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郊外村莊,
“你很喜歡觀察普通人的生活么?”
二壯懷抱著雙手從洋房內走出,見到門外不遠處的小方桌,以及方桌前手里拿著二鍋頭,眼神卻一直盯著遠處小廣場上幾個嬉鬧孩童的柳小江。
“這算不上觀察。”柳小江聽到聲音并未回頭,而是拿過一旁多余的小馬扎,將其放在了自己身邊的位置。
“我只是在想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到底是否像外面一些人說的那樣無趣。”
“那…”二壯毫不客氣的走過來坐在柳小江身邊,并且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二鍋頭灌了幾口,“有答案了么?”
“有,但它卻并不能說服任何人。”柳小江面色溫和的看著二壯,道:
“畢竟,每個人心中的喜愛都略有不同,有的人他就是喜歡平靜穩定的生活,有的人就是喜歡在生活中追求一點刺激,而有的人……他就是喜歡像野獸一樣僅為欲望行事。”
“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與年少的時候一樣,一點簡簡單單的快樂就足夠開心許久了。”
“可惜人是會變的…”
“盡管大多數人都清楚什么才是正確的,什么才是完全符合他們那種道德標準的事。”
“但大多數人卻偏偏更擅長尋找‘簡單’的道路,也更擅長拿自己做不到的標準來評說他人,而不是一如既往的秉持正確觀點與自身的品行。”
說著,
他見到二壯的俏臉上已有了紅暈,隨即伸手拿過了對方手里的酒瓶子,道:
“哪怕是廣場上這幾個天性愛玩的孩子,就算他們童年過的也都很是快樂與滿足,可長大后生活在一群根本無法做到知行合一之人的中間,最后……又能有幾個不被這所謂的大多數同化?”
“但這種事在短時間內,無論誰來也都沒辦法改變……不是么?”二壯對柳小江的話倒是沒有否認,但仔細想想過后,卻又覺得這甚至要比人們身上那種排外的天性更難改變。
畢竟,這世界是很矛盾的世界,人類也是極為矛盾的存在。
那些高尚的道德基準明明就是人類自己定下的,但在人類之中卻又偏偏很少有人能做到那種程度,甚至還需要法律來強迫每個人維持最基礎的道德底線。
善,沒有限制,做到了甚至會為人們所崇拜,卻偏偏很少有人愿意活成人們所希望的那種樣子;
惡,擁有限制,越線了更會受到唾棄與懲罰,卻偏偏屢次有人愿為了各種理由而向它發起挑戰;
而且,
此事若放在如今這個年代,說人類矛盾至極可能都是褒義了,說他們大多數人虛偽至極……或許才更為貼切!
異人也是人。
除了比普通人更具個體力量之外,各方面幾乎也與普通人沒什么差別,不……或者說正因為具有了一定的力量,異人身上所體現出的惡才更具一定的代表性。
二壯作為公司的臨時工,加上自身特殊的能力,也幾乎是見慣了異人身上所體現的惡,所以便會覺得異人若無修行而空有力量,估計大多數異人也都會變成那些縱欲的全性妖人。
因為,
異人圈子里并無普通人那種法律的強制束縛,只有類似于自然界弱肉強食法則的江湖規矩。
而這所謂的規矩,說句不好聽的話,
其實也就只對一些原本還算‘本分’的異人有用,可方便公司與十佬這般的存在對異人進行管理,本質上也無疑就是一種需要異人們‘主動’配合的東西。
對于一些‘野獸’而言,不具備任何強制性的規則,甚至是只有所謂的潛規則威懾,誰又能指望它們可以時時刻刻睜開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這些總是在要求它們違背自身天性的規矩?
異人圈子里,只為了自己,對規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知有錯卻偏要不斷試探底線的人;
對規則主動閉上自己的雙眼,無視規矩這種東西存在的重要性,只愿意顧及自身欲望是否得到滿足的人,無論誰怎么看也都會覺得這些家伙實在是太多了。
這時再考慮到異人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看清了普通人之所以要比所謂的異人更加安分,其實也都是因為普通人之中存在著法律這種東西的真相,二壯對于人類這種生物實際也是相當的悲觀。
“是的。”柳小江將酒瓶里僅剩的酒水喝干,隨之面色依舊平靜的點了點頭,道:
“人類曾經或許有機會能變得更好,但從他們自身演變到必須由法律來作為輔助工具的時候,一系列與野獸幾乎無異的天性也就被他們自己徹底坐實了。”
“我不知道法律這東西是否正確,但眼下看來也的確對人類有著良好的約束作用,可若是要以人類的視角來看待,道德……豈不是要比法律更加正確么?”
