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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火燒連營

熊貓書庫    南朝梟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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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那晚韓氏家主召來了天雷,孔奐等人都被劈得全身焦黑而亡…”

  “天雷?這種無稽之談,你等竟然也會相信?”

  章昭達冷笑了一聲,隨即又嘆了口氣。

  這世上百姓大抵不是崇佛就是崇道,幾乎所有人都相信有仙神存在,韓氏豎子正是利用這一點來傳播“天雷”的謠言,可偏偏老百姓就吃這一套,他又能如之奈何?

  “伯父,這不是無稽之談啊!山陰城衙前大街數百戶人家親眼所見,家主和二叔父最開始也不相信,但他們親自去山陰打聽過后,都說這事情是真的。”

  章昭達看著章才,用有些驚訝的語氣問道:“叔通也說這是真的?”

  他的弟弟章昭裕能坐上岳陽太守之位,雖然其中少不了他的照顧,但章昭裕本身有能力才是最大的原因,章昭達相信以其弟的眼光,“天雷”如果只是謠言的話,應該是瞞不過他的。

  所以他突然對韓端的“天雷”感興趣起來。

  “叔通是怎么說的?”

  “二叔父說,此事千真萬確!”

  章昭達再次追問:“他有沒有說起當時的情形?”

  “當時…當時的情形我說不清楚,但天雷確有其事,這是許多人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是謠言。”

  章才說得如此肯定,使得章昭達原本不相信的心里也開始動搖起來,如果韓氏豎子真能召來天雷,那這仗還怎么打下去?

  這豎子能在兩三年內發展出這么大的勢力,果然是有些手段。

  章昭達負手站在帳前,瞇著獨眼,神情有些恍惚,不光是天雷給他帶來的沖擊,還有會稽眾豪起事失敗給他帶來的巨大失落。

  沒有了會稽世家豪強里應外合,他先前的計劃便再也進行不下去,而且還白白浪費了半個月時間和數萬石糧草。

  世家大族多是清談之輩,舌辨在行,一旦涉及實事,就辦得一塌糊涂。

  他這么想著,心里也越來越沉重,這時,章才卻又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伯父,家主和二叔父有信給你。”

  章昭達回過神來,接過文件,在陽光下驗看了藍色信封兩面鯉魚圖案完整無缺之后,方才回到帳內,用小銀刀裁開信封,取出信件來細細觀看。

  章昭裕在信中,卻沒有提及天雷之事,只是將那日和章賓所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也說了他做出的決定,至于章昭達這邊要如何行事,全由他自己作主。

  如果章昭裕來信是勸他投降的話,他可能會不屑一顧,但章昭裕只是分析眼下的形勢,明確地說出朝廷的勝算不足四成,這就讓他不得不仔細思量了。

  兩年前華皎作亂時,章昭裕偽造其兄的移、書,并親自寫信向章昭達勸降,即便如此,他當時也沒說“朝廷勝算不足四成”這樣的話。

  難道,局勢真糜爛到了如此地步嗎?

  章昭達沉默片刻,他雖然心下沉重,但他并不想辜負陳國三代皇帝對他的信任和重用:

  “你回去告訴叔通,從即日起,我與吳縣章氏再無瓜葛!家主和他要如何行事都由得他們,但我身負皇恩,與賊…必有一戰!”

  “伯父三思啊!”章才看著章昭達,心中無比焦急。

  脫離家族這樣的大事,可不是說著玩的,這意味著從今往后,他便再不能回到章氏祠堂祭祀祖先,而且在他死后,也不能葬入章氏的墓地。

  “即便伯父與章氏撇清關系,韓氏家主也不一定會這樣認為!”

  這次,章昭達沉吟的時間更長了些:“我寫封信你帶回去,若我兵敗,便讓伯通將此信轉交孔氏家主,若我僥幸得勝,便將此信焚毀即可。”

  章昭達來到案前,很快寫好了信件,然后又找來信封裝好遞給章才,這一連串并不復雜的動作,卻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章才剛一接過信件,他便軟軟地揮了揮手:

  “趕緊去找大寶,和他一起回吳縣去,你轉告他,若我戰敗身死,不許為我報仇,若違背父言,便是大不孝。”

  “伯父!”

