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怪老天師么?”徐四雖然明白老人之所以這樣說,其實就已經代表了他當前的態度。
但眼睜睜看著老天師違背上層安排,以自身的想法親手給了夏禾一個解脫,徐四也還是很怕自己面前的這位老領導,會因此事而一直記掛著老天師的‘背叛’。
畢竟,這世上根本沒人會喜歡不聽命令的工具,尤其是那工具還掌握著極為強大的力量。
徐四大大小小也算是個中層的管理者,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些老領導的想法,可一旦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上來看待此事,他便覺得……自己不可能會老天師的行為沒有任何負面看法。
一件擁有著強大力量卻不聽話的工具,那無疑就會成為其使用者身邊的威脅。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怪他又有什么用。”老人背對著身后的徐四,看著監控畫面中的老天師,道:
“后面可還指望他張之維能對付嬴勾,能幫我們盡量緩解來自嬴勾的壓力呢,眼下來講……可能就連我們這些所謂的領導加在一起,也都遠不如他一個張之維對世道來得重要。”
“既然他張之維想這么做,我們就應該讓他這么做,對于這樣的人若想掌控好,便不能像是在對待敵人一樣。”
“何況…”
“他張之維足夠厲害,甚至是第二個嬴勾,相較于處理他所需付出的代價,給他一定權限可能會造成的損失,也完全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為……他本身足夠強大,我們也需要他的力量。”
說完,
他側頭瞥了眼身后的徐四,道:“一個相對精明的管理者,在用人上不能只有一種方式,你總要考慮對方身上的種種狀況,然后選擇一種最為適合彼此的相處模式。”
“當然了…”
“倘若你真的坐在了日理萬機的位子上,或許也就沒功夫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了,但就算如此……對于一些極個別的特殊存在,你也一樣要抽出時間思考這樣的問題。”
“畢竟,那時能讓你不得不抽出時間應對的,估計也就不僅僅只是單純的用人問題了,必然是會因為那人相對而言足夠的重要,相比其他人也更具有明顯且絕對的價值。”
“他張之維也好,那所謂的嬴勾也罷…”
“如果老安他能早點察覺到嬴勾的存在,不只是把嬴勾交給不成熟的家伙來對待,我們眼前的這一切或許也就不會發生了。”
“是…這樣么?”徐四雖然仍是懷疑老人的態度,但嘴上卻也表現出了恍然大悟的樣子。
“老領導,既然那些全性都已經被解決了,風會長那邊也已經成功抓獲了沈沖,那我們接下來是要讓人盡量把時間拖住,等暗堡那邊從沈沖身上找出應對嬴勾的辦法么?”
“那沈沖真的能被帶回來么。”老人并未開口回答徐四的問題,反倒再次抬眼看向了面前的監視畫面。
“我們之前也看見了,涂君房與呂良二人的死法,分明就代表著這些全性妖人,不僅只是思想上被嬴勾控制了,恐怕就連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都被嬴勾緊緊握在了手里。”
與此同時,
柳小江與胡離二人所在的城內廣場,
“這老東西到底怎么回事兒?”胡離從始至終都在密切關注著夏禾的動向,眼下自然也是通過這份關注得知了夏禾那邊的情況,于是便難掩心中慍怒的緩緩開口說道:
“一個修為不過百年的普通人類,就算在修煉上的天賦再高,也不該掌握著如此強勢的力量……”
聞言,
“師伯他是不同的。”柳小江回頭看了眼當下除了惱怒,眼神深處也留有一絲懼意的胡離,道:
