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鎮,土得掉渣的名字,比鐵山鎮聽起來還要土,可這卻是一座真正意義上的鎮子,比鐵山鎮要大的多,比富庶的煙石鎮還要略大一些。
牛角鎮地處交通要道,領主是蓋薩克子爵,蓋薩克家族在這里經營了五世,鎮子外面有城墻,有巡哨的士兵,鎮子里居住著四千多領民,儼然一座小型城市。
交了人頭稅,進了小鎮,等找到杜尼森的住處已經到了下午。他是牛角鎮酒商的行會會長,只要找到了他,就等于找到了營業執照。
杜尼森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小個子,目測身高沒有超過一米五,一頭暗紅色的卷發,滿臉的絡腮胡子,一雙淺褐色的眼眸透著商人獨有的世故和狡詐。
讀過伯爵的書信,杜尼森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揣度的笑容,他先看了看沃姆,問道:“你是雷姆斯?”
沃姆沒回應,他的眼睛正看著別處,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沃姆就變得沉郁而易怒。
杜尼森沒有計較沃姆的態度,轉而又問曼達:“你叫尼達利?”
曼達點點頭,指著沃姆道:“他是我的父親。”
雷姆斯和尼達利,是伯爵給他們起的假名,他們名義上的關系是父子。
杜尼森重新看了一遍書信,搖搖頭道:“你們想經營酒館?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看你父親這張臉,不會有客人上門的,不如去賣牲口吧。”
這也算得上一句中肯的建議,牛角鎮的牲口市場很出名,周圍村鎮的農人都來這里買賣牲口,有不少貴族也來這里做牲口生意,主流生意行情明朗,曼達還真有轉行的打算。
可沃姆突然開口了:“我們要開酒館。”
陰沉的語氣似乎不容拒絕,杜尼森聳聳肩,拿出了一張契據。
“鎮子西邊有家老店,做了幾十年酒館的生意,店主去年搬去了金光城,因為走得匆忙,所以把酒館交給了我,價錢好商量,只要二十五個金幣,如果你們愿意,現在我就帶你們去酒館。”
二十五個金幣?開什么玩笑?在鐵山鎮,二十個金幣足夠買下一座莊園。
曼達正打算還價,卻見沃姆掏出錢袋,數出了二十五個金幣遞給了杜尼森。
這下把杜尼森都嚇傻了:“你們還沒看過酒館…”
“就是,”曼達在旁喊道,“至少看了再給錢!”
沃姆摸了摸曼達的頭,神色木然道:“聽爸爸的話。”
酒館離杜尼森的住處很遠,走到地方已是黃昏。單從建筑規模來看,這二十五個金幣花的還算值得,四座建筑圍成了一座寬敞的院子,正面是一座三層樓房,一樓是大廳,二樓是單間,三樓是客房,很顯然,這是酒館的主體部分。
院子的左邊是牲口棚和草料間,右邊是倉庫,后邊有一座兩層樓房,是店主居住的地方。
整個酒館面積幾乎和克勞德賽子爵的城堡相當,當然,建筑質量不可相提并論,城堡是大塊的平整石材砌筑成的,而這些樓房和農夫的長屋差不多,木材制成框架,粘土和石頭壘成墻壁,墻上開了幾個小洞,勉強算作窗戶。
地方是挺大,可這也太偏僻了,站在三樓向外觀望,目之所及都看不到十戶人家,周圍到處都是碎磚亂石,好像是一座大型建筑的殘骸。
曼達斜眼看著杜尼森:“這種地方也能做生意?”
杜尼森嘆口氣道:“這曾經是個好地方,要是換做五年前,你花七十個金幣也未必能買下這座酒館,
看見那堆石頭了嗎?那里原本是阿瑞斯的神廟,每年來到這里祭祀的軍人足以讓酒館日日客滿,酒館的酒甚至都不夠他們祭祀用,
直到神廟被拆毀,還有不少軍人偷偷過來祭祀,軍人總是有那么一點固執,
后來他們被神罰者發現了,你應該知道那是什么后果,那邊還留著不少火刑柱,而且被神罰者燒死的不只有軍人,還有住在周圍的平民,經過一年多的血洗,慢慢也就沒人敢住在這里了。”
看著落日的余暉,曼達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多么讓人傷感的回憶,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這里根本沒生意可做!”
杜尼森攤開雙手:“我可以給你們換個地方,但可要想清楚,到了鎮上最繁華的街道,五十個金幣都未必能買來一座酒館,而且比不上這里一半大。”
“小點又有什么關系,這里只適合當墓地!”
曼達轉身要下樓,沃姆卻收下了杜尼森的契據。
“我們就選這里。”
“在這里做什么…”
“聽爸爸的話。”沃姆又摸了摸曼達的頭。
杜尼森走了,臨走之時特意往酒館門上插了一根帶樹葉的木桿,這就算給酒館掛了招牌。
“記住,每年要交三十個銀幣的行費!”
