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除了江大海,廠子里正經還有一批老職工不肯簽買斷協議,覺得自己為廠子賣命了一輩子,眼看快要熬到退休了,偏偏要被廠子給一腳踹開不管了,心里頭不平衡。
領導有作為管理者的道理。廠子被收購,別說底下的職工了,就連他們這批當領導的都得靠著自己的門路關系給自己謀出路。既然不想走,那就自己想辦法去活動關系啊,反正現在返聘那么流行,回頭領了買斷金,有本事再被新廠子返聘回來,辦成了算你有能耐!
剩下的這些人只能走買斷一條路,廠子也算仁義了,買斷款定的很合理。其實仔細算下來,不比退休金虧多少。畢竟熬到現在的這批老人,就沒幾個真正身體硬朗的,想靠著退休金翻本,那肯定不可能,真就不如直接領上一筆錢,回頭不管是交給家里生活,還是自己留著做點小買賣干點什么,好歹也算有點營生的錢。
這些死活不肯簽買斷協議的,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嗎?這就是故意跟他們這些領導整事呢,想要給他們上眼藥,是等待被廠子最后果斷施壓的對象。
江大海卻也有他的道理。干這行時間長了,思維意識已經是廠子科室里那一套,領導理解不了。
在科室里,不管你是什么學歷,有著什么背景,只要你是被安排在科間,向來都是先拜師學藝,至于以后能不能爬上去那都得看自己的運氣和實力。在科室里,所有技術扎實的老員工都是受人愛戴尊敬的,都會被尊稱一聲某某師傅。
江大海覺得,他都當了江師傅這么多年了,現在突然就被他手底下那些個帶過的小徒弟給碾壓了,面子上過不去,這樣會嚴重影響他在周圍一眾人心里的威信,說話做事沒臉面,以后逢年過節,在徒弟們面前都不好過了。
而且除了面子上的事情,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不太滿意買斷金的定額,實在是有點低了,以著他現在的工資將來退休后,用不上幾年,就能穩步提上來,每年漸長。可是買斷金就不一樣了,一錘子買賣,就現在這物價瘋漲的世道,買斷金還真就比不上退休金讓人心里安生。
江大海最終也沒跟領導吃飯,從廠子門口離開,就被宋銘和江苓知一邊一個給攙著回了家。
他們這頭才進門,后腳有人過來做客了。
宋銘當時正端著杯子喝水,聽到動靜過去開門。
孫大夫之前坐堂的藥店店長,正笑呵呵站在外面,手里拎著一袋水果。
“宋銘,誰來了?”江苓知從臥室里探頭問了一聲,一眼看到來人,先是一愣,隨后馬上迎過來,客氣招呼道:“呀,季阿姨,你怎么過來了?快進來!”
“哦,苓知啊,我過來看看你爸爸。”季歐進門換上拖鞋,進屋先看了眼客廳,隨后轉頭問道:“你爸休息了?”
“苓知啊?誰來了?”江大海的聲音隨后在臥室里響起。
江苓知應道:“爸,是我季阿姨過來看你了!”
季歐也跟著喚了一聲:“老江,我過來看看你。”
江苓知對季歐解釋:“我爸之前血壓有點高了,我讓他躺著歇一歇。”
季歐特別理解的點點頭:“應該的,降壓藥吃了嗎?”
江苓知點頭:“吃了。”
宋銘過去照看江大海,季歐也跟了過去,眼見江大海要從床上起身,忙上前一步,把人按住了:“老江,你快別折騰了,躺著休息就行。”
江大海是真的不太舒服,這高血壓不像別的病,就怕折騰生氣,他剛才接連動了兩口氣,現在胸口悶的難受,腦袋也暈乎乎的,撐了一下愣是沒坐起來。
江大海也沒再逞強,由著宋銘幫他把枕頭墊高些,苦笑道:“唉,這上了歲數就是不行,這身體哪哪都老化了。”
季歐是個爽利性格,聞言瞪了江大海一眼:“瞎說,你這才多大歲數啊!比我還小一歲呢,要照你這么說,我這一身零件也都快報廢了唄?”
江大海一噎,趕忙解釋:“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季歐笑了:“料你也不敢!”
隨后,斂了笑意,認真說道:“我今天過來是受我們店里的幾個人托付,想跟著一起去送送孫大夫。”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沓白信封:“這些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回頭你看看給孫大夫再添點什么吧。”
江大海試圖推拒:“不用了,我。。。。。。”
季歐打斷他的話:“又不是給你的,你替孫大夫收下吧。對了,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過去殯儀館那頭?”
江大海往上挪了挪身體:“明天上午吧。”
他現在身體實在不舒服,也不敢再瞎逞能。
季歐點頭:“行,明天我直接過來找你吧,咱們一起過去。”
季歐把事情都問清楚,又坐著陪江大海聊了一會兒天,這才急匆匆走了。
等人走了,江大海愣愣盯著房間門口有些出神。
江苓知送人回來瞧見了,先是一愣,隨后想到什么,臉色微變,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
宋銘從頭至尾什么都沒有察覺,他過去跟江大海商量:“叔,我一會兒跟科里請個假,明天上午過來送你們過去。”
江大海下意識的想要出聲拒絕,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在他看來,宋銘跟孫大夫之間感情也是很深厚的,畢竟認識了這么多年。宋銘這個小輩送長輩最后一程,也是應該的。
宋銘抽空給李木槿打了個電話,詳細說了一下家里發生的事情。
李木槿聽的很是唏噓,絲毫沒有猶豫的就批了假:“你也不用往財務那兒報了,回頭下午直接過去三樓住院處上班,有人問,你就說我讓你去二院交接了。”
宋銘隨口問道:“二院又轉人過來了?”
李木槿語氣有點一言難盡:“唉,來了個孕婦,等明天見面再說吧。”
宋銘點頭答應,又跟李木槿客氣了兩句,這才掛斷電話。
也不知道是早上買的東西太豐盛,幾個人都吃撐了,還是白天鬧的那一場有點太傷精力,一家四口都沒什么胃口。
江苓知晚上隨便下了點過水面條,做了一小盆茄子肉丁鹵,一人一盤子打鹵面,對付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