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達和沃姆進了老亞曼的長屋,坐在了火塘旁邊,椅子是不可能有的,趕了一天的路,坐在松軟的干草上倒也舒服。
長屋,顧名思義,長方形的屋子,一般都有十多米長,四五米寬。墻壁由大大小小的石頭混著粘土壘成,再用木頭做成房梁,茅草做成屋頂,這就是這個時代最具標志性的平民住所。
沿著長邊的方向,屋里被分成了三個區域,一邊住著老亞曼,一邊住著老亞曼的馬,中間則是長屋的靈魂——火塘。
火塘就是一個點著火的土坑,在土坑周圍壘上一圈石頭,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做飯。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人就這樣和牲口住在一起,可這就是農夫引以為傲的房子,這就是他們和奴隸最大的區別,能夠擁有一座長屋,能夠擁有自己的牲口,這是許多農夫夢想中的生活。
“快說說,山谷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老亞曼給曼達和沃姆各自盛了一碗熱湯。
曼達又餓又渴,這碗熱湯真的很誘人,看著慈祥的老亞曼,曼達覺得獅子女對他的誤解可能太深了。
沃姆捧著熱湯道:“布魯托的祭祀失敗了,納爾斯侯爵賣給我們一只假的金蘋果,惹怒了提豐,他摧毀了半座神廟,有人受了傷。”
這是曼達和沃姆在路上商量好的對策,只要曼達不開口,就一直由沃姆來說話,而且沃姆說的每句都是實話,這是不讓老亞曼生疑的最佳方法。
“真沒想到,納爾斯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老亞曼的手在顫抖,“伯爵大人怎么樣?沒受傷吧?”
沒等沃姆開口,曼達搶先一步道:“伯爵大人很好,他拼命為布魯托祈禱,換來了提豐的寬恕,但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這句話是在提醒老亞曼,伯爵很好,布魯托也很好,山谷中的主要戰斗力沒有受損。
“付出什么代價?”老亞曼緊張的看著曼達。
曼達抿了一口熱湯:“伯爵答應提豐要洗刷這份恥辱,他要讓納爾斯侯爵學會懺悔。”
老亞曼長舒一口氣:“感謝神靈,感謝神靈的寬容,只要伯爵沒受傷就好,我真的很怕,真的怕我這把老骨頭會無依無靠,多喝點湯,餓壞了吧,我這里還有面包,我剛才一直在想,我在哪里見過你,你應該是和他們一起去的抽紗城。”
老亞曼遞給曼達一塊面包,曼達點點頭道:“是我們犯了錯,沒有分辨出那枚假蘋果。”
“小伙子,這不是你們的錯,納爾斯那個惡棍實在太奸詐了,請你轉告伯爵大人,我愿意為他拼上性命,和他一起洗刷這份恥辱…”老亞曼愣了一下,他發現曼達變成了斗雞眼,“孩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鉆山洞的時候進了沙子,一直不太舒服。”曼達假裝揉著眼睛,其實他在盯著手里的這碗湯。
兩片干菜,一片咸肉,這碗湯的價錢不會超過兩個銅幣,可眼前卻出現了一個金幣和十幾個銀幣,看來湯里加了不少珍貴的作料。
他的手一直在碗底摸索,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用金手指在碗底戳了個洞。
湯很燙,曼達強忍著灼痛用手指堵住了小洞,他把面包揉碎,泡進了湯里,看起來就像粥一樣,他吸了一大口,吞了下去。熱氣之下,老亞曼看不清他的嘴,只看見碗里的湯少了一些。
“吃吧,孩子,你是不是累了?吃飽了就睡一會。”
曼達捧著木碗沒作聲,沃姆放下木碗道:“最近有沒有納爾斯侯爵的消息?”
“沒有,”老亞曼搖搖頭,“那雜種做了那么齷齪的事情,怎么敢來鐵山鎮?我倒是聽到過一些索倫思子爵的消息,他加了稅,買了不少武器,還組建了一支軍隊,好像有一百多人,就在紅楓林那邊,這點人大不了大仗,我猜是他手下哪個男爵又要遭殃了。”
“有人見過那支軍隊嗎?”
“我沒見過,村子里有幾個農夫見過,他們往軍營里送過腌菜。”
“那些士兵是什么成色,普通人還是古神信徒?”
“那幾個菜農哪能看得出這些,”老亞曼撥了撥火堆,看到曼達一直低著頭,笑道:“睡吧,想睡就睡一會。”
這是他第二次重復同樣的話,曼達覺得該配合他一下,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沃姆推了曼達一下,曼達用力睜開了眼睛,臉上還掛著難以抵擋的倦意。
木碗里的肉湯所剩無幾,老亞曼拿起勺子道:“我再給你盛一碗。”
“不用,我飽了。”曼達搖了搖頭。
老亞曼嘆口氣道:“瞧這孩子累的,就讓他睡一會吧。”
這是第三次。
沉默了一小會,老亞曼道:“你擔心索倫思會對山谷動手?”
“你覺得他不會?”
“他應該沒那個膽子,但如果是納爾斯的命令,這就難說了,這里雖然不是納爾斯的領地,但索倫思就是條狗,侯爵的命令他不敢不聽,或許他的軍隊里真的有古神信徒,甚至會有二階以上的信徒…”
老亞曼停了下來,他聽到了曼達的鼾聲,曼達半躺在干草上,打著鼾,流著口水,睡得很香甜。
這需要一定技巧,讓喉嚨收緊,讓氣息從鼻咽腔的上部通過,就能模仿出非常逼真的鼾聲,其實也算不上模仿,打鼾的過程原本就是這樣。
流口水要相對簡單一些,躺在一側,讓口水自然地順著嘴角流出來,千萬別太做作。
曼達的演技騙過了老亞曼,也騙過了沃姆,沃姆剛想把他叫醒,卻見老亞曼拿來了一條毯子蓋在了曼達身上:“讓他睡一會吧,就一會,這孩子才多大年紀,他還那么小,你們就逼他為伯爵賣命。”
老亞曼的語氣變了,沃姆推了推曼達:“起來吧,我們該走了。”
曼達睡得依舊香甜,老亞曼笑了一聲,問道:“這孩子第幾階了?”
沃姆冷冷道:“他上個月剛完成祭祀,還沒有入階。”
“老朋友,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覺得自己擅長撒謊嗎?”老亞曼微笑的看著沃姆,“伯爵怎么可能派一個沒入階的孩子來試探我?你當他瘋了嗎?”
沃姆咧開了嘴,露出了兩顆尖牙:“你背叛了伯爵。”
“別說背叛,那太刺耳,看看伯爵都給了我什么?我又欠了他什么?我跟了他整整三十年,我是海德拉的使者,我是半神,我不想永遠和馬住在一起!”
沃姆站起身,剛想拉起曼達,卻被老亞曼用燒火棍抵在了胸口:“坐下,老朋友,雖然我老了,但你應該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坐下喝碗湯,讓我們好好聊聊,如果不是為了防備這個孩子,我又何必浪費這么多心思,你知道一袋沉睡草籽有多貴嗎?給你喝?你配嗎?”
沃姆推開老亞曼的燒火棍,扛起曼達,回頭對老亞曼吐出一口蟲絲,老亞曼用燒火棍撥開蟲絲,在沃姆腳下一掃,沃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曼達摔得也很慘,可他的鼾聲并未停止。
老亞曼緩緩站起身子,兩顆蛇頭從脖子兩邊鉆了出來。
“其實這孩子也沒什么可防備的,我看他最多不會超過二階,可侯爵大人要抓活的,一個活的就夠了,你覺得我該選他還是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