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二百七十四章爆破 尖頭木驢是侯景以古時的攻城武器轒轀(fénwēn)車為原型改造出來的攻城戰車。
它的形狀像一間活動的尖頂房子,以粗大的圓木為車脊,厚木板為頂,外覆生牛皮,可以抵擋往箭矢飛石,能夠容納十名士卒藏身其中推車前進。
在此之前,這種器械的作用主要是掩護攻城士卒靠近并挖掘城墻,侯景當年攻打建康時,便是用尖頭木驢抵近城墻攻城,卻被羊侃用瓦罐裝油淋灌,然后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
所以今日韓端并不打算將尖頭木驢直接推近城墻。
他的做法是將尖頭木驢首尾相連地推進,形成一個密閉的甬道,士卒可以往來其間,城上守軍弩箭飛石齊出,卻不能傷其分毫。
尖頭木驢推過已經填平的護城河,離城墻還有二十丈遠便停了下來,士卒們開始在車內揮動鎬鋤挖掘地道。
沒過多一會,城上便發現了他們的意圖。
對付這種攻城器械,唯一的辦法就是火攻。
二十丈遠的距離,用人力投擲火油罐肯定投不了這么遠,只能用投石機來拋射。
但幾輪投射之后,城上守軍才發現投石機同樣不好使。
拉拽投石機的力道不好控制,投出的油罐不是太遠就是太近,偶爾有一些投到木驢子附近,也沒辦法用火箭來引燃。
于是,挖地道的民夫士卒們就感覺肚子餓得特別快——實在是香油的香味太過誘人。
投了幾輪香油之后,城頭上守軍果斷地停止了投射,轉而到城墻根去挖溝。
挖掘長溝切斷攻城方挖掘的地道,并派兵駐守,待敵軍挖至深溝時再采取火攻或水攻等應對手段,這也是時下對付穴地攻城的唯一辦法,效果極佳。
發生在大統十二年(五四六年)的玉璧之戰,時任東魏丞相的高歡便采取穴地攻城的辦法,守城的西魏名將韋孝寬命人在城墻內挖掘深溝守株待兔,讓高歡多日謀劃毀于一旦。
但韓端根本不會將地道挖進城內。
兩天之后,地道便挖到了城墻下面。
為確保萬無一失,韓端和蔡恒親自帶著人將黑火藥運進地道,并將其裝進五個棺材里。
黑火藥爆破的原理,是它在燃燒時發生劇烈氧化反應,并釋放出高熱、產生大量氣體,在極短的時間內體積膨脹至幾千倍,于是就會產生爆炸。
所以,黑火藥爆炸的威力取決于燃速和空間,燃燒速度不成問題,剩下的就是放置空間的密閉性,而棺材就是最合適的容器。
將棺材放置好之后,韓家軍又花了半天工夫將地道回填,導火索則用竹管牽引到了護城河邊。
經過多次測試,這么長的導火索至少能夠燃燒兩百息,這段時間足夠點火者跑出三百步外,理論上不會出現安全問題。
一切準備就緒,韓家軍所有將士全部在三百步外做好列陣以待。
此時,烏程城頭上面,守軍也做好了苦戰的準備。
蔡恒看著站在身前的韓端,滿懷期待地問道:“郎主,是否下令點火?”
韓端點了點頭,隨即卻問道:“人都撤回來沒有?”
