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達坐在火塘旁邊,默默的看著眼前的銅罐。
里面煮著一只野雞,斯芬克斯不時拿著勺子嘗一嘗湯的味道,然后往里面加一些莫名其妙的作料。
曼達不是個挑食的人,但他知道吃下這只雞的難度。
食材是好的,就算斯芬克斯不會煮菜,加鹽總是會的,只要加一點鹽,就絕對算不上難吃。
但最大的問題是,斯芬克斯并不認為自己不會煮菜,祂總是在各種作料的搭配組合中不斷摸索,然后在自我陶醉中烹飪出超出凡人認知范圍的食物。
斯芬克斯把陶罐端到了曼達面前,扔給他一把勺子道:“吃吧。”
這是一個很復雜的過程,曼達必須把這一整只雞全都吃掉,還得準確的表達出對美食逐步認知,深刻體會,進而沉醉其中的過程。
他喝了一口湯,神情淡然道:“味道有些平常。”
斯芬克斯深沉一笑:“無知的凡人,再喝一口試試。”
曼達又喝了一口,雙眉微蹙,嘴角顫動,逐漸展現出了味蕾覺醒那一刻的驚訝與恐慌。
“味道,好像有那么一點怪…”
斯芬克斯嗤笑一聲道:“你再吃塊肉試試。”
高潮部分來了,曼達夾了一塊雞肉,塞進了嘴里,他低下頭,青筋暴起,渾身顫抖,在美食的驅動下,從身體到靈魂都發生了質變。
這段表演的主要看點是爆發力,場面雖然震撼,但表演難度比上一段要小了很多,極度痛苦和極度幸福的外在表現上基本相同,就比如說曼達現在滿臉眼淚是因為雞肉實在太難吃了,但在斯芬克斯看來,這是在理解了美食的真諦之后喜極而泣的眼淚。
最后是對氣氛的烘托和渲染,曼達掛著眼淚,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只雞連湯帶水全都吃完,然后帶著回味無窮的笑意,滿足的躺在床上,慢慢進入夢鄉。
但今晚不能睡的這么早,因為明天是交接珍珠的日子,按照約定,兩萬顆珍珠到位,曼達也該離開這里了。
“小家伙,我真有點舍不得你。”斯芬克斯上前撫摸著曼達的臉頰。
曼達微笑道:“我想我們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不如你留在我這里多住些日子吧。”
曼達略顯緊張道:“我想神靈絕不會違背他的諾言。”
“說笑罷了,你以為我愿意留你?”斯芬克斯來到曼達面前,今天祂只穿了一件薄紗,笑容也比以往更加嫵媚,“這是我們共度的最后一個晚上,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曼達眨了眨眼睛,這種情況下,駁了女神的面子肯定不是太好,況且剛吃完晚餐,做做運動消消食也是應該的。
曼達起身,面帶柔情的看著斯芬克斯:“感謝您的恩寵。”
斯芬克斯面色紅潤道:“你還可以嗎?”
“我想我還可以!”
“我給你煮了兩條魚,你真能吃的下么?”
“我想我飽了。”曼達好像誤會了什么。
“你不是說你還可以嗎?”斯芬克斯把兩條魚端在了曼達面前。
曼達后退兩步道:“口舌還很貪婪,可肚子是真的飽了。”
斯芬克斯皺眉道:“你不想接受我的禮物?”
曼達不想激怒斯芬克斯,一整只雞都能吃下去,多吃兩條魚也沒什么關系。
只是他在兩條魚身上聞到了藥草的味道,這是一種比較罕見的毒藥,能讓人在一段時間內喪失大部分行動能力,在跟隨布魯托學習巫術的時候,曼達見過這種藥草。
看到曼達十分抵觸,斯芬克斯目露兇光道:“我知道你鼻子很靈,吃了這兩條魚,好好睡一覺,到了明天,你不會胡思亂想,我也少了些麻煩,如果你不知好歹,我就把這兩條魚塞進你身體里,至于塞到什么地方,就看我的心情了。”
曼達沒再抵抗,他不想讓自己更加難堪,吃完了兩條魚,沒多久,曼達的眼皮開始打架,很快陷入了沉睡。
次日天明,斯芬克斯花了很長時間才把曼達叫醒,醒來的曼達坐著都很吃力,走路需要斯芬克斯攙扶,已經徹底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現在哪怕真神降臨,帶曼達逃跑的難度也極大,曼達已經純粹淪為了累贅。
艱難的擺好了祭臺,曼達搖搖晃晃向潘神祈禱,等到神諭戒指亮起,曼達點燃了蠟燭。
流程和上次完全一樣,斯芬克斯沒有任何懷疑。
潘神很快有了回應:“珍珠已經準備好,放進了冥河島嶼里。”
曼達心里踏實了,潘神沒問把珍珠放在哪座島嶼里,證明赫爾墨斯已經成功的收到了曼達的消息。
看著曼達一直不作聲,斯芬克斯慌了。
“你又耍什么花樣?你說話呀!倒是和潘說話呀!”
