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醒挾著伍士宗與冷二娘返回桔園。
到了園中,方蓮姑一把搶過昏迷的冷二娘,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脈搏,忽然嚎啕大哭。
冷二娘被小金蛇帶出地坑那一刻,生機其實已經斷絕。
丁醒救回來的只是一具尸體。
他見方蓮姑語態悲愴,這是喪失至親才會有的真情流露,就安慰了一句:“你節哀順變。”
這一樁血腥事故,爆發的太過突然,丁醒已經盡了力,他心中無愧。
方蓮姑強忍著哀傷心緒,感激的看看他:“丁公子冒著性命危險,才把二娘的尸體奪回來,不讓她遭了蟻妖吞吃,這是大恩大德,我將來會代替她回報你!”
她已經三十余歲,如果放在凡間,早就應該嫁人生子,但她走上了修行路,舍家棄親,漂泊了半生,只有冷二娘這一個知己,想不到今天死在眼前。
她替好友的悲慘命運難過,自己也在悵然若失。
心想以后就要行單只影,前路卻孤寂荒涼,該怎么扛過去呀?
念及此處,她更顯痛苦,不禁又開始流淚。
丁醒體會不到似她這種散修的滄桑磨難,認為她只是在為冷二娘傷心,就不去打擾。
丁醒垂下手,去探伍士宗的鼻息,這人命硬,仍舊活著,但傷勢頗為嚴重,如果不盡快診治,恐怕也要步冷二娘的后塵。
“丁兄弟,我這里有療傷的靈酒,可以醫治伍叔祖!”
這時,小伍兄弟從莓園過來,哥哥伍長歲把靈酒遞給弟弟伍長齡,讓伍長齡去給伍士宗服用靈酒。
伍家從伍士宗這一代起,取名不再按照字輩排。
所以伍長歲與伍長齡,與丁醒的表兄伍廉臣是同一輩分,但取名卻沒有重字,不像他們的爺爺伍士渠與伍士卿,一聽就是一輩人。
給伍士宗灌了酒,兩兄弟一塊來到丁醒面前,跪下來,抱拳致禮:“長歲(長齡)謝過丁兄弟的救命之恩!剛才若不是你出手營救,我們必然要喪命蟻窟,辜負爺爺的舍命之舉,今后丁兄弟旦有差遣,盡管吩咐,我們一定拼死出力,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這兩兄弟心直口快,都是一根筋的性情,以往見了丁醒,免不了要調侃幾句小醉漢,但他們也是敢做敢當之人,受了丁醒大恩,他們堅決報償。
不等丁醒扶他們起來。
伍長歲把早前那頭鐵背蝗的妖尸與妖丹取出,遞給丁醒:“我爺死前把儲寶袖塞到我身上,這妖獸原本就是冷二娘與丁兄弟所殺,理應交還給你們!”
伍長齡則捧起一個靈石皮袋:“我們不知道丁兄弟喜歡什么材寶,索性給你靈石當作酬謝,我們身上總共只有這三百余塊,希望丁兄弟不要嫌少。”
丁醒沉思片刻,只取走一枚妖丹,其余沒有要。
他見兩兄弟火急,解釋一句:“我的所作所為,自認值這一顆妖丹的價!你們剛剛喪祖,需要操辦后事,不必故作慷慨,今后咱們還要做鄰居,需要相互幫襯的地方有很多,且收了客氣,全心應付這場大災!”
兩兄弟聽了這番話,各有不同表現。
伍長歲面露折服神態,心想鄉鄰都稱呼丁兄弟叫小醉漢,自己以前也戲謔過這個諢號,丁兄弟卻心胸豁達,一點不放在心上。
關鍵丁兄弟才十四五歲,比自己年輕近一輪,卻不貪不急,不驕不畏,行事坦蕩磊落,實有雄豪之氣。
雖說修仙界只講修為神通,不講品質德操,但即使是修士,也都愿意和丁兄弟這樣的人引為畢生知己吧。
伍長歲此時所想,也曾被孟小湯如是感念過。
他弟弟伍長齡的心思沒有這么深,此刻僅僅是覺得在攻打鐵背蝗前,曾經鄙視過丁醒的膽量,臉上掛了濃重愧色,信誓旦旦的保證:“丁兄弟,今后你家的果園就是我家的,每年的田差我全包了!”
