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有心房和心室之分。心房是將身體各處的血液回收,相當于一個容器;而心室是將心房回收的血液泵出去,相當于一個動力泵。心臟搏動不是一個整體的跳動,它是從一個叫“竇房結”的部位開始,從心房傳到心室,像多若米骨牌,一環跟一環,永不停止,直至生命結束。
二聯律是一個正常的心跳加一個超前搏動,這個超前搏動就像排隊時后面的人突然插到前面去一樣,干擾了正常心跳的規律。
大多數情況下這種超前搏動并不會影響心臟的泵血功能,就像插隊的人對整個隊伍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一樣。但對于有心臟病病史的患者來說,這種心律失常的風險性會被成倍地放大。
心電圖ST下移是典型的心肌缺血的表現,也符合二聯律帶來的負面效應。
“李院長,請暫停一下。”林小北喊道。
“怎么啦?”王旭光還沒發現問題。
李院長和他的助手也是一臉的疑惑。
“那個巡回的姐姐,請幫忙看一下現在出了多少血?”
巡回護士彎下腰,擺弄吸引器,一會站起身來,“大概600ml。”
“600ml?”林小北嘀咕,怎么會突然出這么多血?
正常情況下在S大附院這樣的手術不會超過300ml,而李院長他們才做了一半,后面還會出血更多。
“我們這里不像你們那兒有超聲刀,更沒有止血紗。”王旭光低聲說。
原來李院長他們用的都是老式的電刀,而且使用的是普通的紗布,那么說明他的止血效果不算差的了。
手術刀經歷了幾次重大的變革,從最初的鐵刀片到合金刀片,后來發明了電刀,到后來的超聲刀。
電刀的好處是能止血,但是術中容易引起漏電,而且燒灼傷很大,尤其是老式電刀,其實與合金刀片比沒有太大的優勢。
現在流行的是超聲刀,這個可是手術醫生喜愛的法寶,它不但止血功能好,而且損傷小。在大型醫院應用非常受歡迎。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貴了,而且還要配置相應的儀器設備,隨便一套就是上百萬。
李院長他們連止血紗也沒有。
這種紗布不同于普通的紗布塊,它富含凝血酶,所以貼在傷口表面就能很快將毛細血管封閉,對于創面滲血的效果非常好。
手術中真正導致失血過多的就是這些微血管的滲血,雖然不明顯,但源源不斷,時間長了就會造成致命性的大出血,與溫水煮青蛙一個道理。
止血紗同樣也是奇貴無比,一塊就要500多。而普通的紗布一塊才幾元錢。
“李院長,你先用紗布壓一壓。”林小北建議道。
不管他的手術做到如何關鍵的地步,保住病人的生命是第一重要。這個時候也許他很快就能將腫瘤切除下來,但是一波操作下來,又是幾百毫升的失血,劉根生很可能耐受不了。
必須先緩一緩,減少病人的繼續出血。
另外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要盡快對病人心電圖的異常作出正確處理,以防誘發冠心病,術中發生急性心梗可就麻煩了。
“你們這里有沒有硝**油緩釋片?”林小北想這總該有吧?這也不是什么昂貴的藥。
“我這里沒有,不知內科有沒有。”王旭光撓頭說。
“問問呀!”
他打了個電話,然后說:“有,讓他們送一盒,馬上就來。”
等待是最讓人備受煎熬的,尤其是病人的情況在慢慢惡化,那種措手無策的感覺簡直讓人崩潰。
病人的心電圖顯示已經由二聯律變成房顫,波形像鋸齒參差不齊。房顫就是心房收縮期顫動,心房通過舒張作用將外周的靜脈血回吸,然后收縮又將回吸的血液擠入心室,再由心室收縮泵出到全身各組織。
心房收縮的時候發生顫動本質就是收縮無力,是在做無用功,既增加了心肌耗氧又沒有將心房的血液輸送到心室,醫生經常稱這種情況叫“心衰”。
房顫最致命的因素還不在于心肌供血不足,而在于因血流不暢容易在局部發生凝固形成血栓,這種血栓又不是固定的,具有游走性,像孤魂野鬼一樣隨著血流到處飄蕩,一旦在重要的血管或器官發生堵塞就易發生生命危險。
原八一女籃運動員王凡就是死于肺栓塞,是下肢靜脈血栓將肺動脈分支堵塞后發生了急性肺循環衰竭。
王旭光他們醫院這么小,從內科送盒藥過來應該很快,可是林小北覺得等待的時間太長了。
病人的生命體征也無法再等下去,房顫的心率跳到了130次/分。心臟在劇烈的做無用功,就像溺水的人在河里徒勞的掙扎一樣,反而對自身更加不利。
“王旭光,喊你們護士抽血查心肌酶譜。”憑感覺林小北判斷劉根生已經發生了心梗,但是需要一個客觀的診斷證據,也好向病人家屬交待。
心電圖繼續在變化,雖然沒出現Q波,但ST段在慢慢抬高,出現了直立的T波!