“都說…”
“法律不會要求人們善良到何種程度,它只是在限制你作為一個人類,最壞……也不能壞到何種程度。”
“但我卻覺得法律其實是有機會,以明確記錄的方式替代道德的,它這么多年來之所以還是一種底線,也無非……就因為它本身便是由人類所創造的,而人類不喜歡失去‘自由’的感覺。”
“哪怕這‘自由’要比‘不自由’更能引發問題,他們作為野獸卻也依舊覺得自己很高尚,認為大家即便都是‘自由’的狀態,也能恪守底線并逐步提高道德水準,他們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
說到這里,
他拿起小方桌上碟子里的幾粒花生米扔進了嘴里,“悲觀的話…”
“你甚至可以認為它之所以沒能取代道德,實際就是因為多數人并不希望自己成為圣人,也不希望那種所謂的‘美好’事物真正降臨到自己頭上。”
“畢竟,在那些家伙的心里,也并非打從心底崇拜圣人,僅僅也只是覺得對方很厲害罷了,他們可不想過上那種看起來很美好,實際上卻根本不覺得快樂的日常生活。”
“因為…”
“他們心中所認為的快樂,并非自身能變得更加美好,而是要成為各方面所謂的‘強者’,使自身在現代可以換種方式成為帝王,隨便動用一些‘強者的手段’,就能決定他人的‘生死’。”
“成為‘王’,這同樣也是生物的本能……”
“…所以外面那些很有錢的家伙,才會在攢下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后,還要加大力度從老百姓的手中榨取更多利益么?”二壯想了想問道。
聞言,
柳小江看了二壯一眼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不得不說,相較于外面的蠻夷,我們也已經很幸運了,起碼在腳下的這片土地上,正常并不會允許這種人出現。”
“而且,在我眼里…”
“哪怕是當年憑借某種外部助力,勉強摧毀了‘嬴勾’肉身的家伙,即便在那時……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力量極度充沛,但在社會道路與秩序的發展上,也遠遠不及今天這般正確。”
“…看來,你很認同今天的華夏嘛。”二壯對此頗為意外道。
“啊…”柳小江對此倒是沒有否認,“問題雖然的確是存在的,但這些卻是人類本身的問題,所以無論放在哪里也都一樣,真計較起來……反倒是這邊的問題相對更小一些。”
“畢竟,就算只是排斥異類的天性問題,腳下這片土地也并未爆發巨大沖突,而外面……你回頭問問溫莎也就明白了。”
話說至此,
他在一旁的酒箱中再次拿出了一瓶二鍋頭,并在緩緩擰掉了瓶蓋后說道:
“至于在短時間內是否可以迅速解決這些問題,那可就我不是這一個異類應該去思考的問題了。”
“我要做的只是當個壞人……”
“并在相對還算合適的時候,讓一些人看見他們自認為‘無傷大雅’的小錯,隨著時間逐漸蓄積起來同樣也會引發重大的問題,只是給他們提供一個可在未來尋求改變的機會而已。”
“剩下的…”
“可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但好在世道上能起決定性作用的那批人,終歸也還是那種活得很累的好人更多一些,所以也根本不必我這異類來擔心此等麻煩的問題。”
“破壞是我這異類的事,重建則是他們的責任,各司其職……這很好。”
“……”二壯從始至終都很清楚柳小江計劃的安排,只是不知自己已在接下來的戰斗中被排除在外了,因此聽到這些話也并未懷疑計劃是否真能順利成功。
她反倒是在略微的沉默過后,看了眼坐在桌前喝酒觀望遠處孩童嬉戲的柳小江,隨之用手搭在腿上扶著下巴抬頭看向了逐漸昏黃的天空。
“入冬了…”
“等暗堡那邊制造出足夠的法器,恐怕也馬上就要是農歷新年了吧……”
“這不是挺好的么?”柳小江算了算時間,拎著酒瓶回頭笑道:
“在年關前洗去陰霾走上正軌,然后在欣欣向榮的‘重建’中過個大年,若是真要講究起寓意和希望的話……剛好。”
二壯聞言忍不住對柳小江翻了翻白眼,正常人顯然不覺得災難后真能過個好年。
“哼,你看著辦吧,反正你肯定得和我回家過年,真想看看家里人看見我平安無事,臉上到底又會是何等有趣的表情,尤其是……我那個總覺得我沒有女人味的臭姐姐!”
“嗯,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與你一起回去的。”柳小江看著二壯的模樣,不由得撓頭傻笑了起來。
“你不去也得去!”二壯堅定道。
“走,天黑了,別在外面喝了,咱們進屋一起喝。”
“……”柳小江。
傍晚,
查爾斯開車穩穩的將老人送回了住處,之后便一個人將車停放在了院中池塘邊的車位上。
然而,
就在他拔出鑰匙,打開車門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一道人影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后的不遠處。
而且…
手里面提著一把菜刀!
查爾斯見到不遠處那名手提菜刀、且蒙著面的長發女子,不由得立即感知了一下側面閣樓內的狀況,但卻發現老人在里面幾乎沒有任何異常,并依舊按照原來的習慣坐在了書房中喝茶。
這種情況可就有些奇怪了。
他倒不是覺得老人沒事兒很遺憾,只是認為自己一個無名的小人物,在華夏這片土地上也并未接觸過許多人,所以正常來講……也就不該會有‘殺手’一樣的家伙是沖著自己來的。
但若是自己猜錯了,這名女子其實是沖著老人來的,那么趁著自己停車的機會,優先上去解決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豈不是刺殺的上策?
眼下的情況很奇怪、很詭異,以至于查爾斯根本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刺激到對方影響閣樓內那位老人的安全。
“你…”
嗖!!!
查爾斯才剛想開口套出殺手的真正意圖,就見到女子直接朝著自己扔出了手中的菜刀,而且閃爍的刀鋒上甚至也纏繞著一股藍色的炁流。
果然也是個超…不!異人!
在確認了對方同為異人的身份之后,查爾斯就算有著所謂的不死之身也絕不怠慢,根本不敢輕易承受這把迅速襲來的菜刀,很怕對方施展出了一些自己所無法理解的手段。
于是,
他便瞬間提起了自己體內的炁,并且憑借自身那種優秀的反應能力,再加上身體經過尸毒強化的硬性素質,趕在菜刀命中自己的眉心前側身躲過了攻擊。
下一刻,
他剛想回頭應對扔出飛到的殺手,卻發現對方已然憑借鬼魅般的速度,直接近距離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同時憑借遠比自己矮小的身高,立即抽出了一柄方形菜刀,由上至下砍向了自己的面門!
噗哧!
血液飛濺!
女子就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刀,便輕易切開了查爾斯自認為堅硬的皮膚,一上來就給他在臉上留下了恐怖、且永久性的傷痕!
而且!
這還只是一把經過了炁息滋養的普通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