  章才的嘴唇微微發顫,他知道伯父已經下了決絕之心,或許今日一別,日后便再也見不到了。

  “去吧,去吧。”章昭達感覺眼窩又開始疼痛起來,“改朝換代乃平常事,但總得有人為他殉葬。”

  章才有點不太明白章昭達的想法,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他只能默默地跪下來,重重地三叩首,然后起身退出了大帳。

  良久之后,章昭達才站了起來,獨眼中又燃起了熊熊戰意。

  他是將軍,是朝廷重臣,即便是戰死沙場,也不會選擇不戰而逃,或者委屈求全。

  “郡公,是不是會稽那邊有消息了?”

  程文季聞訊匆匆趕來,剛一跨進帳門,便拱手急切地問道。

  “有了。”章昭達又恢復了平日的沉穩,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孔休文殉國,謝緘等一干人盡死…接下來,就要靠我等戰場用命了!”

  “全都死了?!”程文季先是大驚,繼而便是一陣失神:“怎么會這樣,韓賊在會稽不過留了兩三千人,他們連這么點人都敵不過嗎?”

  章昭達原本想說出“天雷”之事,但此事若流傳出去,更為打擊軍中士氣,所以他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少卿,拍桿造出來多少了?”

  韓端在衢水之上扎下木柵,用以阻擋上游船只,章昭達苦思冥想,終于想出了一個可行之法。

  他命人砍伐帶枝葉的樹木扎成木筏,用粗繩索將其聯結,造拍桿置于其上,再趁大雨之時江水暴漲之際,放木筏沖擊韓家軍扎下的木柵。

  江州兵在衢水駐扎半月,章昭達每日都要督問木筏和折桂的打造情況,造出來多少他心里一清二楚,此刻發問,不過是稍作掩飾。

  但程文季還是回道:“一百余條大木筏,都已經裝上了。”

  章昭達挺直身子,又揉了揉酸痛的眼眶:“那就好,讓兒郎們養精蓄銳,只等水起,便是我等破敵之時!”

  “可是…我等即便沖破了賊軍封鎖,也不能戰而勝之,若不能取勝,此舉又有何用?”

  “誰說沒用?少卿,我等可不是孤軍作戰,別忘了淳于思明和黃仲昭,他們兩人各率大軍攻京口和破崗瀆,算算時間,應該也就在這兩天了。”

  章昭達的估算確實沒錯,在他望眼欲穿地等待天降暴雨之時,淳于量所率的中軍已經在數日前便到了畢墟,而且還與韓家接戰了幾次。

  建康到曲阿的運河,從秦淮河入方山埭,東經赤崗塘、小其、何莊、畢墟,水位逐埭提高,到鼉龍廟后東經城壒、南塘入丹徒寶堰。

  也就是說,淳于量駐扎的地方,再往上走幾里,便是破崗瀆最高處鼉龍廟所在。

  韓家軍占據高地,修建城墻堡壘截斷了破崗瀆,陳軍不得不在處于劣勢的情況下,冒著如雨的箭矢泥彈發起強攻,只數日之間,便損失了數千人馬。

  陳軍幾戰不利,士氣更加低落,這幾日來每晚都有士卒逃營,哪怕淳于量領兵多年,也根本約束不住。

  八月十七日夜,畢墟陳軍大營,靠東側的一處軍帳之內。

  “聯絡上了?”

  前軍丙幢幢主盧應遠看著來護兒,眼神中充滿期待。韓端離開之后,他也立了幾次不小的功勞,然而,出身寒門且在軍中又無后臺的緣故,直到如今,卻仍然只是一名幢主。

  所以,孫四郎和來護兒奉了韓端的命令,潛入陳軍之中來招降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得了盧應遠的允諾之后,來護兒和孫四郎等人便充作他的部曲,在陳軍之中潛伏下來,直到陳軍到了畢墟,來護兒才悄悄潛回鼉龍廟,與卜僧念再次聯絡。

  此刻聽盧應遠急不可耐發問,一聲是汗的來護兒連忙點頭低聲道:“聯絡上了,丑時兵至。”

  盧應遠擺了擺手示意他噤聲,然后出帳看了一圈之后,方才回到帳內,低聲問道:“卜將軍要我等如何配合?”

  當初韓端和卜僧念定下的計策,是要讓孫四郎和來護兒等人潛入陳軍之中作為內應,找機會策應韓家軍偷營,今晚來護兒終于聯系妥當,準備發難。

  “燒營!”