“而且,在正一道內部傳承的東西,真正重要的也并非符箓、金光咒與雷法這類強大,但在某種程度上又可以被稱之為基礎的東西。”
“所謂的五炁修行之法,乃至于那名聲在外的五雷正法,也都不過是為了讓正一道的弟子,能有機會接觸到真正意義上的修煉而已。”
“那最為寶貴、也最為重要的傳承之物,其實是那屬于正一天師道的‘時間’,而這歷經千年之久也仍在延續的‘時間’,也是龍虎山每一代的天師,為何幾乎都可以被世人敬仰的源頭所在。”
“時間?”胡離對此不免深感疑惑道,因為真要說時間這種東西的話,她本身甚至比正一道的存在還要更加久遠。
而且,就算人類族群在天道之下,天生就占有著一定的優勢,但胡離好歹也是從當年一直活到今天的‘老妖怪’了。
所以,在今時今日這種已不再有仙神存在的年代,胡離與龍虎山天師既然同為仙神之下的螻蟻,即便是在修為上仍有一定差距,也該是她多少強于龍虎山天師才對。
畢竟,盡管存在著天道的限制,但胡離本身的天賦也絕對不弱,更比一個張之維不知多修煉了幾年,她很確定自身的修為在當今這個年代,也早已達到了修煉之人所能達到的極限。
那張之維的天賦再高,在百年有余的時間里,同樣達到當代修煉之人所能達到的極限,也就已經是一件足夠讓所有人震驚的事了。
而預想中明明極限都是一樣的,大家也都幾乎處于相同的起跑線,胡離自己更是比張之維早跑了不知多久,結果……她卻發現自己在對方面前,很可能也并非同水準的存在。
最起碼,就算是胡離本人面對如今的夏禾,在不動用奇門術法這些詭絕之技的情況下,也根本不可能像是張之維那般從容不迫的樣子。
明明是夏禾的體質更為特殊,明明是夏禾所掌握的絕技更為強大,結局……卻是連一點優勢都沒有,全程都被張之維那些普通手段所碾壓。
要知道…
胡離若是想要確保自己能贏過如今的夏禾,那也還得是利用奇門術法這類夏禾根本不懂,其本身也并沒什么天賦的手段才能勉強做到,完完全全就是一種以己之長對彼之短的情況。
而那張之維…
則是以彼之長對己之短,然后還給夏禾輕易碾壓了,這……其實也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眼下恐怕就連胡離,也不可能戰勝張之維,最多也就只能做到想走就走的程度,拼盡全力也只能讓張之維多耗費些力氣,運氣好的話……或許才能給張之維造成一些大麻煩。
但造成一些麻煩,說到底也只是一些麻煩而已。
不得不說…
胡離這會兒還真就被張之維所展現出的實力……給狠狠的打擊到了!
“嗯,就是時間,但那是完全不被浪費的時間,也不曾出現任何‘斷裂’的有效時間。”柳小江當然知道胡離為何會對此產生疑惑,于是道:
“而你所經歷過的那些時間,與這種時間唯一的區別,便是……他正一道從不做一些無用功。”
“一旦他們發現自己修為難以寸進,察覺到自身已在道路上行至極限,便會將自身所學、所悟之物……全都通過某種特殊手段保留下來,并在臨別前親手將之傳承給后人。”
“而一開始…”
“這種相對比較特別的手段,其實是也只是某位傳說中的圣人,為了更好將‘知識’傳給弟子所用的,只是不小心被發現了還有‘更好’的用法,以至于時至今日早已經變成了一種捷徑。”
“而這時間,這種捷徑……則被稱之為天師度,就是那經由正一道的天師們,一代一代秘密傳承下來的寶貴之物。”
“那其中…難道還有著歷代天師的修為?”胡離秀眉緊蹙道。
“我最開始也是這么猜測的。”柳小江這回卻搖頭否認道。
“不過,現在看來應該并不存在這樣的事,那天師度就僅僅只是歷代天師的所學所悟而已。”
“而他們之所以沒有在傳承天師度的時候,把自身的畢生修為也一并保存在其中,估計……也只是由于這根本做不到吧。”
胡離對此深表懷疑道:“那他張之維憑什么能擁有如此……”
“如果在那天師度之中,存在著歷代天師的畢生修為,那么當其中所蘊含的修為達到一定程度之后,恐怕也就沒有哪個天師繼承人能夠接受它了吧。”柳小江搖頭道。