丁醒平靜回道:“即使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何況是異姓呢?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不能弄混淆!但田差可以包給你,我不反對。”
這是一個善意的玩笑。
講出來以后,沖散了兩兄弟心里的苦痛,他們也不再堅持酬謝丁醒,來日方長,他們會用更深厚的情誼回報丁醒。
伍長歲把妖尸作為戰利品交給方蓮姑,讓方蓮姑替死去的冷二娘收下。
方蓮姑沒有拒絕,她是酒莊傭民,一直在柳寡婦的紅晶果園生活,如今柳寡婦隕亡,果園肯定要被莊上收回,她也要重新投靠一戶莊民,丁醒是最合適的對象。
她也是今天才發現,丁醒竟然是隱藏在金露酒莊的一顆蒙塵美玉,這少年身上有一股鎮定自若的氣度,極易引發外人的信賴感。
但她并不著急透露心事,等熬過了這場大災,再登門與丁醒細說,到時她會把妖尸上呈,作為應募之禮。
眼下正處戰時,幾人未有多聊,隨后開始在桔園構建防御,這是在防備地坑中的銀角巨蟻流躥過來。
這期間伍士宗悠悠轉醒,醒后不停感嘆:
‘本以為活不成了,以后再不能逍遙快活,想不到老天開眼,竟然讓小丁救了我!’
‘你放心小丁,大災結束后,叔叔我親自去一趟冰華山,去求我妹妹伍媛芳,把塵之老哥請回來,叫你們祖孫團聚!’
‘叔叔我連傷都不養,保準給你辦妥這件事…’
這是伍士宗報答丁醒救命之恩的方式。
丁醒會拭目以待。
如此熬到天黑。
月出一刻,丁醒準備與銀角巨蟻再作較量。
誰知不等他祭出紙兵,那頭銀角巨蟻經過多輪苦戰,終于撞破了碧青長劍。
自此,逃生之路重開,銀角巨蟻先回眸望了一眼五窖山的方向,這才遁地而走。
丁醒本欲攔截,忽見數道光虹從半空劃落,到了莓園上空,停滯不動。
當頭是一位綠袍女修,玉手對著地坑一抓,把碧青長劍的碎片盡數攝到掌上,收入袖口。
副莊主孟紹公跟在她身后,這位孟紹公模樣狼狽,一條手臂齊肩斷裂,竟然拖著傷軀御劍,想必是遇上極為嚴重的事故。
他垂著頭,給綠袍女修請示:“歷次金露窖開,總有野修鬧事,我們原本防備充足,有絕對把握守護五窖山!誰知…誰知那些野修會尋到一頭異種開山蟻,直接把金露靈窖給攝走,他們來前又制作數座靈窖仿制品,得手后分散從地底遁逃,真窖究竟在誰身上,必須把漏網之魚全部抓回,才能驗出來!”
綠袍女修忽一甩袖:“既然有漏網之魚,你就去抓,對我講做什么?我從宗門接的任務是處理蝗災,不負責替你們追回靈窖,剛才我出手替你們打發那位銀角天王,不止受了內傷,飛劍也碎了一口,你還想讓我怎樣?”
孟紹公連連搖頭:“不敢!不敢!”
頓了片刻,才又說:“早前與天王峰的幾個玄胎修士惡斗,莊主伍尊榮不幸隕亡,吾莊如今群龍無首,但貢品不能不呈!等蝗災結束,求呼延師妹牽個線,吾莊想請令師伯出手,給吾莊再煉一座金露窖!”
“再煉一座?”這位呼延師妹聞言一怔,卻是苦笑起來:“你該知道煉制靈窖的代價有多大,必須把靈泉靈脈抽出來,你伍家才傳承三百年,不值得這么做,去追回丟失的靈窖會更合適。”
“貢品不能斷,否則金露酒莊要從瓊臺派除名!”孟紹公一意孤行:“求呼延師妹成全!”
“這是你們自愿破財,我哪里會拒絕,再說我師伯巴不得接這種差事!”呼延師妹努努嘴,御劍回飛。
片刻功夫,這一行人又消失在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