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古深空。
浩瀚無垠的虛無之境,恒久如一的夜色。
除了星辰散發的微光,點綴在遙不可及的遠方外,再難看見其它光源。
在深空中穿梭,就如在永夜中躍行,前路充滿不可預知的神秘,瞬時致命的危險,萬古寂滅的孤獨。
任何敢于置身深空的生靈,都是無畏的勇者。
但勇者有強有弱,有善也有惡,只要在深空中相遇,殺戮就會開啟。
“砰!”
“砰!”
“砰!”
兩條光源一前一后,突然在星空里爆起閃爍,它們距離非常近,頻繁的接觸撞擊,散發出石破天驚的轟鳴。
若是靠近它們,會發現前面的光源來自一柄葫蘆,通體血紅色,映照了一層血色光暈,渡空飛行時葫身打橫,葫口朝前,葫尾朝后。
這葫蘆并不是普通靈植,而是修士佩寶,整條葫軀的長度有幾百丈,葫上開辟有平整寬闊的平臺,就像一座橫亙起來的山巒。
平臺間顯露有人影,但是與龐廣的葫蘆相比,人影就如同在山巒間流躥的野兔,如果不是親自降臨在山上,那將很難發現人影的存在。
洛古深空之中,那些存活時久的老修士,只要見到血葫蘆的樣貌,都能一眼認出來,此葫正是人族先天誕生的圓月靈寶六陰葫。
在六陰葫的后方,尾隨著一柄同等規模的長頸瓶寶。
這瓶子銀光閃閃,也是瓶口朝前,橫狀飛行。
瓶上開辟的小型廣場里,站著十余位留著銀色長發的修士,他們身穿的道袍上繡有一副水珠靈徽,倘若是常年混跡太炎星域的修士,都能辨認出這是烈水派的標記。
他們聯手驅使的瓶寶也大有來歷,正是炎族先天誕生的太炎靈寶烈銀瓶。
自從炎族在洛古深空崛起以后,他們使用過的太炎先天靈寶共有兩百多件,烈銀瓶的威力居在中游,遠遠稱不上最強,但根腳極其稀有。
炎族天賦御火,靈寶神通普遍與火術有關,烈銀瓶偏偏是一件水寶,水中藏有媲美烈火的炎力。
烈銀瓶在飛行的時候,瓶外散射的銀光非常明亮,它的每一次爆閃,都能映照出媲美日月的光團。
此時此刻,如果站在距離烈銀瓶最近的星辰上,抬頭觀看夜空,會發現有一道流星在劃破天穹,卻看不到六陰葫閃爍的血光。
僅從兩件靈寶爆發的靈光強度來看,貌似烈銀瓶的威力要比六陰葫更強大一些。
“那葫蘆已經快要堅持不住,再施展一次‘絕銀沖’,看看能否打傷它的葫身!”
瓶上的廣場處,為首的銀發老者目視六陰葫,舉起單臂,打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他話音落畢,身后的十余位修士齊齊施法,瓶口先有熱浪擴散,很快就涌出一團銀色巖漿,凝聚成一顆銀球,‘呼!’的一聲射飛出去,狠狠撞向六陰葫的葫尾處。
這一擊勢大力沉,葫體被撞的東搖西晃,但這葫蘆勝在體格龐大,即使葫體有所傾斜,葫上人影卻沒有受到強烈波及。
與烈銀瓶足足十余位的掌瓶者相比,六陰葫的掌葫者可謂勢單力薄,只有區區兩個修士而已。
銀球撞上葫尾時,兩修齊齊朝后遠望,同時掐指施法,立刻開啟葫口,召出潮水般的血霧出來。
這一波攻勢并沒有結束。
銀球剛剛沾上葫蘆,瞬時軟化潰散,化為一團水流,貼著葫身急速蔓延,眨眼間就形成了一層銀色水幕。
這種水幕具有極強的腐蝕力,掌葫兩修已經多次領教過,他們在水幕鎖住葫身之前,釋放葫霧進行抵抗。
兩寶神通處在伯仲之間,相互膠著了一炷香,水幕被葫霧驅散。
六陰葫并沒有受到損傷,但靈力像是已經損耗殆盡,匯聚葫外的血色光暈黯然無光,葫身飛行的速度也開始減緩。
這讓掌葫兩修的臉色也越發凝重起來。
他們全都留著火紅色的長發,打扮與正統的太炎族修士如出一轍,但這是偽裝的結果。
實際上他們一個是人族,一個是妖族。
他們正是從圓月星域遠道而來的丁醒與朱九戒。
此時距離他們離開惜月星,已經過去了七八十年,目前他們正深入在太炎星域的腹地,距離目的地已經非常接近。
能在短短不到百年的時間內,一口氣橫跨三大星域,他們的行程絕對稱的上是順暢無比。