五千斤黑火藥的威力到底有多大,韓端心里也沒有底,所以才點火之前,必須要確保所有人都在五百步外。
“只有負責點火的人在那兒候命,其他人都回來了。”
韓端猛地一揮手,下達了點火的命令。
令旗揮動,躲藏在地道口的人迅速拿出火刀火石引燃草絨,然后又將草絨湊到了導火索上面,再次確認導火索已經順著竹管燃燒進去之后,他才轉過身來,拼了命地往后面狂奔。
來的時候,郎主可是再三叮囑,只要點燃導火索,就必須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否則很有可能受到爆炸波及。
兩百息時間很快過去,韓端的心也漸漸懸了起來。
他最擔心的,就是出現啞炮。
一旦啞火,就得重新將地道挖開,耗費時間不說,還有極大的危險。
但他的擔心并沒持續多久,又過了幾十息之后,爆炸如期而至。
因為深埋在地道里的緣故,爆炸的聲音并不算很大,遠處聽起來,就像是突然炸了一個悶雷。
但城下嚴陣以待的韓軍將士還是嚇了一大跳,隨即,他們便發現了令人驚恐的一幕。
五千斤炸藥引燃后產生的強大沖擊力,直接將夯土城墻炸塌了近十丈,塵煙迅速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城頭。
缺口兩側的城墻仍然在倒塌,處于爆點周圍三十丈內的守城士卒已經一個都沒能活得下來。
城下將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直到中軍處沖鋒的鼓號聲響起,他們才回過神來,瘋狂地沖向城墻。
攻城之所以是拿人命來填,原因就在于守城的軍隊可以依托城墻,居高臨下地使用各種武器,對攻城方造成極大的殺傷。
而攻城軍隊就算是有云梯,有沖車等各種攻城器械,仍然是處于劣勢挨打的局面,通常都會付出巨大的傷亡,而且多數時候是無功而返。
但是現在,當擋在眼前的這道城墻轟然倒塌之后,他們就能直接沖進城內。
和敵軍短兵相接,韓家軍從來就沒怕過。
沖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兩千馬軍將士,他們瘋狂地抽打著馬匹,在短短三十息之內,便從缺口處沖進了城墻。
后面的步兵也拼了命地往前奔跑,他們心里都很清楚,在這種時候,有更多的人越快跑是城內,便代表著這場攻城戰取得了勝利。
而這個時候,缺口處的守軍幾乎全被炸死,城內其它地方的陳軍根本還沒反應得過來,更別說調動士卒來封堵缺口。
黑火藥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就展現出了恐怖的威力,在堅固的城墻,在它面前,都變得如同紙糊一般。
“郎主,這就是火藥!?”
站在韓端身后的吳正張著大嘴,目光之中滿是狂熱。
有了這等利器,什么樣的堅城攻不下?
怪不得郎主昨日敢說“不過在我面前,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池!”這樣的話,原來他已經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不錯,這就是火藥!”
韓端回過頭來,鄭重地點頭道:“若是這樣的利器落到敵人手上,對我們就是一場災難,所以,這是我們最大的秘密,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能讓它泄露出去!”
“而且,火藥制造極其復雜,成本也極其高昂,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就盡量不要動用!”
雖然知道火藥的秘密早晚會泄露,但韓端還是希望能夠盡量延長保密時間,所以,即使是他信任的部曲,該隱瞞的時候也要隱瞞。
“麾下明白!”
韓端將目光轉向前面的烏程。
城墻一旦打開缺口,憑借韓家軍遠高于敵軍的兵力和戰力,只用了兩個時辰,城內便基本結束了戰斗。
吳興太守陳伯固被生擒活捉,這一次韓端沒有猶豫,入城安頓下來之后,第二日便將他和吳興長史、郡尉等主要官吏,以及軍中幢主以上將領盡皆斬首。
他必須要施展鐵血手段,來告誡敢于死守不降的其他城邑,只要不降,便是死路一條,而且家小也要受到牽連。
攻下烏程之后,大軍只歇息了一日,便繼續踏上戰船前往吳郡。
對韓端來說,吳郡才是他此行的目標,吳興只不過是順手而為之事。
“郎主,非將士們不用命,實在是城內敵軍手段百出,麾下已經想盡了辦法,卻還是難以應對。”
“手段百出?”韓端有些詫異地問道。
冷兵器時代,守城的手段無非就是高筑城墻、深挖壕溝、防御地道等幾種有限的辦法,韓端不相信陳伯恭和陸氏能夠玩出花來。
“我軍剛至之時,于城外架石炮攻正北城墻,城內敵軍為防我炮石,用木頭造丈余大的框子,及用麻索于框上結成繩網,立于敵樓之上,遇有石彈打去,便被繩網攔住,不能傷其城墻。”
“敵軍又以牛羊皮制作成皮簾懸掛于城樓之上,又用麻袋裝泥土、糠秕覆蓋于城墻,石彈撞擊到皮簾即被彈開,中麻袋則停止,皆不能建功。”
“這倒是個法子。”韓端蹙眉道:“那后面你是如何攻城的?”
