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對軍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為了保證糧道暢通,還在建康時,韓端便已經有了重建零渠的打算。
考慮到大中型的戰船暫時還不能通過零渠進入漓水的緣故,他還命令走豫章、南康一線入嶺南的卜僧念在平定廣州后,便立即搜羅船只,遣五千人沿郁水、漓水溯流而上,直至桂州接應韓端所率大軍。
“陛下,從豫章到廣州,再轉道至桂州,輾轉數千里路程,而且還要攻城略縣,明年六月之前,恐怕卜將軍不一定能夠到達桂林。”
對于韓端的未雨綢繆,黃法氍是打心里佩服,但從建康到廣州足有三千里,從廣州到桂林也有一千余里,只是趕路,至少就要用去兩三個月時間,他并不覺得卜僧念所部能夠及時趕到桂林來。
“七八個月時間,已經完全足夠了!”
韓端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是胸有成竹:“此次南征,最主要對付的就是湘州吳逑、桂州順謹以及武陵作亂的蠻人,此外便是收復交州。”
“至于永嘉(今浙江溫州)、晉安(今福建福州)、建安(今福建建甌)、始興(今廣東韶關)等郡,本持兩端以觀望,大軍一至,彼等自當望風而降。”
南朝州郡雖多,但有能力、有野心起兵作亂的畢竟還是少數,而且肯定不包括上述這些州郡,黃法氍對此也沒有異議,但他卻又問道:
“那嶺南呢?嶺南僚蠻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臣服吧?”
“嶺南有冼夫人在,肯定也不會動刀兵。”韓端笑問:“老將軍乃三朝老臣,難道不知那洗夫人是何許樣的人?”
黃法氍雖然已經年過五旬,但他這一輩子都沒到過嶺南,對洗夫人的了解也是道聽途說,所以此刻韓端發問,他便有些不確定地道:
“前朝厚待洗夫人,封其為中郎將,冼夫人對前朝也極為忠貞,歐陽紇叛亂時,若不是她力挽狂瀾,廣州早就已經劃地自立了。”
“陛下難道以為她會率百越僚蠻歸附我朝?”
“不是以為,是一定。”
“冼夫人不是忠于蕭梁,也不是忠于陳朝,她審時度勢,識得時務,無論誰得了天下,她都會向其效忠。”
說到這兒,韓端呵呵一笑,“你相不相信,若是北朝吞并了南朝,她仍然會奉其為主?”
后世冼夫人先歸附梁朝,陳代梁后,她立即便率百越首領到建康向陳霸先效忠,后來隋滅陳之后,她又統領嶺南諸部歸順了隋朝。
真說起來,三吳之地古稱東越,也屬于百越之一,沒道理冼夫人連北人的隋朝都能投,卻不愿歸順韓端建立起來的大明朝。
黃法氍還是有些懷疑:“若她要歸附的話,我朝開國之后,她又為何不上書稱臣?”
“并非她不愿稱臣,而是和先前朕說的那些州郡一樣,覺得朕的皇位還沒坐穩,準備先觀望一陣罷了。”
“卜長泰一到,她自然就知道怎么選擇了。若真有那不識時務的僚蠻首領,朕也不介意多砍幾個頭顱。”
自西漢以后,朝廷對百越之地的僚蠻,多采取招撫,羈糜的策略。
即使是梁、陳二朝,冼夫人率眾僚蠻首領歸附,朝廷往嶺南諸州郡派遣刺史、太守,名義上百越之地歸屬中央,但事實上朝廷仍然管不到那些僚蠻,也沒有從中得到什么好處。
這些僚蠻首領最多也就是向皇帝進獻一些當地特產,而且還不是年年都有。
韓端當然不會再慣著他們。
新年將至,按照常例,官吏們要放假過節,從除夕到正月初六整整七天不理公事,就連府牢中關押的輕罪囚犯也可以申請兩日時間回家過年。
但韓端和蕭振等人仍然清閑不下來。
百廢待興,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新的太守和屬吏要春節過后才會從建康過來,而春耕在即,土斷分田、清查戶口諸事卻是一刻也耽誤不得。
好在這些事情都已經形成了律例,只需按部就班地去施行就行。
府衙外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有錢人采購過年用的各種物品,置辦新衣,即使是再窮的人,也要想辦法籌上百十錢,到米鋪去買上幾升米。
與往年不同的是,街上來往的窮苦百姓,如今臉上也露出了笑臉。
他們的喜悅并不是因為皇帝就住在漢壽城內,而是因為朝廷已經頒布了詔令,過了年之后,他們便能分到自己的田地,而且繳納的賦稅也比前朝時足足少了一半。
以后只要舍得使力氣,就不用擔心再餓肚子了。
漢壽城內的年味越發濃郁。
而這個時候,蔡興柏正率領將士們攻打澧陽。
澧陽蠻人精夫李整率三千蠻兵欲破安南,卻被蔡興柏一戰將其殲滅,如今澧陽城內蠻軍不足一千,而且澧陽城墻與安南城墻高度相差無幾,城門更是連安南都不如。
安南的城門好歹還包了一層鐵皮,而澧陽的城門卻就是一道厚木門。
這樣的小城,明軍攻打起來可以說是毫不費力,甚至用不著打造云梯攀登城墻,直接攻打城門即可。
然而蔡興柏命人往城內射入勸降書后,蠻子們竟然沒有開城門投降。
這反而是合了蔡興柏的心意。
若是城內的精夫渠帥率領蠻人們出城投降,他還不好大開殺戒,但現在蠻人們卻給了他一個機會。
破城之后,正好以此為借口將蠻人首領及其家兵部曲殺個精光,否則他們見風使舵,時降時叛,留下來反倒是個禍患。
澧陽城外,沒有融化的冰城夾雜著爛泥,使得地面有些濕滑,但這并不能影響將士們高漲的士氣。
今日攻破澧陽,就可以在城內暖和的屋子里,吃上熱乎的大飯。
誰都不想在冰天雪地里過年。
弓弩兵們開始向城上發射箭矢,用以壓制守軍。
幾輪箭雨過后,城頭上的蠻兵便被射殺了數十人,其余的見勢不妙,紛紛躲到了城垛后面。
他們的竹弓竹弩射程不夠,只能挨打不能還手,十分憋屈。
明軍的弓弩兵分成三個批次,連綿不斷地向城頭發射箭矢,壓得城上的蠻兵根本抬不起頭。
數百名刀盾兵手持大盾,將抬著撞木的士卒緊緊地護在中間,隨著一聲號令,將士們迅速向城門處沖了過去。
“嘭!嘭!嘭…”
伴隨著高昂的號子,粗大的撞木猛烈地撞擊著城門,城頭上的蠻兵也開始驚慌起來,拼命向城下發起反擊。
大盾和鎧甲能夠遮擋得住箭矢,但卻抵擋不住礌木和滾石,只是片刻之間,便有幾名持盾士卒被木石砸中,雖然城墻不高,又有大盾卸力,幾名士卒仍然受傷不輕。
好在有弓弩壓制,探出頭來反擊的蠻人很快就被射殺,而經過二十多次猛力撞擊之后,堅硬的棗木城門終于被撞開,露出昏暗的城門洞來。
明軍從開始攻城到破城而入,前后不過用了三刻工夫,而原本準備守城不利便棄械投降的蠻人們,也遭到了明軍的血腥屠殺。
蔡興柏根本不給他們投降的機會,直到將守城的數百名蠻兵殺了大半之后,他才命令沙義方封鎖城門,直撲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