這要歸功于他們所做的充足準備。
首先他們掌握了一條快捷、嚴謹且隱蔽的躍星路線,這條路線是由洪荒始祖姽妮娘娘提供,完全杜絕了意外的發生,姽妮娘娘開辟的躍星門,沒有一座被摧毀,他們全都可以借用。
這讓他們在圓月星域與還真星域內穿梭時,不曾遭遇一場追殺危機,沒有危機,他們就不會被耽擱時間。
其次他們擁有還陽蚌珠可以使用,這種寶珠是各大星域的硬通貨,一旦他們缺少了躍星的洛古石,沿途都可以順利購買。
這份功勞完全屬于朱九戒。
不過即使富甲天下的朱九戒,面對這種遠距離的星域穿梭行動,也要面臨坐吃山空的窘境。
朱九戒每隔百年才可以孕化出寥寥幾顆還陽蚌珠,他現在的收藏全是以前積攢下來,只能滿足他與丁醒在三個星域間往返一次。
如果途中出現致命意外,導致他們被迫流亡到其它星域,那么還陽蚌珠就會不夠用。
他們從圓月星域一路跳躍過來,全都平安無事。
原本以為在太炎星域穿梭時也能一路好運。
結果樂觀過度。
他們在太炎星域并沒有自己的躍星門,必須實施搶奪才行,前期他們游走在太炎星域的邊荒地帶,搶門不曾出現波折。
太炎星域是由一棵太清樹演化出來,前期他們一直在樹梢處的星辰上跳躍,但他們剛準備朝著樹心處挺進,就被一伙太炎族修士給纏住。
這伙炎修就是后邊的烈水派修士。
他們像是專業抓捕入侵者的巡查隊伍,追殺手段極其嫻熟。
早前照面的一刻,他們聯手摧毀了朱九戒身上最強的一件本命靈寶,若不是朱九戒逃的快,估計要被他們重創。
逃亡途中,朱九戒的其它靈寶都不是烈銀瓶對手,只能派遣六陰葫出戰。
但六陰葫要溫養呼延蘿,無法施展全力。
丁醒不準備再用:“朱前輩,如果我們繼續驅使六陰葫抵御烈水,葫中冥脈肯定要受損,這會嚴重影響呼延師姐的康復!”
朱九戒沒好氣的說:“她的傷重要,還是你的小命重要?不使用六陰葫,你怎么和他們耗?”
丁醒心底一橫:“我的烽火輪一次瞬移,能跑上千里地,肯定能甩掉他們!驅使葫蘆飛行,這速度和蝸牛一樣,擺明是讓他們咬著不放!”
朱九戒忽作苦口婆心:“你要讓我給你講幾次,能瞬移的話,我早就帶著你瞬移了,何必等到現在?深空環境與星辰上截然不同!你在星辰上瞬移,只要認準一個方向就能瞬移過去,但是在深空里,方向不受你左右,你原本是要向前,一旦你啟動瞬移,可能會跑到后邊去,萬一跑到那些炎修的烈銀瓶里,豈不是自尋死路?”
聽起來相當離譜,但這是確有其事。
丁醒極不理解:“為什么在星辰上可以安穩無恙的瞬移,到了深空偏偏就不行?”
朱九戒打趣了一聲:“就是為了防備你這種擅長逃跑的家伙!你也不想一想,一座星域的疆域無邊無際,而且是深空狀態,上摸不著天,下摸不著地,環境又是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一個修士全力瞬遁,如何能追得上?
太炎星域是人家太炎族的地盤,潛入的亡命之徒、嗜血匪盜、外星域細作多如牛毛,如果他們全都擅長瞬移,一個也別想抓住,但是瞬移一旦失效,抓起來就易如反掌了!”
他講的言辭鑿鑿。
丁醒也已經信了:“你的意思是,這片深空的瞬移失效,是太炎族搞的鬼?”
朱九戒點點頭:“太炎族的始神們通過‘太清洛古桐’的本體,逆轉了深空的瞬移法則,修士啟動瞬移以后,一律會被附近的星辰給牽引,所以無論你怎么驅使烽火輪,都會跑到附近的星辰上,這里的星辰全部駐扎有太炎族修士,難道你想讓追兵越來越多?”
洛古深空內的大星域,瞬移法則都被逆轉過,但偏遠地帶的小星域因為沒有強大族群霸占,怎么瞬移都沒人管。
當然小星域油水少,也極少有修士愿意光臨。
丁醒一聽無法瞬移,直言說:“對方兵強馬壯,他們可以輪流驅使烈銀瓶,根本甩脫不了,他們一定會追殺到底!與其如此,不如與他們斗上一場!”
丁醒覺得就算沒有呼延蘿,六陰葫也不能繼續使用,這簡直就是豎了一個活靶子讓對方來打!
朱九戒瞧了他一眼:“那些炎修有一半都練就了元神,你憑什么與人家斗?”