“你們這里有沒有心導管?”林小北問。
“我們這里哪有那么高級的東西啊!”王旭光不慌不忙,他還沒有意識到病人已處于生命危險的邊緣地帶。
“這個病人已經發生心梗了。”林小北冷冷地說。
包括李院長,所有的人都驚恐地看著他。
水平再差的醫生,也知道“心梗”意味著什么,尤其是在他們這種級別的鄉村醫院。
此時最應該做的是立刻將病人轉院。但手術已做了一半,出血還在繼續,哪個醫院愿意接收這樣的病人?
即使上級醫院同意接收,也一定會將責任分得清清楚楚,到時候承擔責任的還是李院長他們。
而且病人目前這種狀況轉出去,很可能還沒到達醫院就死在途中。
“那怎么辦?”王旭光哭喪著臉問,本來信心滿滿,這時又完全慌了神。
“你們有沒有什么可用作導絲用的材料?”林小北問。
“我們不做介入,哪里來的導絲?”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林小北暗自惱火。通過對心電圖的分析,他已大致判斷出劉根生發生心梗的原因和冠脈血管堵塞的部位,但沒有器材他也無能為力,總不能雙手伸進病人胸腔里把血栓掏出來吧?
“林老師,你看這個行不行?”
林小北一看,王旭光從麻醉車里拿出一個中心靜脈穿刺包。
“原來你有這個呀!”他欣喜的說。
“這是我在你們醫院進修時弄的。”王旭光有些尷尬。
他說的“弄”,其實是偷。幾乎所有的進修生都有這個通病,在大醫院學習時遇到喜愛的東西,悄悄私藏偷走。
對于這種現象,各醫院麻醉科負責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進修生學習半年甚至一年,為科室貢獻甚多,只要不是超聲和纖支鏡這種昂貴的儀器,都祥裝不知。
一般人喜歡偷喉鏡,喉麻管,加壓器等,很少有人偷這種穿刺包的。體積太大,不容易藏。
“趕快準備肝素水。”林小北吩咐道,他當然不會追究王旭光的偷盜行為,甚至還感激他。
“林老師,你---”
他原以為林小北要穿頸內靜脈,這對于他來說也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
可是林小北卻在病人的右側肘窩處觸摸。
難道他要穿貴要靜脈?那還不如直接穿鎖骨下靜脈呀!
李院長他們坐在床尾,壓迫很有效,創面沒再出血。
他們也是一臉疑惑地望著林小北,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出于對他S大麻醉醫生的信任和尊重,不便質疑。
林小北摸清楚病人的肱動脈,定好位,消毒之后開始穿刺。
王旭光完全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他只看到林小北把導絲往里送,反而把導管給退了出來。
正常應該是把導管往里送,而把導絲退出來才對。
他為什么會反其道而行之?
林小北把導絲送到一定距離,突然停頓下來,用拇指食指中指捏住導絲尾端輕輕搓動旋轉,攪了一陣后又退出來,按壓住穿刺部位。
“林老師,你這是干什么?”王旭光實在不解,在他眼中林小北此刻就像一名巫師在做法一般,神秘莫測。
“我用導絲把病人冠脈血栓攪碎,這樣可暫時解除血栓堵塞。”把堵塞的通道重新打通,心肌供血會得到極大的改善,只要缺血時間不長,那么就不應該會出現大面積的心肌梗死。
這種方法遠勝于藥物溶栓治療,心電圖慢慢恢復竇性也間接證明他的急救措施有效。
林小北說得平靜如水,可是聽者卻如石破天驚。
把導絲送到了冠狀動脈?
這是在開玩笑吧?
雖然李院長和王旭光他們都不是心血管方面的專家,但基本的知識儲備還是有。把導絲送到冠脈也不是沒聽說過,但在他們醫院這種條件下,沒有相關的器材,更沒有透視指導,甭說做介入治療,就是藥物溶栓都不敢想象。
但心電圖的警報慢慢消失,又恢復正常的“嘀嘀”聲。基本正常的心電圖王旭光還是能看懂,病人確實好像沒事。
“你們繼續手術,注意止血。”林小北對李院長說。
“林老師,你這是怎么做到的?太牛逼了!”王旭光無不崇拜地說,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不用透視做介入的神操作。
“這個不好與你講,反正現在只要不繼續大出血,病人應該不會有事。”
這時門外有敲門聲,“王醫生,你們要的硝**油緩釋片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