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迎合賓客們不同的口味需求,飯店現從酒吧臨時調來一名英籍調酒師。
此刻,年輕的調酒師站在吧臺內,慢吞吞的擦拭著高腳杯,然后把酒杯掛在吊杯架上。
吧臺正對著門口方向,紫檀木朱漆大門的打開關閉,光線上的明暗變化,會直接影響到調酒師的視覺神經。
所以,對每一個進來的人,調酒師都會抬頭看一眼,這是下意識做出來的舉動,就如同吃東西必須張嘴一樣。
現場都是飯店工作人員,除了伊藤正剛和小林彥五郎,并沒有外人進來過,理論上來說,調酒師肯定記得他們。
而且,調酒師的工作輕松悠閑,他有大把時間需要消磨,對待陌生人自然會多留意一些。
通過細致的觀察分析,徐思齊找到了問題的突破口。
他來到吧臺前,動作極其隱蔽的亮了一下證件,用英語說道:“打擾一下,剛剛進來那兩個人,你還有印象嗎?一個身穿藍白格西裝,頭戴鴨舌帽,另一個身穿藏藍色馬褂,戴著金絲眼鏡,兩個都是亞洲面孔。”
調酒師點了點頭:“是的,我記得他們。”
徐思齊說道:“他們進來后,都做了什么?”
“額、他們一直在到處閑逛…就像你和那位先生一樣。”調酒師看了一眼遠處的鄭重。
“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們都在閑逛?”
調酒師想了想:“哦,對了,他們似乎對酒水很感興趣。”
“你怎么知道,他們對酒水感興趣?”
“當時,他們長時間待在酒水區,那個穿西裝的人,每一瓶酒都要拿起來研究一會,看上去似乎很懂行的樣子。”
徐思齊笑道:“你觀察的倒是蠻仔細。”
調酒師聳了聳肩,看著桌上還沒擦完的酒杯,說道:“無聊嘛,這么多的杯子,一只接一只的擦,如果換成是你,恐怕會瘋掉。”
“我和你的談話內容,涉及到一件很重要的案子,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明白。”
“另外,我想說的是,在很多時候,工作確實令人感到無聊,不過,當你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時,就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成就感。”
說完這句話,徐思齊邁步朝酒水區走去。
酒水陳列并不是胡亂擺放,不僅有先后次序的講究,還要體現出錯落有致的美感。
不同的酒,要用不同的杯子,經常參加酒會的人,無需去詢問服務生,只看酒杯就知道是什么酒。
正常來說,酒會都有專門的服務生,除非客人對酒水有特別的要求,否則這些沒開封的酒只是一種裝飾品,擺放在餐臺上無非是展現主人的慷慨大方。
酒水區看不出異常,除了沒開封的各種酒水,再就是形狀各異的玻璃杯。
徐思齊心里盤算著,伊藤正剛和小林彥五郎是特務人員,不會無緣無故到孔雀大廳來,他們必然是有所圖。
只是,他們圖什么呢?
若說在會場安裝炸彈制造恐慌,或者意圖行刺某位重要人物,顯然是不太可能,畢竟迎春酒會的東道主是日本領事館。
從孔雀大廳出來,兩人又在六樓其他地方查看一番,對現場環境盡量做到心中有數。
鄭重看了一眼手表,對徐思齊說道:“怪不得肚子咕咕叫,都兩點多了。走,找地方把肚子填飽。”
徐思齊一本正經的說道:“鄭重,自從我到了上海,你可是一直嚷嚷著請我吃大餐,這個事兒至今也沒兌現。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我看禮查飯店就不錯,要不,就這兒?”
鄭重故作鎮定:“行啊,沒問題,你說的對,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兒了。”
他兜里只揣了兩塊銀元,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很怕到時候結不了賬,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徐思齊笑道:“放松點,今天我請客。”
鄭重眼睛一瞪:“說好了,我請你吃大餐,你請客算怎么回事!”
“我可聽說,禮查飯店是上海最高檔的飯店,您兜里最多兩塊錢,就不怕結賬的時候錢不夠?”徐思齊揶揄著說道。
“不是,你咋知道我兜里就兩塊錢?”
“聽聲。”
上樓的時候,鄭重走的很快,銀元在兜里互相碰撞,發出了很輕微的聲響 徐思齊據此做出的判斷,鄭重身上不會超過兩塊錢,兜里的銀元要是多了,互相碰撞的聲音是不一樣的。
鄭重悻悻的說道:“兩塊錢也夠了,我就不信了,貴還能貴哪去…”
徐思齊笑道:“夠嗎?”
“夠…了吧?”鄭重有些心虛。
說話間,兩人沿著樓梯來到了三樓。
阿原迎面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周先生在咖啡廳等你們。”
鄭重輕輕點了點頭,對徐思齊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快步朝咖啡廳走去。
咖啡廳、彈子房、桌球室,包括供癮君子吸食鴉片的所謂貴賓房,全部設在三樓。
咖啡廳寬敞明亮,周煒龍獨自坐在靠窗的桌位,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眺望窗外的風景。
落座之后,服務生很快送來了兩杯咖啡。
周煒龍看了看兩人,問道:“發現異常情況沒有?”
鄭重詳細講述了事情經過,然后說道:“站長,酒會主辦方是日本領事館,我認為,伊藤正剛和小林彥五郎不見得就是欲行不軌,或許和我們的目的一樣,都是為了保證酒會的安全。”
伊藤商社的情況,徐思齊已經向周煒龍做了匯報。
因此,周煒龍也比較贊同鄭重的看法,日本人就算是有心針對什么人,也不太可能選擇在這種場合。
他略一思索,轉臉對徐思齊說道:“對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徐思齊說道:“伊藤商社是特務機構,我總覺得,如果是為了保證酒會安全,沒必要讓兩個潛伏人員參與其中。欲行不軌,也不見得就是暴力破壞,或許還有其他目的…”
徐思齊的話提醒了周煒龍,作為一名有著十幾年經驗的老牌特工,他敏銳的聯想到,會不會和宋志遠攜帶的電版圖紙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