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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鄱陽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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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鄱陽湖的水面上,一條小小的漁船緩緩的劃過,滿臉皺紋的吳老大坐在船頭,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藥包,這是他打了一天的漁才換來的幾服藥,沒辦法,屋里的婆娘又病了,而在他腳下的小桶里,則是一些沒有賣出去的小雜魚,也是他們一家今天的晚飯。

  “爹,家里的鹽也沒了,妹子都已經長大了,卻連一套自己的衣服都沒有,只能和娘穿一套衣服,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正在這時,站在船尾搖船的一個黑小子忽然開口道。

  這個黑小子就是吳老大的兒子,本來他有四個兒子,可惜前三個要么夭折,要么遇到意外死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叫黑頭,黑頭也是鄱陽湖中一種十分兇猛的魚,這小子水性極好,一個猛子能在水下游出去上幾百步,這在打漁人家中也十分少見。

  “你想說啥?”滿肚子心事的吳老大一下子就聽出兒子話里有話,當即轉頭問道。

  只見黑頭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板牙道:“爹,何家大哥找過我,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咱們光靠打漁根本活不下去,官府那幫扒皮又時不時要咱們去服徭役,每回都得死上幾個人,我娘身體又不好,經常要吃藥,咱們家里現在都快揭不開鍋了,與其等著餓死,不如拼…”

  “閉嘴!你忘了你二哥、三哥是怎么死的了!”沒等兒子說完,吳老大就氣的大吼一聲打斷道。

  吳老大前三個兒子中,除了老大是夭折外,老二老三卻全都是橫死,確切的說是被官府殺的,因為他們違抗朝廷的禁令,偷偷上岸與人交易,甚至還買賣私鹽,因為他們這些漁民實在太窮了,根本吃不起官鹽,可惜后來被官府抓住,導致他的兩個兒子全都被判了死刑。

  一聽老爹提到自己的兩個哥哥,黑頭也不敢再說什么,只是黑黝黝的臉上卻還有些不服氣,畢竟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他們這些年輕人當然要想辦法找個出路。

  看著兒子不服氣的樣子,吳老大也不禁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漁民的日子太苦,甚至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可是黑頭已經是他們吳家最后一點香火了,他還想著早點給他娶個媳婦,再生幾個大胖孫子,這樣自己才有臉去見自己的列祖列宗。

  想到自己的祖宗,吳老大又想到自己那個已經死了幾年的老爹,他雖然看著老,但其實還不到四十歲,而且他家里也不是一直這么窮,當初他爹曾經是陳友諒手下的將領,所以吳老大也曾經過了一段富貴生活。

  可惜對于現在的吳老大來說,年幼時的富貴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現在回想起來還是那么的不真實,自從他跟著父親被流放到鄱陽湖后,一家人的日子就越來越苦,他爹娘不到五十歲就相繼病死了,而他自己的兒女也死了大半,現在婆娘也病了,如果挺不過去的話,恐怕…

  想到家中的困苦,吳老大也感覺心如刀絞,自從他們被貶為漁民,并且流放在湖中生活后,官府就處處打壓他們,不但經常征召他們做勞役,甚至就連他們打的魚,也要上交重稅,漁民們都說,哪怕只打到一條魚,官府也會把肥美的魚身切走,只給他們留下魚頭和魚尾。

  另外官府還規定,禁止他們與岸上的人私自交易,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只能從官府指定的幾個商家購買,而這些商家與官府勾結,把貨物的價格提高幾倍,比如鹽這種必需品,官鹽本來就已經夠貴了,但他們這些漁民想買,卻還要比官鹽的價格貴上幾倍,而販賣私鹽則是死罪,他的兩個兒子就是因此而死。

  也正是官府的盤剝,所以無論吳老大他們再怎么努力打漁,也無法解決溫飽的問題,大部分人都是缺衣少食,甚至年輕人的個頭也都比老年人矮上大半頭。

  就在吳老大沉思之時,前面的水面上忽然出現一座雜亂的水寨,這讓他也終于停止了思緒,站起來幫著兒子搖船,順著水寨的入口進到寨子中。

  吳老大這些漁民不允許上岸居住,但他們又不能一直住在船里,所以就在湖中找了一些水淺的地方,將一些破船、木板之類的固定住,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個的水寨,每個水寨的規模大小不一,有些大的能住幾千人,有些則可能只住了幾十人。

  吳老大順著寨子中的水道前行,遇到兩側的熟人也會打個招呼,很快就來到自己的家,確切的說應該是半條破船,剩下的半條沉在水里,雖然只剩下一半,但露出水面的船艙還是能住人,據說這條船曾經是當年陳友諒手下的戰船,不過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它本來的模樣了。

