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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大家一起活埋了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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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羅卡早早地來到了攝影棚。

  比起以前,他的臉色格外蒼白,還帶著輕輕的咳嗽,像是得了場大病,但那雙黑色的眸子格外明亮、炙熱,灼灼逼人。

  劇組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變化,但出于紀律,沒有人開口詢問,只是打量了兩眼后,又埋頭做事。

  羅卡也沒有說話,他閉著眼睛,趺坐在木柜上,如同一個正在打坐參禪的佛教徒,表情十分平靜,波瀾不驚。

  副導演何塞·帕迪里亞注意到了他的狀態,心中暗暗驚訝。

  拍了這么多天戲,每次開場前,羅卡不是在場中走來走去,就是念念叨叨,有時長吁短嘆,有次還砸了一個杯子,總給人一種焦躁不安的感覺,叫別人看了也沒來由地焦躁。

  但今天不同了,這個人從內而外都透著一股子平靜,不驕不躁,處事泰然。

  “到底發生了什么?”

  何塞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眼中透著濃濃的疑惑。

  “嗨,羅卡!”

  他咧著嘴角湊了過去,想要聊一聊。

  羅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

  “呃”

  何塞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像是風干的鴿子糞,他終于明白了什么叫過去你對我愛答不理,現在我叫你高攀不起。

  羅卡這是在報復,報復以前大家對他的冷暴力。

  “嗤”

  周圍響起了一陣輕笑,笑聲中帶著濃濃的戲謔。

  “笑什么笑,快點準備,導演馬上到”

  何塞揮了揮手,沒頭沒臉地回到了座位上,瞪了某個家伙一眼,“裝模作樣!”

  吐槽了一句感覺沒吐夠,又輕輕地道,“這都第六天沒有動靜了,要是再沒有進步,還不如早些放棄”

  上午九點半,巴班克導演到了,像往常一樣,走進片場,坐到監視器后面調整一下各處布置。

  等一切準備就緒,巴班克喊了聲‘開始’。

  今天的拍攝又開始了。

  羅卡躺在一個非常獨特的木柜里,上方有一個隨意活動的隔板,把攝像機放在空擋中,可以圍繞著羅卡做360度的旋轉,各個角度去捕捉他的表情和動作。

  “咦”

  表演開始了,巴班克盯著監視器屏幕看了一會兒,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咦,他緊緊地盯著畫面,眼睛越睜越大,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老師,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臟病發作了?”

  何塞回過頭來,發現老師傻了一樣,肩膀微微發抖,拳頭捏得緊緊的,呼吸還有一下沒一下,很像心臟病發作的前兆。

  “老師,你的藥在哪里?”

  何塞攬著他的肩膀,在他的身上亂摸。

  “滾蛋!”

  巴班克深吸一口氣,一把推開了他,站起來嚴肅地說,

  “各部分注意,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拿出百分之百的工作效率,誰負責的工作要是出了紕漏,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明白!”

  劇組里的人知道老頭子認真了,都拿出了最好的狀態來迎接今天的工作。

  “老師怎么了?”

  何塞好奇地問道。

  “干你的工作去!”

  巴班克瞪了他一眼,拿起耳麥戴在頭上,又拿起了一個老花鏡架在鼻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監視器,畫面一幀幀地從攝像機傳輸過來,他的拳頭越握越緊。

  “老...”

  何塞本想再問一句要水嗎,可擔心被老頭子逐出師門,他撓了撓頭皮,走上了工作崗位,他是副導演,導演的重要幫手,也是大管家。

  從片場、群演,到后勤、外聯等等,都是他的工作,要能面面俱到。

  他看了眼提著噴壺的場務,“加米,你怎么還在這,還不快去給羅卡補汗”

  因為《活埋》的主角被埋在地下木柜里,時間長了會出很多汗,打濕衣服的那種程度。

  在表演的時候演員不可能一下子出那么多汗。

  這就不要灑灑水。

  “何塞,不需要了,羅卡今天不需要補汗”

場務說道  “不需要?”

  何塞皺眉。

  “是的,剛才我去看了一眼,在表演的時候,他簡直是神了,身上自動出汗,頭上臉上、胸口上,到處都冒汗,一會兒把衣服全打濕,完全是恰到好處”

  場務嘖嘖稱奇。

  “自動出汗?”