“我還沒來得及想其它辦法,城內守軍趁夜出城襲擊,燒了我三架石炮。”
馬三興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但韓端仍然將他臭罵了一頓:“你是干什么吃的?營中防守竟然如此松懈?”
“只燒了石炮還好,要是敵軍在營中趁亂放火,再趁機襲營,那絕對就是一場大敗!”
“不不,郎主,他們沒有進大營。”馬三興連忙辯解道:“是天黑收兵的時候,我沒有命人將石炮推回大營,所以才被敵軍趁虛而入。”
不是在營中還好說,要是真被偷了營的話,韓端就得考慮臨陣換將了。
他頓了一頓,又瞪著眼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將石炮推回去?多使點力氣難道要死人?”
“我…我想著第二日還要繼續攻城,就…”
“此戰結束之后,給我詳細寫一份戰報出來,包括你此番所犯的錯誤,日后要如何改正,都要一一寫明!”
讓馬三興這個連斗大的字都只認識一籮筐的人寫戰報,這對他來說就是極其嚴厲的懲罰,但他也不敢討價還價,只能低頭思索要找何人來代筆。
“別想著找人替你寫。”韓端一看他好樣子,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要他獨自寫一份戰報,估計他也寫不出來,于是只能又打了個折扣。
“可以找人幫你參詳,但不能代筆!”
馬三興一聽,連忙拱手道:“多謝郎主體諒!”
“體諒個屁!”韓端沒好氣地道:“將這些時日來陳伯恭的手段詳細說給我聽。”
馬三興稍作思索,道:“我軍未至之前,敵軍便將城外數十里內的百姓盡數遷入城內,并在城外五百步內遍灑鐵蒺藜,挖陷馬坑,并布設鹿角,光清理這些,就耽誤了幾日。”
“就在他燒了我軍的石炮之后,次日我又將剩余的五架石炮拉至陣前轟擊,然后堆土為山,令弓弩手發射箭矢壓制。”
“敵軍隨即將面對土山的城墻加高五尺,我再堆土,他再加高,始終高出于我,無奈之下,只得放棄此法。”
“而城內原本只有十多架石炮,我軍到達之后,彼等竟然在數日之內打造了數十架出來,使得將士們根本無法靠近城墻。”
韓端問道:“就算他們打造出數十架石炮,又哪來那么多石彈使用?”
“初時他們使用的是石彈,但后來便用黃泥加牛羊毛攪和成泥彈,用火燒干之后發射至城外,中者仍然立死!”
“城內石炮讓我軍吃盡了苦頭,攻城時每日因此而喪命的不下二十人!”
不得不說,這個法子確實非常有用,制作既簡便,黃泥也是應有盡有,可以毫不可惜地發射,對攻城士卒的威脅不是一般的大。
韓端突然想起一事來,連忙問道:“我記得吳郡也有我們的邦諜,為何沒有聽你說起?”
“馬上就要說到了!”馬三興愁眉苦臉地道。
“大軍還未到吳縣時,城內便全城緝拿細作,并將百姓每十戶編為一甲,互相覺察檢舉奸細,若有隱瞞,十戶連坐,邦諜中并無吳縣本地人氏,在城中隱藏不住,只得提前逃出城來。”
聽到這兒,韓端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城內主持守城的人。
這種種手段,都是見招拆招,雖然簡單但卻極為實用,若自己不是作弊,恐怕要拿下吳縣,也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但以上馬三興所說,還不是城內守軍的全部手段。
“我軍每日攻城,城內消耗弩箭不下數萬,城中不缺箭矢,但卻仍將我軍發射的箭矢拾去截去尾羽,又于尾部另穿一孔,穿麻代翎。”
“以我之矢射我將士,實在是可恨至極!”
韓端嘆道:“此人智計百出,也不知到底是誰,若能為我所用就好了。”
馬三興問道:“郎主說的是城內主持守城之人嗎?”
見韓端點了點頭,他便說道:“我前些時日捉了數十名出城襲擾的守卒,聽彼等說,城內明面上是陳伯恭作主,但出謀獻策之人卻有好幾個,最得力的便是顧氏庶子顧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