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當張和從城外軍營趕到府衙后,韓端用《三國演義》的第一句來開始了他的授課。
兩人聞聽此言,再仔細一想,不由得暗暗點頭。
“三國鼎立到如今南北對峙,一晃已是三百多年,大一統之勢已經呈現。”說到這兒,韓端頓了一頓,“若無我韓端,隋…周國必將一統天下,而且為時不遠。”
如今南北三國之中,確實是周國實力最強,但韓端說周國必將一統天下,兩人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嚴友元開口問道:“郎主,我知道周國比陳齊兩國都強大,但你說必將一統天下,而且還為時不遠,這是否有些夸大了…”
“感覺有些不敢相信是吧?”韓端笑了一笑,“你們聽我一一分析。”
“候景之亂過后,西魏(北周前身)趁機取巴蜀、漢中、荊襄,國土幾乎擴張了一倍,國力節節上升。到了如今,南朝喪失了長江上游防線,自顧不暇,周國與突厥交好,再無后顧之憂,形成當年秦漢一統之勢。”
“軍政方面,周國大力推行府兵制,將武川鎮將與關隴豪族、民眾都凝聚在府兵體系之中,而且大力提倡推動胡漢融合,極大地增加了兵源和提高了士卒的戰斗力。”
“魏周自宇文泰執政至宇文護掌權,權力交接沒有出現沖突,政權穩定、制度延續,這一點也極為重要。”
“反觀齊國,將魏時北鎮武人、洛陽權貴、晉陽軍閥以及鄴城官僚的爭斗全部繼承下來,完全沒有任何改善,皇權交接伴隨腥風血雨,最終淪落到如今佞幸宰執國家的地步,亡國已不久也。”
嚴友元問道:“既然齊國亡國已不遠,那為何郎主不趁此時提兵北上?”
“剛才我說的是天下必將一統的大勢,齊陳兩國必亡于隋…周。”差點又說漏了嘴,韓端連忙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若我們此時攻伐齊國,必然會加速齊國滅亡,但齊亡之后,我們就要直接面對西面的周國以及北面的鮮卑人、突厥人和柔然人,老嚴你覺得,以我們現下的實力,如此多的強敵,我們能不能頂得住?”
“還有,你們別以為現下齊國朝政混亂就可以隨意攻伐,朝政混亂,并不意味著軍隊戰斗力低下,相反,齊軍能抵擋住周國、突厥和柔然人的攻勢,便足以說明他們的戰力仍然不弱。”
“不說鄴城京畿軍,晉陽軍和幽州軍,單只河南道行臺、河陽道行臺以及豫州道行臺,其精銳兵力便不下十萬,若我軍貿然渡河北伐,即使能勝也是慘勝,而且還站不穩腳跟。”
“郎主。”一直用心傾聽的張和突然開口問道,“那…要是等齊亡于周之后,我們豈不是更加沒機會了?”
韓端見兩人都面有憂色,便展顏笑道:“當然不能讓周國滅了齊國,我們現下要做的,就是等齊國內亂。”
“齊國自立國以來,短短二十年不到便換了五個皇帝,皇權極度不穩,齊主高諱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任用佞幸奸臣,以對抗皇戚武勛。”
“和士開、穆提婆、胡太后這等荒淫小人把持朝政,什么事情做不出來?瑯玡王高儼不是剛死在他們手上?你們且等著看,用不了兩年,齊軍之中的大將便會被他們害死不少。”
“首當其沖者,便是懷朔勛貴中最有權勢的斛律光和高氏宗室中最后的名將高長恭。”
“到了那個時候,齊軍便不足為懼了。”
“我明白了。”嚴友元沉吟了好一會,方才問道:“郎主的意思,是齊軍戰力依然強橫,我們先暫且忍耐…那他們會不會再發大軍來攻打我軍?”
“若我軍攻壽陽,齊國肯定多半會發兵來救。”韓端笑著擺了擺手,“但你們用不著擔心,齊國朝廷上下,都覺得淮南是僥幸得來的邊鄙之地,丟了也不會心痛,所以不會派什么精銳兵馬來。”
“我估計齊國最有可能派來救援壽陽的,便是梁朝降臣王琳,但多半不會給他太多人馬…而且王琳與駐守壽陽的行臺左丞盧潛素來不和,所以根本用不著擔心。”
“無論誰來我都不怕!”張和揮了揮手,向韓端問道:“郎主,那陳國這邊,又是個什么情形?”
韓端笑道:“南朝這邊,其實在二十年前就已經亡了,陳國不過是茍延殘喘,等我們在淮南站穩腳跟,就想辦法看能不能取了他的三吳之地。”
嚴友元連忙道:“郎主,周國一直對陳國虎視眈眈,若我們取了三吳,豈不是助周滅陳?”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具體要如何行事,還需從長計議。”
“你們下去也思量思量,特別是濟之,用兵一道,最好是順勢而為,而如何讓各方面的形勢更有利于我,這就是為將為帥者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結束了這次夜談,張、嚴二人都覺得獲益良多,特別是張和,更是對韓端充滿了崇拜。
在淮陰一連休整了幾日,各郡抽調出來的兵馬都到了廣陵大營之后,張和才拜別韓端率軍南下,經廣陵轉道秦郡。
而在這時,韓端卻十分意外地收到了廣州刺史歐陽紇的來信,還有價值數十萬錢的謝禮。
原本的歷史上,朝廷派章昭達率兵平叛,歐陽紇在一個叫作“洭口”的地方扎下水寨迎敵,章昭達在上游打造船只,制造拍桿,一戰便大敗叛軍,將歐陽紇捉拿到了建康,不久之后便斬首于市。
但現在有了韓端的提醒,卻讓他逃過了這一劫。
他給韓端寫信送禮,除了表示謝意之外,還想向韓端求援,并且愿意拿出一千萬錢來“犒勞將士”。
求援求到千里之外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頭上,看來歐陽紇這蠢貨確實是被逼得無計可施了。
這件事情根本沒有考慮的余地,廣州離廣陵這么遠,而且韓端現在也根本分不出兵來前往廣州。
最關鍵的是,救了他對自己沒有半分好處。
當初寫信提醒他的目的,只是想讓他有了防備之后能夠反敗為勝,既然勝不了,那就只有去死。
歐陽紇救不了,不過,他有個兒子叫作歐陽詢的,倒是可以讓他送到自己這兒來,起碼能保他歐陽家不至于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