  能最快速度最大程度引起混亂的,莫過于火攻之法,盧應遠一聽便連連點頭:“白日出去打柴時,我已經讓他們多收集枯枝樹葉,正好拿來引火。”

  “我和卜將軍已經說好了,子時三刻,他會分兵在大營南面發射火箭佯攻,吸引陳軍的注意力,我等便在營內趁亂放火,接應大軍入營。”

  將計劃粗粗一說之后,來護兒又有些不放心地道:“盧幢主,此番事關重大,你麾下的士卒可都愿反正?可千萬不要出了什么亂子。”

  “絕對不會!”事關盧應遠的性命,他比來護兒還要慎重,“我麾下五名隊率和五百士卒,大多都是吳地人氏,他們都愿意隨我投奔韓大將軍!”

  “如此最好,我怕的就是有人泄密,功虧一簣不說,還白白丟了性命。”

  “盡管放心,若出了差錯,要死也是我在前面!”

  有了內應,也不需要多巧妙的計策,來護兒和盧應遠商議既定,趁著時間還早,便將麾下五名隊率都召集起來,仔細叮囑一番之后,便立即分頭行事。

  準備好了引火之物,眾人又回到帳內靜靜等待,好不容易熬到丑時,突然只得帳外傳來一陣暄鬧。

  眾人剛站起身來,便見一名士卒掀開帳門走了進來,低聲稟道:“幢主,韓家軍已經開始佯攻了!”

  盧應遠幾步跨到帳外,果然,大營南面,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月光照耀下,如同螢火蟲般直撲大營,而營內各處,已經有傳令兵在敲著鑼四下奔走呼喊。

  “大將軍有令,敵軍來襲,各軍主、幢主約束好麾下將士,不得嘯營奔走,違令者斬!”

  一名隊率走出帳來,急急地對盧應遠問道:“幢主,我等如何行事?”

  “不急!”盧應遠卻轉身又回到了帳內,“此刻韓家軍攻勢不急,營內未亂,再等一會再說。”

  陳軍大營連綿數里,但韓家軍在南面發動佯攻,聲勢仍然十分浩大,喊殺聲響成一片,而且看那邊越來越大的火光,營內軍帳應當已經著火。

  “差不多了!”

  盧應遠霍然起身,五名隊率和來護兒等人緊跟在他身后,只片刻便將麾下士卒全都召集起來,背負干草樹枝,開始四下放火。

  火勢還未壯大之前,濃煙已經率先飄起,火星繚繞之下,數十條黑龍募地竄向夜空。

  軍中營帳并非全部都是不易著火的牛皮帳,還有一部分是麻布浸漆的油布制成,士卒們專找這種布帳放火,只一小會,營中已是四處火起,火勢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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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地不能再引火了,否則火勢太大,反而封住了入營之路,我等繼續往南!”

  大呼聲中,來護兒手提一柄鐵槍,一馬當先便往南沖去,盧應遠呼喝一聲,隨即帶著幾名隊率和孫四郎等人跟上。

  韓家軍埋伏在一里之外,看到火起往這邊趕來,至少也要一盞茶工夫,而來護兒等人,必須要在這段時間內頂住營隊陳軍的反攻,為韓家軍開出一條道來。

  來護兒沖在前面,最先遭遇的,是一名疾奔而來的傳令兵,他飛身猛撲,一槍便刺穿了這傳令兵的喉嚨。

  緊接著便是一什巡夜的士卒,他們原本正翹首南望,誰知背后竟然起火,等反應過來時,來護兒已經沖到了近前。

  來護兒手中鐵槍如靈蛇出洞,轉眼間便刺死了三人,剩下的七人被盧應遠帶著人一輪弩箭,全部射倒在地。

  到了這時,盧應遠麾下五百名士卒已經盡數聚攏,而營中火勢也越來越大,數十頂布帳燃起的大火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連在一起,形成一片致命的火海。

  無令不得出帳的士卒們不得不從營帳內涌出,個個都顯得狼狽不堪,慌亂之中,有人摔倒在地,有人被火苗舔著,身上衣裳著了火,邊跑邊發出一聲聲凄厲的慘叫。

  幾名將領大聲呼喊救火,但如此大的火勢,即便立即取了水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撲滅。

  火勢迅速向周圍蔓延,來護兒等人不得不繼續向南突進,尚幸黑夜混亂之下,陳軍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幾百人竟然將數千人攆得瘋狂逃竄。

  終于,在大營的右方,傳來了一陣陣“棄械免死”的吼聲。

  韓家軍終于在這個時候,沖入了陳軍大營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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