潘神又對曼達道:“把那兩萬顆珍珠送給他們,這是父親的命令。”
曼達點點頭道:“好的。”
斯芬克斯怒吼一聲:“什么好的?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曼達回頭道:“潘神已經把珍珠放進了冥河島嶼,整整兩萬顆,一顆不少。”
斯芬克斯道:“哪座島嶼,你不是說他有很多島嶼嗎?”
曼達點頭道:“好的。”
斯芬克斯立刻中斷了曼達和潘神之間的聯系,隨即一拳把曼達打倒在地:“你不會說人話嗎?我問你是哪座島嶼!”
曼達掙扎起身,吐出一口血水道:“那座島嶼的名字就叫好的。”
“還敢騙我!”斯芬克斯抬手又要打,曼達仰著脖子道:“打呀,最好打死我,看看你能不能猜到打開島嶼的口令。”
身中劇毒的曼達站都站不穩,斯芬克斯還真怕錯手把他給打死了。
“你先把口令告訴我,我就放你走。”
曼達搖頭道:“你先放我走,我再告訴你口令!”
斯芬克斯怒道:“如果我放你走了,口令是假的又該怎么辦?”
曼達道:“如果我把口令告訴給了你,你殺我滅口又該怎么辦?”
“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斯芬克斯露出了獠牙。
“不勞你動手,我自己來,”曼達把手指搭在了自己脖子上,“橫豎是一死,我又何必忍受你那么多折磨?”
斯芬克斯氣得渾身發抖:“你到底想怎樣?”
曼達道:“帶我到這個世界的出口,我把珍珠交給你,你放我離開,自此咱們各走各路,你看怎么樣?”
斯芬克斯上下打量著曼達:“你以為到了出口你就能逃走嗎?”
曼達的身體搖搖晃晃:“至少還有逃走的機會。”
斯芬克斯點點頭道:“好,我給你機會!”
祂提著曼達飛到了飛出了森林,來到不遠處的一條峽谷里。
峽谷很長,霧蒙蒙不見盡頭,斯芬克斯指著遠處道:“沿著峽谷一直走,你就能找到出口,回到原本屬于你的世界。”
曼達道:“我怎么知道這真的是出口?”
斯芬克斯一揮翅膀,吹開了些許霧氣:“你應該認得這里吧?”
曼達看了看遠方的景色,很眼熟,太熟了,這里是,怨霾山谷!
“當初伯爵在這里收留了你,你在山谷住了很長時間,對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仔細看一看,我有沒有騙你!”
這真的是怨霾山谷,懸崖上有伯爵的城堡,有提豐的神廟,還有女巫波蒂婭曾經居住的山洞。
好熟悉,好溫馨,好懷念…
曼達看得出神,斯芬克斯微笑道:“把冥河島嶼打開,把珍珠交給我,你就可以走了。”
“好!”曼達點點頭,他的嘴唇上下顫動,應該正在誦念口令,誦念過幾次后,他茫然的看著斯芬克斯:“我打不開冥河島嶼。”
斯芬克斯一笑,這聰明的混小子終于上鉤了。
他當然打不開冥河島嶼,因為斯芬克斯還沒有打開這個世界與冥界的聯系。
再怎么聰明的凡人,也不過如此,通過這幾天的接觸,斯芬克斯感覺自己已經看透了曼達的性情。
當希望很渺茫,他會謹小慎微。
當徹底絕望,他會放手一搏。
當希望就在眼前,他會像其他凡人一樣,放下所有戒備,像個孩子一樣好騙。
這只是怨霾山谷的投影,曼達哪怕走上一年,也不可能走出這條山谷。
斯芬克斯沒打算放曼達離開,拿到珍珠后,祂會殺了立刻曼達,絕不會讓曼達泄露這里的秘密。
祂也想過繼續勒索赫爾墨斯,但又擔心赫爾墨斯會找到這里,兩萬顆珍珠足以讓提豐恢復大部分實力,但引來了赫爾墨斯,很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來,你再試一次,把冥河島嶼打開。”斯芬克斯打開了這個世界和冥界之間的聯系。
曼達盯著山谷,一臉向往道:“再試一次?”
“對,再試一次,千萬別忘了我們的規矩,你要說出聲音,一定要說出聲音,打開島嶼的口令是什么?”
斯芬克斯等了許久,卻不見曼達回應,他拍了拍曼達的臉頰,卻見曼達的身體飛到了空中。
“你這小雜種找死!”斯芬克斯怒喝一聲,用鋒利的指甲狠狠刺進了曼達的胸口,曼達并無反應,只是面無表情的飛行。
更神奇的是他一直沒有回頭看路,他一直看著斯芬克斯,用后退的姿勢飛行。
斯芬克斯揮起利爪,抓在了曼達身上。
這一下會讓曼達遭到致命傷害,斯芬克斯也不打算手下留情,在曼達說出冥河島嶼的口令之前,斯芬克斯會一直用最殘忍的手段折磨他。
然而受了重傷的曼達依舊沒有反應,他低下了頭,把身子蜷縮成一團,很快飛離了斯芬克斯的視線。
斯芬克斯這才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
這不是曼達,這是他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