  何塞嗤笑一聲,一點也不相信。

  以前聽老頭子說過,在過去的好萊塢,有幾個演技超神的演員在演技大爆發的時候,可以控制身體每一塊肌肉、血管、心跳,甚至控制汗液分泌,神一樣。

  只是他沒有見過,不怎么樣相信,怎么會有人能控制體液分泌呢?這可是比控制思想和精神還難的事情。

  現在聽場務說羅卡可以控制汗液分泌,心里一百二十個不信,老頭子說的是好萊塢那幾根老戲骨,羅卡一個半吊子新人怎么可能?

  他搖了搖頭走到了監視器前看了看,羅卡正在表演打電話,呼吸急促,額頭上大汗淋漓,胸口的汗衫濕透了。

  “假的吧?”

  何塞不相信。

  今天氣溫不高,箱子里不熱,悶一會兒不可能流這么多汗。

  那么只有一個解釋,肯定是噴了水。

  “啊,這...這怎么可能?”

  就在他正在質疑的時候,鏡頭拍了個特寫,就看到羅卡抹掉了汗水,額頭上瞬間又冒出一層細毛汗。

  “嘶”

  看到這一幕,他不禁打了個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或者是冷,反正身體禁不住抖了一下。

  何塞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監視器。

  跟隨著羅卡的表演,他心里忽上忽下,心臟像是被人攢在手里,時不時捏一下,很酸爽也很過癮。

  他暗暗驚訝,羅卡的演技什么時候變這么好了?

  不不,不對,這不是演技,他也沒有在演戲。

  這一個個動作、表情、語氣,甚至呼吸,完全就是下意識反應,就像是真的一樣,毫無破綻。

  在他吸了口氣,憋著氣打電話的時候,那種動作和姿態,太神了。

  何塞暗暗想著有沒有別的表演方式,只是思來想去,卻找不到比這更好的辦法,也不覺得有人能比羅卡演得更好。

  這是羅卡的角色,這是只適合羅卡一個人的表演方式,他無可替代。

  “他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厲害了?”

  何塞想不明白,前天羅卡的表演還毫無新意,一點突破的跡象都沒有,現在怎么演這么好,不止是突破,還凸出了一大大大截。

  “何塞,盒飯準備好了,什么時候開飯?”

  劇務走過來輕輕地問道。

  “吃飯?才幾點就吃飯?”

  何塞皺眉看了下手表,頓時愣了一下,一不小心竟然下午一點了。

  這是怎么回事?

  記得才開始拍攝,他只是站在監視器后面偷瞄了一會兒,怎么一不小心一點了,中間的時間去哪兒了?

  “何塞?何塞副導演?”

  劇務拍了拍他,只覺得今天片場里的人不對勁,都有點傻傻的。

  “等一下”

  何塞沒搞明白時間去哪兒了,他俯下身子,輕輕地說,“老師,一點了,可以吃中飯了”

  叫了幾聲,巴班克的眼睛才從監視器轉移到他的臉上。

  “吃飯?”

  巴班克瞪了他一眼,“吃吃吃,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何塞苦著臉,我委屈。

  “今天中飯時間推后,每人發一塊披薩一罐咖啡,在工作崗位上吃,任何人都不能離崗。

  羅卡那里...就不叫他,現在的狀態正好,從精力滿滿到精疲力盡,這種狀態不是演出來的,而是一種真實的生理和精神反應,這種狀態非常可貴,一旦中斷再難接上。”

  巴班克說道。

  “老師,你覺得這次能過?”

  何塞欣喜地問道。

  “這跟你沒關系,做你的事去”

  巴班克很嫌棄地擺了擺手,又聚精會神地工作。

  何塞搖了搖頭,今天老頭子坐了半天都沒動,身體還一直處于亢奮狀態,這樣不行,會把身體搞垮的。

  他張了張嘴想要勸勸,只是忽然想起了老師說過的一句話,‘拍電影和活著,我不知道哪個更重要’。

  這也可以看出老師對電影的態度,休息室不可能休息的,死都不休息。

  “算了!”

  何塞開始安排中飯,跟老頭子說的那樣,披薩加咖啡,邊吃邊工作,誰也不許拖后腿。

  就這樣吃飯不下火線,一不小心又忙到了晚上八點多。

  “咔!”