丁醒豎了豎自己的手掌:“朱前輩莫不是忘了,當年我在惜月星上,曾經暗算過一位太炎神君?這伙炎修有七八位元神修士不假,但首領只有一個,修為勉強與朱前輩你并駕齊驅,如果我把這個首領暗算,應該可以給朱前輩你爭取到滅敵良機吧!”
人書封印在丁醒手掌里。
當年丁醒施展人書劍咒,一舉把太炎神君擊暈,沒有丁醒的劍咒偷襲,惜月真女想殺死太炎神君,那將千難萬難。
要知道那個太炎神君是洪荒時代的遺修,丁醒連這種洪荒修士都能暗算住,那對付執掌炎的修首領也肯定不在話下。
朱九戒沉思片刻,問道:“你的秘咒,需要多久才能釋放出來?”
丁醒說:“隨時都能出招!”
其實不對。
人書的七大劍咒,威力一咒比一咒恐怖,但是存在一個大缺陷,那就是施法極其耗費時間。
他施展第一道劍咒,至少也需要半日。
但是早在那些炎修驅使烈銀瓶展開追殺時,丁醒已經在秘密運轉人書,劍咒早就箭在弦上,鎖死了那一位炎修首領,只等抓住機會,施咒出去了。
朱九戒親眼目睹了太炎神君的隕落過程,對丁醒的本領并無質疑,“好!你現在就著手施法,只要你能把那個銀發老頭暗算昏迷,余者都不足為慮,我不止能滅掉這伙炎修,還能搶來一柄太炎靈寶!”
丁醒也對他信心十足,卻又多了一句嘴:“朱前輩的本命靈寶已經被毀,需要借用六陰葫嗎?”
朱九戒大手一揮:“我是妖!這一身妖軀才是我最厲害的靈寶!”
不用最好,免得六陰葫受傷。
丁醒盤膝坐下,雙手一搓,人書即浮現在掌心,他旋即一叩首,開始默默參拜。
人書的七大劍咒,都需要叩拜才能釋放出威力。
也是新奇!
等丁醒拜咒完成。
‘呼!’的一聲。
只見那一柄龐廣的長頸銀瓶,一下急剎在原處。
瓶上開辟了一座廣場,為首的銀發老者仿佛失了魂一般,眼睛忽然一閉,后仰癱倒。
“陸神君!”
身后那十余位炎修見狀,齊齊伸手來扶,剛剛托住銀發老者的后背,就見一道霞光落在了廣場上。
霞光就地一轉,顯出朱九戒的身影,與往常不同,他背后多了兩扇彩色蚌殼,他根腳是蚌妖,身上最強的靈寶就是他的還陽蚌殼。
“這秘咒,端的是厲害!”朱九戒瞧著昏迷不醒的銀發老者,稱贊了丁醒一句,爾后怒目環望廣場上的炎修:“領死吧!”
說著就要大開殺戒。
丁醒仍舊站在六陰葫上,心想被追殺的怨氣總算可以出了。
誰曾知道,朱九戒剛剛擊斃一人,烈銀瓶上忽然躥起一團銀色光圈,把整座瓶身全部籠罩。
丁醒心里頓時起了不良預感。
“這幫炎修手段不俗,竟然在瓶上藏了一座瞬移法陣!”朱九戒語速飛快的傳音過來:“我會被他們傳送到附近的星辰上,你不要來追,立刻離開這里,獨自趕去我恩公的被困星辰!記住,千萬不要來尋我,我自有脫身之法…”
他的傳音未落,烈銀瓶‘呼!’的消隱在原處。
等瓶身再次出現,已經到了萬里之外的虛空當中。
丁醒剛剛把目光投送過去,瓶身就展開了二次瞬移,這一次遁出的距離更遠,遠到丁醒幾乎無法捕捉到瓶身散發的光芒。
他只能依稀看見,在不知多少萬里外的一顆濃紫色星辰旁邊,有一顆如同米粒狀的銀色光點爆閃了一下。
丁醒猜測,那銀色光點就是烈銀瓶。
在太炎星域上,丁醒與朱九戒這種外星修士,不敢施展瞬移,但太炎族修士卻沒有這種顧慮。
他們都是經驗老道的深空巡查使,驟一發現銀發老者被暗算,當機立斷啟動烈銀瓶的瞬移。
他們這么做,不止能夠避免被朱九戒屠殺,還能敗中求勝,把朱九戒給拖到附近的星辰上,讓當地的太炎族強者聯手圍攻朱九戒。
剛才朱九戒千叮萬囑,不讓丁醒去尋找,就是為了防止丁醒也陷入重重包圍里。
丁醒望著烈銀瓶逃去的方向,心里一陣窩火。
朱九戒這是陰溝翻船了嗎?
哎,白瞎了一記劍咒!
丁醒片刻也沒有停留,當場駕駛六陰葫,轉頭扎入深空之中。
他半點也不敢耽誤,因為烈銀瓶上的炎修肯定會把自己的蹤跡透露給整座紫色星辰的修士,他晚走半刻,就要面臨成千上萬炎修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