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水網,縱橫交錯,養育八百里平川。
這里水土豐沃,乃是養人之地。
外界各地干旱,落在關中,僅僅是河面低矮了幾分而已。
得益于充足的灌溉,關中田地收成不錯,百姓們無忍饑挨餓的危機。
但近些年來,大妖崛起,日子漸漸不高過。
白家庇護的領地上,老百姓過得不容易,但都敬重白老爺子硬骨頭,沒說什么。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漢子,絕不軟骨頭跪人,更別是妖怪。
只是,不喝水的滋味,卻是難熬、
嘴巴干得像是含著沙子,半點吐沫都攢不下來,嘴唇早已干裂,像是被刀子割出道道口子。
全家老少都蹲在門檻上,沒地可種,地上躺著奄奄一息的雞犬,有氣無力看天,等著天上下雨。
突然有人叫道,“白家人出門了,向大河方向過去!”
這句話,激起無數人家的注意,一陣雞飛狗跳,腳步錯亂,不是踩著腳丫,就是踩著雞鴨,亂的不行。
“怎么可能?”
老百姓都有知覺,這個時候去大河邊上,除了向大妖投降,還能有什么?
這些日子一來,一家家投降,唯獨是白家不投降。
白家的老少爺們兒,就是餓死毒死,也能挺直脊梁,怎么今天成這樣了?
“不可能,白老爺子,絕不可能答應!”
一個精瘦的漢子,已然干得脫形,還是嘶啞著嗓子大吼。
“怎么不可能,我兒剛才看到了,白家老頭子,就在隊伍前頭!”
“他們帶的東西可多了,有肥豬美酒,還有白面香油!”
“這么多好東西,咱們都要渴死餓死,他卻送給妖怪!”
粗壯的村婦,插著腰間破口大罵,潑辣性子展露無疑。
“什么硬骨頭,還不是向妖怪下跪啦?”
“大家都散了吧!”
“沒什么好看,軟骨頭太多,又不差姓白的一家!”
老百姓們喪氣起來,終究還是和其他人家一般,今后就要臣服妖怪么!
沉默的空氣,干燥得近乎沉悶。
突然,有個孩子開口問道。
“白家投降了,咱們是不是就有水喝了!”
一個水字,激起眾人反應,接二連三有人喉頭蠕動,響起吞咽的聲音。
有人癡癡說道,“有水喝,真好啊!”
這一刻,無人再指責白家老頭子,都幻想能喝到清甜的水。
白家的隊伍,在沉悶氣氛中前進。
白三才穿著華麗的衣裳,這是為將來七十歲大壽準備,已經提前穿上了。
他手上攥著白玉嘴兒的鎏金煙桿,抽著平時舍不得的極品煙絲,雪白的頭顱昂得高挺。
道路兩旁,不是有人經過,暗地里對他們指指點點。
雖然沒有說話,但從鄙夷的眼神中,還是能知道一二。
“三才伯,您老到后面歇歇!”
陪同的晚輩,覺得有些不忍,勸說白三才回到人群中。
“怕什么,我這張老臉,不在這個時候丟光,難道還要等到見到妖怪再丟!”
“老漢我這輩子,大風大浪見過不少,這點不算什么?”
“你們切記,等求來干凈的水源,第一時間要讓鄉老們喝飽!”
他再三叮囑!
“別看,不是什么好人!”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婦人,懷中抱著孩童,腳步匆匆走開。
白三才微微苦笑,搖了搖頭。
“大王,喜事來了!”
大河中央,關中水網交織的樞紐所在。
這里是大妖盤踞的巢穴,交通四通八達,已經通往關中各地區。
自從天河大妖占據此地,四方妖怪來投,發展得越發興旺。
他們壟斷水源,大發橫財,連修行家族們也撞得頭破血流。
時至今日,關中地區,已經無人能撼動他們的存在。
一頂青銅寶座上,盤踞著懶洋洋的黑衣青年,正是興風作浪的天河大妖。
在他面前,一只蛤蟆妖跪下,諂媚笑著。
“白家也送來降表,他們答應投靠!”
黑衣青年打個哈欠,“投降就好,對了,哪個白家?”
“就是脾氣最臭、骨頭嘴硬的那個老家伙!”
黑衣青年來了興趣,“有趣,我倒要看看是誰,能撐到現在!”
“大王,白家這一投降,您老就是名副其實的關中王!”
“小的恭賀大王!”
黑衣青年擺擺手,“什么關中王,凡間的名號,老子不在乎!”
“你下去,給我挑幾個鮮嫩的童子童女,老子稍后午睡,醒來要加餐!”
蛤蟆妖連連點頭,“小的遵命,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站住,白三才!”
白家隊伍,猛然遇到有人攔路,停下腳步。
白三才見到來人,大喜過望,“喜老哥,怎么是你?”
眼前的儒袍老人,姓喜名高義,和白三才是過命交情,二人從小長大,比親兄弟還請。
喜高義平生最愛讀書,拜入名教,卻不修煉任何神通,只是鉆研學問。
這些年來,二人交情有些淡漠。
今日見面,白三才非常高興,“喜老哥,過來說話!”
喜高義身上儒袍破舊,卻高昂著頭,“你那邊不干凈,我就不過去了!”
“我幾天沒喝水,借你一碗水酒喝喝!”
他指著隊伍中,紅紙封壇的酒壇,那是送給大妖的禮物。
“好,要酒,這就有!”
白三才招招手,下令拆封一個酒壇。
“三才伯,這是給…”
“少一壇也看不出來,快去!”
酒壇打開,喜高義踉蹌幾步,撲倒在上面,雙手拼命撈著酒水,往口中倒灌。
“喜老哥,慢些喝!”
喜高義喝得滿臉是水珠,拼命叫道,“慢不得!”
“你可知道,五日前,我身邊唯一的親人,小兒子也渴死了!”
“喜老頭我全家,為了守住大義,從老母到妻兒,挨個餓死,也沒有半句怨言!”
“可今天,我喜老頭不想死了,你白三才都跪了,還守著什么大義做什么?”
白三才如遭雷擊,踉蹌后退幾步,半晌說不出話來!
“喜老哥,是我對不住你!”
喜高義貪婪吞吸大半壇酒水,轉身看著白三才,整理頭巾胸襟。
“你這酒,要送給妖怪,缺了一味調料!”
“那就是我的血!”
說罷,這老書生,取出一口銹刀割破喉嚨,將這口酒壇填滿了。
半晌過后,白三才抱著喜老頭,大張著口,卻哭不出半點聲音。
淚水一滴滴掉落,沒入酒壇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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