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蔡抒古和吳匯終于疲憊地回到了府衙。
藏身漢壽城內的刺客被一網打盡,錢家上下數十口人也被關進了府衙大牢。
遺憾的是,昨晚還沒問出口供之前,就有三名從湘州來的死士逃出了漢壽城。
據被捉拿的刺客交待,這三人乃是吳逑重金請來的江湖游俠,最善飛檐走壁、高來高去,攀爬城墻更是他們的拿手技能。
韓端雖然在刺客逃走之后的第一時間便下令關閉了城門,但仍然沒能阻止這三名游俠從容離去。
“蕭振,立即請畫師將此三人畫影圖形,并附年齡及面貌特征急送中書,然后行文天下州郡,懸賞十萬錢緝拿!”
游俠兒居無定所,一旦逃脫便很難捉拿歸案,但該緝捕的還是要緝捕,說不定就有人為了這十萬賞錢將他們給賣了。
再不濟,也能讓他們提心吊膽,再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各州郡之間行走。
一夜未睡,韓端卻并不感到有多疲乏,頭腦也還保持著清醒,略作沉吟之后,他又問道:“抒古,你方才是說,錢家上下,只有數十口人?”
“錢氏乃漢壽望族,當然不止數十口人,不過那錢家老賊卻甚是謹慎,在一個月前便將其正室及兩個嫡子送去了臨湘…不過,他自己說是吳逑逼他將其妻、子送去做質的。”
“是否逼迫都不重要,你等都給朕記住,來日攻下臨湘之后,千萬別漏了錢氏這兩名嫡子。”
來到這個時代時間久了,見得多了,韓端也自然而然有了和這個時代的人同樣的思維,斬草一定要除根,絕不能小看婦人和孺子。
一念之仁,很有可能在日后為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臣等記下了!”
“將擒獲的賊人分開關押,不可讓其串供,你等…”
韓端原本想讓蔡抒古等人立即去提審刺客,但看著他們那布滿血絲的雙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先去睡上一覺,睡好之后再細細拷問賊人,務必要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摸得清清楚楚,絕不可有漏網之魚!”
抓獲了城內潛藏的刺客,韓端緊繃的精神也放松了不少,蔡抒古等人離去之后,他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呵欠,困意隨之涌了上來。
回到后院一頓好睡,也不知過了多久,韓端才下了床榻,將頭發草草挽了一個發髻,穿上衣裳推開房門,外面守護的親衛便拱手向他稟道:
“陛下,后軍將軍鄭彥已在前堂恭候多時了。”
韓端點了點頭,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卻是灰蒙蒙的看不出個早晚來,于是開口問道:“現下是什么時候了?”
“陛下卯時三刻入寢,睡了四個多時辰,眼下已經快到申時了。”
韓端輕笑道:“怪不得肚子餓得這么厲害,原來已經睡了四五個時辰。羅五,趕緊讓人去整治些吃食送來,先填飽肚子再說。”
這名喚作羅五的親衛拱了拱手,正要離去,韓端卻又叫住他問道:“鄭將軍吃了沒有?”
“他來了快一個時辰了,應該還沒有用晚食。”
“那就讓廚下多做一些送到東堂,讓他過來一起吃。”
東堂位于中庭東側,是主人待客的地方,韓端來到此地時,鄭彥已經聞訊站在了門外。
見皇帝大步走來,鄭彥連忙躬身施了一禮,口中說道:“陛下,末將前來復命了。”
韓端擺了擺手,一腳跨進門內:“僧人們都逃走了吧?”
“陛下還真是料事如神。”鄭彥笑了起來,“末將奉旨趕到云竹寺時,寺內僧人已經走避一空,因天色已晚,末將便在寺內歇了一宿,今早才一把火燒了寺廟。”
“云竹寺的僧人沒捉到,倒是抓了幾間小寺的僧人回來,末將已經將這些僧人送往州獄,但不知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還是先審查,若是與此次刺殺無關,便勒令彼等還俗即可。對了,那幾間小寺有沒有焚毀?”
韓端來到堂內上首坐下,又指了指下首的杌子,讓鄭彥也坐了下來。
“沒有。陛下只吩咐燒云竹寺,所以末將不敢自作主張。”
“明日你繼續率部出去,將漢壽周圍的寺院全都燒了,今日這幾間小寺也不要留!”
“末將遵命!”鄭彥拱了拱手,心里還是覺得有些可惜,“那些寺院都建得非常華麗,就這樣一把火燒了…”
“若是不將其徹底焚毀,用不了多久,這些寺院又會聚攏僧人,甚至成為山賊流民或反賊們的巢穴,藏污納垢之所!”
鄭彥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說道:“確實有這種可能。”
“但大可將其拆毀啊,陛下,末將今日可是看得仔細,那幾間寺院雖小,其梁柱用的卻都是上好的楠木,用來打造家具可是再好不過了。”
韓端哈哈笑道:“那就依你的,所有的寺院都不用燒了,全部拆掉!拆下來的上好木料運回都中,朕讓工匠做成家具,到時送你一套。”
鄭彥連忙拱手笑道:“那末將就先在此謝過陛下。”
他并非置辦不起一套家具,但皇帝所賜意義又有所不同,若不受寵,皇帝又豈會賜下器物?
便是在同僚之中說起來,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而韓端此刻想的,卻是將所有的寺院都拆了,將木料改制成家用器具來出售,所得用于補貼國用,應當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上好的金絲楠木和紫檀,即使在這個時代,也是價值不菲的。
君臣二人說笑一番,不多時,羅五和兩名親衛送了飯菜過來,兩人用過飯食,鄭彥要回城外軍營,趁著天還沒黑,急匆匆告辭離去。
這時候卻有守門的士卒來報,稱太虛觀道人寧道古求見。
“難道是有什么急事?”
昨日兩人分別時約定了三日之期,如今才過得一日,這寧道人卻就找上門來。
韓端心中念頭轉了幾轉,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
佛教自傳入東土以來,信徒日眾,發源于本土的道家遂與之發生沖突,后世的歷史上,佛道之爭歷經漢、魏、晉、南北朝以至隋唐明清而不絕。
佛道二教互相詆毀,各揭彼短,極盡對罵之能事,但兩者結下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卻還是源于三武滅佛。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太武帝得寇謙之清靜仙化之道,及司徒崔浩之慫恿,乃頒《滅佛法詔》,下令將寺廟盡數搗毀,沙門盡誅,焚毀佛像,僧人被殺者多達數萬人。
北周武帝聽信道人張賓與元嵩之言,下詔滅佛。
唐武宗寵信道士趙歸真,拆佛寺四千六百余所,迫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還俗。
當然,三武滅佛有其更深層次的原因,佛道相爭只是其表象,但二教之間,卻也因此而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難道寧道人今日前來,是因為得知韓端下詔拿僧毀寺,所以才跑來準備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