  晚上8:25分,巴班克導演喊了開拍以來第一聲‘咔’。

  劇組里的人全愣住了,齊齊看向了監視器后面的人,這是什么意思?殺青了?

  巴班克沒有回答。

  一個蒼白虛弱的身影從柜子里緩緩地爬了出來,站起來時身體一晃,撞在了旁邊的架子上。

  旁邊的場務連忙扶住了他,幫著他慢慢地坐在地上。

  劇組里的人又齊齊地看向了他,目光里帶著濃濃的敬意。

  從開拍到現在,已經二十二天了。

  他在柜子里躺了22天,在那種悶熱封閉逼仄的空間里呆了那么久。

  他沒有抱怨沒有缺席。

  每一天認認真真地表演,更難得的是他抗住了劇組里壓抑的氣氛。

  在當初開拍時,巴班克導演說了。

  他要把劇組打造成一個無形的盒子,然后用這個盒子裝住羅卡,把他困在里面,讓他體驗這種壓抑,來幫助他更好地代入角色。

  而這種壓抑這種冷暴力,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活埋’,大家一起活埋了羅卡。

  現在他終于走出了盒子。

  在開拍第22天的時候,他從早到晚,連續工作了11個小時,不吃不喝,全身心地投入角色,終于在這一天,他拼著堅韌的意志爬出了棺材。

  這種人...太堅強了,難怪他在斷了腰椎之后還能重新站起來還成了大明星,這種人,很了不起。

  “啪啪啪”

  不知誰帶頭,片場中忽然想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羅卡正在喝咖啡,聽到掌聲,他疑惑地轉過頭看向了大家,眼中帶著濃濃的迷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的腦子里還在想這劇情。

  主角在快失去意識的時候終于等來了救援隊。

  地面上傳來救援隊的聲音,他們大喊著挖出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竟然不是主角。

  最后主角應該是死了。

  如果自己沒能走出棺材,應該更好。

  不對!

  不能這樣想。

  這只是演戲。

  “你對你的表演滿意嗎?”

  巴班克蹲在地上,淡淡地問道。

  羅卡愣了愣,“我不知道”

  他又搖了搖頭,有點迷茫地說,“我不知道我剛才做了什么”

  他現在只覺得很累,非常累,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失去了活動的能力,他現在只想休克一會兒。

  “你還想繼續嗎?”

  巴班克問道。

  “我,我想我可以做得更好”

  羅卡想了一下,遲疑不定地說,他不知道今天演得怎么樣,所以沒辦法做出衡量的標準,只是他覺得繼續演下去,肯定會越演越好。

  “好吧,明天繼續!”

  巴班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過了幾個人把羅卡送回了家。

  “老師,你不都喊咔了嗎?為什么還要繼續?”

  等羅卡走了,何塞疑惑地問道。

  劇組里的人也都看了過來。

  巴班克點了支雪茄,有氣無力地躺在沙發上。

  “因為他迸發出來的潛力比我見過的所有演員都大”

  老頭子的聲音隱隱地透著幾分激動,他又出了口氣,“他想要再演,那就繼續,我很想看看他到底能成長到什么地步”

  大家低著頭,有點不愿意,這段時間在劇組里,他們也累慘了。

  “我和羅卡是投資人,讓你們有機會多掙點錢你們還不樂意?”

  巴班克不滿地道。

  “愿意是愿意,只是每天不要我們說話,還跟參加葬禮一樣吊著臉,這錢也太難掙了,時間長了我會抑郁的”

  攝像師嘀嘀咕咕地說,他是個話癆,這段時間不說話,他差點沒憋死。

  “是的是的!”

  眾人附和。

  巴班克輕哼一聲,“從明天起解除禁令,你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可以嗎?一群話癆!”

  “哈哈,那太好了”

  大家都高興了起來。

  巴班克搖了搖頭,招手把何塞叫了過來,輕輕地交代了幾聲。

  “呃老師,這樣做好嗎?”

  何塞遲疑道。

  “我說,你做,別廢話!”

  “好吧!”

  天黑了,劇組慢慢散場。

  何塞最后離開片場,望了望星星點點的夜空。

  “今天真是難忘的一天啊,明天....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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