三十個銀幣?這爛地方一年都賺不到十個銀幣。
曼達舉著蠟燭來到大廳,忍受著刺鼻的灰塵,盤點一下酒館里殘留的家當。
從黃昏到天黑,差不多找了一個小時,除了滿地茅草和一窩老鼠,他什么也沒找到。
連一只酒桶都沒留下,看來前任店主走的相當狼狽。
曼達盤算了一下酒館的用品,得買一個酒柜,得買一些酒桶,得有酒杯,哪怕是最廉價的木頭酒杯也要兩個銅幣,得買燈架,得買蠟燭,還得買窗簾,差點忘了,樓上是客房,那里連床和被褥都沒有…
就著井水吃了些面包,兩個人在大廳睡了一晚,次日天明,曼達到鎮上去購買用度。
伯爵只給了他們三十個金幣的本錢,買酒館花掉了二十五個金幣,還得留下至少三個金幣為山谷購買下個月的糧食。
所有東西只能買最便宜的,幸虧曼達有一雙好眼睛,用了六十個銀幣買回了一批家具和酒具,花了二十個銅幣雇了兩名女工,把酒館上上下下打掃了一番。
酒柜和酒桶立在墻邊,柜臺上擺上大大小小的酒杯,酒館終于有了些模樣,曼達往火塘里添了些柴火,正滿懷期待的等著客人上門,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里一滴酒都沒有。
沒有酒還開什么酒館?曼達正準備到鎮上買一些便宜的麥酒,卻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車夫正在往酒館里張望。
曼達尷尬的笑道:“我們還沒開張。”
“我不是來喝酒的,”車夫連連擺手道,“是杜尼森叫我來的,他說我可以來這賣葡萄。”
葡萄?釀酒的原料?
曼達掀開了車上的幔布,葡萄的清香撲鼻而來。
“這是上好的葡萄,足足有八百磅,只要五個銀幣。”
曼達做了個斗雞眼,盯著葡萄看了一會,搖搖頭道:“最多兩個銀幣,多一個子我都不給。”
“小少爺,你仔細看看這葡萄的成色,要不是看在杜尼森的份上,少了七個銀幣我都不賣。”
“不賣你就拉走,請轉達杜尼森,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葡萄是好葡萄,要是開價三個銀幣,曼達也就忍了,可對方根本沒有還價的意思,還仗著杜尼森的關系賴著不走。
這不成了強買強賣么?曼達哪能吃這種虧?他正想給車夫一點教訓,卻見沃姆走了出來,直接數出五個銀幣交給了車夫。
車夫接過銀幣,歡歡喜喜卸了車,曼達嘆口氣道:“要聽爸爸的話,對么?”
沃姆點點頭道:“爸爸要去釀酒了,不要靠近倉庫,否則我會把你的血混在葡萄酒里。”
“釀酒有什么好看?”曼達哼了一聲,拿著蠟燭回到了大廳,開始整理這兩天的筆記。
有利因素:
逃離了伯爵的監視,可以找機會嘗試獻祭法。
不利因素:
還不知道該如何布置赫爾墨斯的祭壇。
錢不夠花,入不敷出,生活將過得非常艱難。
短期目標:
嘗試通過獻祭購買一件神物。
中期目標:
找到晉升二階信徒的方法。
房間還沒收拾好,曼達又在大廳睡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他被一個牲口販子吵醒了。
“有酒嗎?”
“沒有!”曼達沒好氣的裹了裹毯子,嚴冬時節,毯子里余溫無比珍貴。
“我都聞到味道了,你們不想做生意嗎?”
味道?曼達抽了抽鼻子,一股清冽的酒香讓他打了個激靈。
他一溜小跑來到院子,看見倉庫門前擺著兩個酒桶,散發著讓人抗拒的醇香。
“拿去賣吧!”倉庫里傳來了沃姆的聲音。
“這就算開張了?”曼達似乎看到了光明的前景。
沃姆沒說話,但倉庫傳出了笑聲,這是曼達第一次聽到沃姆的笑聲。
曼達摸著酒桶,轉了轉眼珠道:“不能急著做生意,第一杯酒應該獻給神靈。”
沃姆從倉庫里走了出來,低聲道:“要在這里祭祀提豐么?”
“想祭祀提豐得先回到山谷,在這里我們是商人,”曼達笑道,“想想看,誰是商人的庇護者?”
沃姆道:“要祭祀赫爾墨斯?可這里沒有祂的神像。”
“你想被神罰者燒死嗎?”曼達把聲音壓到了最低,“一座祭臺就可以了,重要的是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