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就這么默默聽了一頓飯的時間。
鄰居吃完飯，拿著紙巾抹嘴，半晌回了一句：“老太太，你這孫女是真能干也真顧家，讓人羨慕。”
老太太說：“可不是么，家里就這么兩個小的，孫子還好，天天在眼前面，就是孫女太忙了，見都見不著。”
老太太伸手抹了抹眼角。
鄰居起身對著后廚喊了一聲，讓老板娘出來結賬走了。
宋銘眼看快吃完了，也對著老板娘招呼：“再打包一份白水羊頭，不，三份，都要大份的。”
老板娘樂呵呵應了一聲，進后廚交代去了。
老太太聞言忽然想起來，扭頭對周曲安說道：“哎，對了，市場前兩天新來一批羯羊，這都要過節了，等明天我也去訂兩個羊頭，萬一你姐能趕回家，正好給她也嘗一嘗，她最喜歡吃白水羊頭了。這都多長時間沒回家了，肯定特別饞這一口。”
宋銘一咬嘴唇，差點兒把舌頭咬下來，疼著了！
他拎著打包袋坐在出租車上，盤桓一路，心里發軟，覺得趙思瑤，哦，不，周曲靜的奶奶真好，跟江大海特別像，老太太想孫女又見不著面，真不容易啊。。。。。。
出租車停在急診樓門前，宋銘先去了趟一樓值班室，樊學智醫生今天輪值，跟孫主任手底下的崔醫生一個班。
崔醫生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大黑胖子，穿著白大褂，肚子的位置能硬撐出一個鼓脹的圓弧。
宋銘過去的時候，這倆人剛攜手送走一起機動車肇事傷患，情況不嚴重，一個骨折，一個手臂擦破點皮，拍完片子夾上板，開點消炎藥就給打發了。
宋銘的一份白水羊頭，把樊學智和崔醫生樂壞了，晚上值班得去辦交接，等忙完過去食堂什么好菜都沒了，例行公事吃了點剩飯剩菜，夜宵額外加餐就是這頓羊肉。
白水羊頭就一份，僧多肉少，得關上門，偷偷地吃。
值班室門一關，敞開袋子，頓時一股濃郁的椒鹽香味飄散出來。
崔醫生夾了一筷子羊肉送進嘴里，豎著拇指夸贊：“宋醫生，你這白水羊肉在哪兒買的啊？味道太正宗了，跟我那年去外地回民街吃的一模一樣。”
宋銘說了周家飯館的地址，崔醫生認真記下后，笑瞇瞇拿筷子一指：“我這可是借了樊醫生的光了，值班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有人送溫暖。”一句話把面前兩位的馬屁都拍到了。
樊學智跟著笑，嘴上沒說啥，心里卻是真的有點感動，領了宋銘的這份人情。
宋銘沒多呆，送完東西就走了。
他拐去三樓vip住院部，護士站值班的小護士看到他，挺熱絡的打招呼：“宋醫生！”
宋銘問：“怎么就你自己啊？”
小護士說：“趙姐去衛生間了。”
宋銘點頭，隨手把一份白水羊頭遞過去：“值班辛苦了，給你們帶了點宵夜。”
小護士受寵若驚：“謝謝宋醫生。”
宋銘笑著說道：“不客氣，我還要謝謝你們呢，之前我叔叔住院那會兒，多虧你們幫著照看。”
小護士趕忙說道：“宋醫生你太客氣了，這又不算什么事。”
宋銘擺擺手：“都是自己人，不說客氣話，你忙著吧，我先走了。”
宋銘過去316給周曲靜送白水羊頭。
周曲靜白天跟宋銘約好，都沒吃果籃里的蘋果，餓著肚子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來回踱步，眼巴巴盼著惦念已久的家常菜。
宋銘穿著t恤牛仔褲，手上拎著打包袋，徑直敲門進屋。
周曲靜一看：“喲，大份的啊！”
宋銘把打包袋遞過去：“怕你不夠吃唄。”
周曲靜動作迅速的拆開袋子，迫不及待直接伸手捏起一片送進嘴里嚼了嚼咽下肚，心滿意足道：“嗯，好吃！”
宋銘往桌子邊上一坐：“他們家廚子手藝不錯，做的菜味道特別好，原本還想給你打包點其他菜的，不過都是用辣椒炒的，你傷口沒好吃不了。”
周曲靜嘴里咀嚼的動作一頓，不經意的問：“你還留在店里吃飯了？”
“吃了，我一個人點了一桌菜。”宋銘報了一遍菜名：“全是店里的特色菜，他們家不光味道好，菜碼也是真大，我一個人吃四盤菜，吃到最后都撐著了。”
周曲靜低頭盯著打包袋里的羊肉片，眼里鍍了一層薄膜似的光，似回憶起什么事情，恍惚的喃喃說道：“。。。。。。是，他們家是正宗的回民館子，店里賣的從來都是現殺牛羊肉，老板每天早上四點半準時去市場里進肉，買夠一天的份，白天賣剩了，都是留著自家炒菜吃，從來不坑顧客。”
宋銘抬眼望著人，不動聲色的說：“難怪店里生意不錯，我瞧著還有街坊鄰居過去吃飯。哦，對了，還碰巧遇上店家老太太陪著孫子過來，聽她們聊了半天。”
周曲靜眼珠一動不動，深不見底，突然插嘴：“你去店里的時候，遇上店家老太太和她孫子了？”
宋銘答：“對啊，她孫子叫周曲安吧。”
周曲靜：“。。。。。。你，你真遇上她們了？”
宋銘點頭：“啊，遇上了，老太太還張羅著過兩天端午節的時候想要買兩個羯羊的羊頭，說是她孫女最喜歡吃自家做的白水羊頭了，就是工作太忙沒時間回去，想著萬一要是抽空能回家，也好讓她孫女吃上一口。”
周曲靜眼神更亂了，怔忡地問：“還要買羯羊的羊頭嗎？”
宋銘說：“老太太明顯更偏心她孫女。”
周曲靜：“為啥？”
宋銘打量著她的神色：“老太太說了，她孫女最孝順了，特別惦記家里人，工作那么忙，還不忘抽時間回家瞧一眼。話里話外都是在夸她孫女，壓根也沒提孫子半句好話。”
周曲靜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白水羊頭，面色蒼白，說不出一句話。
宋銘從凳子上起身，臨走前隨口說道：“老太太這么大歲數了，就想見見她孫女，也挺不容易的。”
周曲靜眼底晃動著凌亂破碎的光芒，怔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