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你在家陪著小寶,我去菜市場買點菜回來。”胡立軍對坐在上沙發上的母女二人道。
胡青妍摟著母親的胳膊,跟她說著成年以后再也沒有說過的知心話,仿佛又回到兒時的時光。
那時候每天放學回來,她都會把在學校里發生的所有的事,都會一五一十地說給母親聽。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不再和母親說這些了。
說得最多的是。
“什么事也沒有。”
“能有什么事?”
“這是隱私,能不能不要總是追問?”
“你煩不煩”
“我跟爸爸一起去。”胡青妍跳起來說。
“這個…”胡立軍皺了皺眉。
職工家屬小區,家家基本都認識,何況胡青妍從小在這里長大,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的。
胡青妍的死,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一起去吧,不過小寶帶個帽子遮一下,真要認出來,就說是瑤瑤。”宋毅萍站起來說。
她口中的瑤瑤是胡青妍堂叔家的女兒,兩人年紀差不多大,長相上也有點相似。
可是很顯然,他們多慮了。
一路上看到熟人,紛紛跟他們打招呼,甚至胡青妍也不例外,仿佛并不知道她已經死了一般,一點異樣都沒有。
這讓夫妻二人無比驚奇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也不知道你朋…你所說的接引大人還在不在,我們中午要不要請他們吃頓飯?”胡立軍特地跑了兩站路,去早上賣早點的地方看了看。
但是很顯然,并沒有找到人。
“沒關系的爸爸,我們還是買菜去吧。”胡青妍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以前她很討厭逛菜市的她有些迫不及待。
“嗯,買條鯉魚,中午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金毛獅子魚。”
“我還要吃扣肉。”
“好,我給你做。”
“還有骨渣丸子”
“好,好,媽都給你做。”
“嘻嘻,中午好豐盛啊。”
“只要你喜歡吃,媽都給你做。”
“媽,你真好…”
“唉,小寶啊,以后…以后…”
哪有什么以后?
雖然三人心中說不出的酸楚,但是表面上還是開開心心地買了菜。
回來的時候,路過和平公園門口胡立軍忽道:“小寶,我們照張相吧?”
胡青妍愣了一下,看著公園門口,她也想起來了。
“快要到我生日了呢。”她喃喃地道。
也不知道為什么,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夫妻二人慌亂地安慰著。
“我沒事…我很好。”胡青妍抹了眼淚道。
“爸,媽,我們一起拍一張照吧,最后一張照片。”胡青妍看著空蕩蕩的公園門口道。
“我先幫你和你爸拍一張再說。”宋毅萍道。
“茄子。”
胡青妍挽著胡立軍的胳膊,比劃著剪刀手,淚眼朦朧的臉上強行擠出一個笑容。
而胡立軍呢,也好不到哪里去,笑得比哭還難看。
“要不重新照一張吧。”宋毅萍說。
“不了,就這張吧,這很好,很好…”胡立軍看著手機喃喃地道。
然后他們又讓路人,幫他們一家三口拍了一張。
胡青妍站在夫妻二人中間,挽著他們,哭著,笑著…
路過蛋糕店的時候,胡立軍買了一個現成的蛋糕。
“今天算提前給你過生日了。”他說。
“可惜,你哥不在,要不然一家人就團聚了。”宋毅萍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遺憾地道。
“唉,這個月我們剛去看過你的哥,要是早點,還能帶你一起去見他一面。”胡立軍在旁邊也很遺憾地道。
監獄一個月只有一次探視的機會,這個月他們已經用掉了。
“我去看過哥哥了,他就是看不到我罷了,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哥哥…”
“好了,不說這些了,跟媽媽一起去廚房吧,媽媽教你燒菜。”宋毅萍拉著她道。
“好”胡青妍顫抖著答應了一聲。
坐在客廳里的胡立軍看著在廚房里忙碌的母女二人,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后大聲問道:“你…什么時候走?”
正在幫媽媽洗菜的胡青妍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旁邊的引魂燈。
“最多過了今天。”雖然接引大人沒跟她說具體時間,但肯定不會讓她逗留太久的。
今天一天,恐怕已經是極限了。
正在切菜宋毅萍停下了手中的刀,但是很快又若無其事的重新開始。
而胡立軍又深深地吸了口煙,然后吐了出來。
煙霧在他的眼前變幻,最終消失在了空氣中。
“沒什么遺憾了。”他喃喃地道。
他在說給自己聽。
“如有來生,你還投胎到媽媽這里來,做媽媽的女兒,不過這一次,媽媽不能總是寵著你,要讓你多吃吃苦頭…”宋毅萍輕輕捋著女兒發梢的頭發,滿臉慈愛地道。
“那,媽媽還記得我嗎?”胡青妍抹著眼角的眼淚笑著問。
“會的,媽會記得我家小寶的,你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怎么會不記得呢?你出生的時候,肩上有一塊樹葉形狀的胎記,下輩子,一定也有這樣的胎記吧,媽媽看到了,就能認出我們家的小寶了…”
“要是沒投胎到媽媽這里來也沒關系,媽媽會為你祈福,小寶一定會投胎一個好人家,有疼愛著你的爸爸媽媽…”
“不,我還要做媽媽的女兒。”
“說什么傻話呢,投胎這事誰有誰說的準呢,如有來生,不管你是不是媽媽的女兒,你都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人,不要輕易為了一個男人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媽,爸,對不起,對不起”胡青妍捂著臉痛哭著。
“你沒有對不起爸媽,爸媽也沒后悔生了你。”宋毅萍緊緊把女兒擁在懷里。
“媽媽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做我的女兒,謝謝你陪了我們這么多年,媽媽很開心,真的…,謝謝。”宋毅萍推開女兒,輕輕撫摸著她臉頰。
胡立軍坐在一旁抽著煙,手卻不停的哆嗦著,淚水早已打濕了煙頭,煙火早已熄滅。
但是他卻毫無所覺,不停地干吸著,吸得他心好疼,撕裂得疼…
這時候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時間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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