  “咳咳咳~”吳老大剛把船停好,就聽到家里傳來自家婆娘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雖然他都已經習慣了,但今天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心里堵的難受。

  吳老大推門進到家里,所謂的家,其實就是一個凌亂的船艙,門口用泥糊了一個火塘,后面則是被隔開三個小間,勉強能讓一家人居住。

  “爹,你們回來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女見到吳老大也立刻歡喜的上前,并且接過他手中的藥包和小桶,這個少女正是吳老大的女兒,也沒什么正式的名字,平時就叫丫頭。

  “丫頭,這個藥給你娘熬上,另外把魚也給煮了!”吳老大看著女兒穿著一身滿是補丁,卻還十分不合身的衣服,心中也十分的愧疚。

  丫頭答應一聲,麻利的把藥倒進藥罐子里,并且升起火熬藥,黑頭這時也走了進來,幫著妹子一起做飯,其實就是把雜魚煮成魚湯,這也是他們家最常吃的東西了。

  不一會的功夫,藥熬好了,丫頭端到里面,喂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吃藥,她正是丫頭的母親的婆娘,姓葉,和吳老大一樣,娘家曾經是陳友諒手下的將領,可惜也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丫頭先是喂母親吃過藥后,又給她盛了碗魚湯端給母親,因為母女兩人只有一身衣服,所以她母親只能坐在被窩里吃飯。

  魚湯里沒有加任何的調料,甚至連鹽都沒有,所以魚湯也是腥氣撲鼻,味道就更別說了。

  不過吳老大一家卻早就習慣了,每人端起自己的魚湯默默的喝著,不過就在這時,忽然只見丫頭卻猶豫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最終還是抬頭道:“爹,我…我想去許大娘船上…”

  “閉嘴!你要是敢去我就打斷你的腿!”吳老大一聽“許大娘”這三個字,當即暴跳如雷的大吼道,所謂許大娘,做的就是花船生意,寨子里的女人活不下去了,就跟著她出賣皮肉,吳老大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女兒卻做這種事。

  “爹!娘病的這么病,吃了幾服藥還沒好,家里更是一文錢都沒有了,如果我跟著許大娘,就能掙到一些錢給娘換個大夫…”

  “啪~”丫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吳老大一巴掌打在臉上,隨即只見吳老大紅著眼睛厲聲道,“你給我記住,我們吳家人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去做那種下賤事!”

  丫頭捂著臉滿腹的委屈,眼淚更是不停的涌出來,她又何嘗去出賣尊嚴,可光靠父兄打漁根本養不活家里,唯一能換點錢的,整個家里也只有她了。

  “妹子,這種話就別說了,哥就算是累死,也不會讓你去的!”這時黑頭也悶聲道,說到這里時,他心中也再次閃過那位何家大哥的一些話,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想要讓家人活下去,他也只能冒險一搏了。

  “好了,吃飯,明天我和黑頭早點出去,說不定能捕到一些好魚,到時多賣點錢給你娘治病!”吳老大也知道女兒是為家里著想,這時也在為剛才的沖動后悔,但又不好意思向女兒道歉,只能再次默默的喝起魚湯。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吳老大就帶著兒子黑頭搖著小船出了水寨,找到一處合適的水域后,開始撒網捕魚,本來鄱陽湖里的魚還是很多的,可是經過他們這些年的捕撈,水里的魚也越來越狡猾,有時幾網也撈不上來一條魚。

  今天吳老大父子的運氣也格外的差,忙了一上午,也沒打到幾條魚,中午父子二人休息了一下,又吃了幾條丫頭熏好的幾條干魚,隨后決定換個地方再試試運氣。

  不過就在吳老大父子二人劃船前行時,忽然聽到遠處的岸上似乎有人呼喊,兩人扭頭看去,卻發現岸上有人向他們招手,似乎是想乘船,這讓父子二人也都是眼睛一亮,除了打漁外,他們偶爾也會載客人,當然要收取一些船資,相比他們打漁,載客的收入就好多了,只是這樣的客人并不常見。

  當即父子二人將船劃到岸邊,這時才發現,原來向他們招手的人是幾個僧人,不過不管什么人,只要給錢就行,于是吳老大也立刻沖岸上的僧人喊道:“你們是要乘船嗎?”

  “不錯,煩請船家載我們一程,我們愿意付船資!”只見為首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回答道。

  這讓吳老大也是心頭一喜,當即就要把船劃了過去,只不過就在這時,吳老大看著老和尚的相貌卻一下子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激動萬分的指著老和尚道:“你…你是張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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