“一接受天師度,要么就直接‘羽化飛升’,要么就被那突然提升的境界搞成瘋子,要么……就是由于無法承受而瞬間爆體而亡,又或者非得滿足某種極其困難的條件才能成功接受天師度。”
“如此一來…”
“那天師度的存在,也就與其存在的意義徹底背離了,那樣它根本無法歷經千年之久還在繼續傳承,如今想來……這點可能也是他們沒有這么做的主要原因之一了。”
“至于我那位師伯為什么如此厲害……”
說到這里,
柳小江也忍不住有些佩服的開口說道:“可能也就只因為他是張之維,因為他在修煉上的天賦足夠高,才會讓你也感覺到他那強勢的修為。”
“講真的…”
“如果無關于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單論修者的心境與純粹的修為水平,現在的我……可能也都還遠不如我這位師伯。”
“…您,這是在佩服張之維么?”胡離詫異道。
“是啊。”柳小江點頭道:“我怎能不佩服自己這位師伯啊。”
“倘若今天仍是當年那個仙神尚在的時代,我這師伯可能也早就有了羽化飛升的資格。”
“嗯…”
“一個百年修為便能羽化飛升的修行之人,這恐怕就是在當年也足夠讓許多人眼紅了。”
“曾經那些高高在上所謂的仙神,又有哪個不是歷經了千百年的修行,才勉強獲得了所謂羽化飛升的資格,若是把他們全都放在今天,這時間……多半也會被拉得更長吧。”
“畢竟,天道輪回飽和運轉,靈氣皆被投入維持運轉的規律之中……”
“現代的修士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并不會因為修行獲得靈氣而輕松延壽,換句話說……若是把他們全都放在今天,那所謂的仙神可能從一開始也就不復存在了。”
“哪怕是有正確的道路與傳承擺在眼前,天賦不夠……他們也絕無羽化飛升的可能,除非是那些打從誕生之初,便已是與天同壽的強大異類。”
“可惜…”
“那些強大的異常存在,時至今日要么早已為了大勢,自愿化作能量重歸于天道之內,要么……就是被天道毫不留情的剝奪了一切,已經不可能再有這樣的存在忽然出現了。”
“可您這不還是出現了么。”胡離聞言忍不住撇嘴道。
“我?呵呵…我不一樣的。”柳小江見此不免微微一愣,隨之伸手指了指自己,搖頭笑道:
“我可并非那天生強大與天同壽的異類,甚至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也不過一介凡人,而且自身實力最為鼎盛的時期……在那些天生強大的異類眼里,也不過是隨手便可碾死的螻蟻。”
“不過,幸運的是也正因如此……”
“所以,即便是我后來有幸融合了那些異類的一縷殘魄,變成了當年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也并沒有被天道算進那些異類的行列之中。”
“時至今日,不斷損耗魂魄拒絕輪回自我重生,現在的我……其實與那些普通人之間的差距,也不過就是這具強大的軀殼而已。”
“強大的力量,特別的能力,還有那不錯的修煉天賦,也都是如今這具軀殼所帶來的。”
“單純在靈魂層面上,相比那些尤為普通的人類,我最多也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盡管的確是要更強一些,但也還不至于太過夸張,目前也遠遠……還達不到當年最鼎盛時期的強度層次。”
“但要我看來…”胡離聽到這些話后,不僅沒有拿柳小江與當年那些強大的異類相比,反而眼神凝重的搖頭說道:
“主人您這樣的存在,才是那種最可怕的。”
“因為只有您一直活到了今天,而且注定了還會存在著將來,甚至也已經看透了諸多事物,已不可能在道路上輕易犯錯了。”
“雖然您這完全就是一直茍到了最后,但贏了……就是贏了。”
“……”柳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