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飛路,顧公館。
梳妝鏡前戳著一張照片,照片里身穿巡捕制服的徐思齊,做了一個舉手擋臉的姿勢。
顧傾城雙手托腮,出神的看了一會,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嘴里喃喃著說道:“唉,要是有兩個徐思齊就好了…”
“傾城,你在做什么呢?”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顧傾城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把照片扣在桌上,起身回頭一看,母親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您進來也不說敲門,嚇死我了。”顧傾城嬌嗔著說道。
“我敲門了,你也不說話,我還以為屋子里沒人,就進來瞧瞧。”
“奇怪,我怎么沒聽見呢?”
“過于專注一件事,干擾都會被自動忽略。”
“母親,您找我有事嗎?”
“你有事嗎?”
“我沒事呀。”
“那正好,陪我說說話。”
顧太太慢慢坐下來,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說道:“傾城,你這兩天是怎么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
“要說是玲瓏,在家里待上一天,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你忽然轉了性子,我反而擔心起來。”
“母親,我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
顧太太四處看了看,微笑著說道:“你和玲瓏的房間,布置的幾乎一模一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喜歡的東西,玲瓏也喜歡,玲瓏喜歡的東西,你也同樣喜歡,除了性格稍有不同,你倆沒有一處不像。”
顧傾城眼珠一轉,笑道:“不止是性格,還有一處不像。”
“哪里不像?”
“我和玲瓏的口味不一樣,玲瓏喜歡吃西餐,什么煎鵝肝、羅宋湯、煎牛排的,我呢,還是喜歡色香味俱全的中國菜。”
“是啊,上海有名的西餐廳,玲瓏基本都去過了。”
“聽說杭州也有不少西餐廳…”
見母親伸手拿起桌上的照片,顧傾城頓時手足無措,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應對才好。
看著照片里的徐思齊,顧太太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果然是這樣,妹妹喜歡的,姐姐也喜歡。”
顧傾城局促的說道:“您誤會了,我剛剛只是、只是…”
顧太太目視著女兒,溫言說道:“傾城,做人應該心懷坦蕩,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必要遮遮掩掩的。”
顧傾城默然不語。
“他喜歡你嗎?”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可能,他其實喜歡的是玲瓏,我只是一個冒牌貨。”
沒頭沒腦的一番話,聽的顧太太皺起了眉頭,說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詳細跟我說說。”
“您就別管了,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顧傾城有些心煩意亂,嘴上說會處理好,其實心里也在捫心自問:自己真的能處理好嗎?
顧太太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周日請他到家里來做客,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能讓我的兩個女兒圍著他團團轉!”
“不行!”
“為什么不行?”
“我、反正就是不行!”
“傾城…”
“您不是常說,會做一個開明的家長嗎?我已經長大成人了,不想事事都要父母插手解決。”
兩天后。
傍晚。
福煦路。
街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鄭重觀察了一會,見無人注意到自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周煒龍問道:“他在家嗎?”
“沒有,一整天也沒見人影。”鄭重回答道。
周煒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語的說道:“按說,巡捕房已經下班了…”
“哦,對了,昨天晚上,徐思齊跟我提了一句,說是巡捕房最近會安排培訓,可能會晚一些到家。”
“什么培訓?”
“巡捕房自己搞的培訓班,主要是針對新人進行強化培訓。”
“哦…”
鄭重猶豫了一下,說道:“站長,我記得,您上次不是說,徐思齊沒有通過審查嗎?怎么突然又…”
周煒龍微微一笑:“沒通過審查,只是一個小誤會,現在事情查清楚了,他自然就通過了審查。”
在鄭重面前,周煒龍沒必要實話實說,他這幾天經過了一番調查,很快查明了戴老板替徐思齊說話的緣由。
在麥爾西愛路,徐思齊奮不顧身救了藍蝶兒,聽說了這件事之后,戴老板忽然想起來,周煒龍發展的新人里面,就有一個名叫徐思齊的人。
之所以主動替徐思齊澄清嫌疑,博取藍蝶兒的歡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為特務處招募人才。
三天的期限已到,周煒龍今天來福煦路,是聽徐思齊的回話來了,這件事總不能這么無限期的拖延下去。
周煒龍點燃一支香煙,望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對鄭重說道:“再過幾天,宋先生就要到了,我們的任務,就是要保證宋先生在租界的安全。到時候,翁光明會安排你的具體任務。”
鄭重說道:“站長,我認為,應該重點防范王冠樵。畢竟,當年在上海北站,若不是王冠樵認錯了人,錯把唐秘書當成宋先生,那次是真的好險。”
周煒龍點了點頭,嘆息著說道:“是啊,只可惜了唐秘書,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博士,正當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糊里糊涂當了冤死鬼,唉…”
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戴老板已經和工部局打好了招呼,只要是宋先生出現的場所,對所有安徽口音的人,都要嚴加盤查。王冠樵自己、包括斧頭幫那些人,他們能化妝改變外貌,卻沒辦法改變口音。”
“戴老板高見,解決了王冠樵這個最大的隱患,我估計,應該沒什么問題了。”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宋先生這次來上海,主要是會晤一些金融方面的人士,可能會多次往返租界和華界,我們的責任重大啊…”
“您放心,明面兒上有巡捕負責保護,我們在暗處,除非對頭有三頭六臂,否則的話,管叫他有來無回!”鄭重信心滿滿的說道。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在上司面前怎么也得有一個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