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車禍傷”,林小北立刻感覺不妙。這類傷員通常還合并有全身多發傷,潛在的風險讓人防不勝防。
“18號間準備!”手術室護士劉琴過來說,然后“噔噔蹬”地跑開,那速度堪比喬伊娜,一會就不見蹤影。
林小北帶著柳絮緊跟著也跑到18號間,準備麻醉機,麻醉藥品和搶救藥品,喉鏡,氣管導管以及血管穿刺套件。
幾分鐘時間不到,手術間門自動打開,一輛急救車迅速被推進來。
林小北看了看躺在車上的傷者,只瞧了那么一眼,就感覺非常不妙。
那傷者下半身血肉模糊,紅彤彤的一片。而且,還是個估計10來歲左右的小男孩!
“什么情況?”林小北追問接診的急診科醫生。
“被一輛大卡車從腰以下碾壓。”
“趕快組織胸外,普外,腦外,骨科,泌尿外科,超聲科緊急會診!”林小北幾乎是命令劉琴,同時喊另外一名護士汪芳抽血標本,準備交叉配血。
接監護儀,查看小孩,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神志淡漠。
HR 155~165,BP 52/28 。
小男孩已經失血性休克!
“雙輸液通道輸液,一邊走林格,一邊輸萬汶,最大速度!柳絮,把去甲腎稀釋好,0.1~0.2ug/kg.min速度泵起。”
一系列急救措施跟上后,林小北這才有時間仔細檢查小孩傷勢。
他的腰下至大腿根部已被壓得稀爛,血肉翻在外面,骨頭斷端從里面叉出來,陰森恐怖,一條大腿甚至只剩下皮與軀體連在一起。
雖然已經作過簡單包扎,血還是從創口出慢慢往外滲,急救車已經變成一個血槽。
“快把這些血收集起來!”林小北對柳絮說,“把血液回收機推過來。”
這些血已經被污染,但是如果異體血供來不及那也只好先救命,總被眼睜睜地看著病人死去強。
當然這也是萬不得已才采取的下下策,因為輸入被污染的紅細胞極有可能導致敗血癥。
柳絮卻一動不動。
林小北感覺有異,轉頭一看,這丫頭臉色比小男孩還要蒼白,額頭白霧繚繞,站在他身邊搖搖欲墜。
“林老師,我難受!”她含糊不清地說。
“糟了!關鍵時刻犯暈血癥。”林小北怕柳絮摔倒,連忙把她扶住,“劉琴,快拿一瓶糖(葡萄糖)來。”
林小北把柳絮扶到手術室一側靠墻而坐,這時程德文和王旭光也趕了過來。
“看著她,別讓她摔跤。”
劉琴是個干事很利索的小護士,一會兒就拿來一瓶100ml的10%葡萄糖,撬開后給柳絮喂上。慢慢她的臉色恢復紅潤,人也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林小北看柳絮沒事,轉而又關注受傷的小男孩。
會診的醫生陸續到場。
普外:病人腹腔臟器沒有破裂;
胸外:胸部聽診還好,沒有血氣胸;
泌尿外科:病人會陰部嚴重毀損傷,雙側輸尿管受損,需行尿道重建;
腦外:頭部沒有明顯的外傷痕跡,顱內要根據CT檢查結果才能診斷。從目前的瞳孔對光反射判斷,腦部受損可能性不大。
超聲科:病人腹腔,胸腔內沒有出血征象;
骨科:病人骨盆粉粹性骨折,右下肢自大腿根部離斷傷,左下肢需趕緊止血,清創縫合。
林小北幾乎是罵道:“放屁,血沒來你們誰也不要動。”
骨盆骨折,髂動脈破裂,這樣的病人在沒有足夠的輸血補充下只要翻動體位就極有可能導致病人立刻大出血死亡。
何況這個小男孩已經休克。
血氣監測結果已經測不到血紅蛋白!
骨科醫生很無奈,他們明白林小北并不是無理取鬧。
快速輸液擴容和縮血管藥物的作用還是很顯著,小男孩的生命體征顯示:HR 130~140, BP 74/38 。
“輸血科怎么回事啊?半天不來電話!”林小北焦急地問劉琴。
其實從轉送血標本到現在不過15分鐘,但時間漫長得像是經歷了幾百萬年。
秒針似乎比時針走得還要慢。
“我打電話問問!”
一會兒劉琴把手機遞過來,“輸血科醫生要和你具體說。”
“喂?我是麻醉科醫生林小北,有什么情況請快說!”
“是這樣的,你們送來的這個標本交叉配血后是AB型。我們血庫本來就儲存不多,今天白天又用了一些,現在庫存只剩兩個單位。”
林小北急得差點要摔掉手機,“兩單位?病人碾壓傷,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兩單位完全不夠呀!”
“那我也沒辦法,我已經請示科室領導,我們盡快和市血站聯系,爭取早點送來,你們要多少?”
AB型是稀有血型,血源一直非常緊張。林小北當然懂他的意思,可是這個小孩現在是刻不容緩,越快越好,“最少準備10個單位。”
正常低于10歲的小孩一般輸血不超過3單位,但林小北考慮到清創手術還會大出血,因此多要了幾倍的量。
“你先把拿兩個單位紅細胞拿來,再配500ml血漿,謝謝了!”
林小北與輸血科溝通完畢之后,掃了一眼坐在墻邊的柳絮,她的臉色幾乎恢復正常。
“好些沒?”他走過去問。
“差不多了。”柳絮點點頭。
“那行,你來幫我盯著監護儀,我要去和病人家屬談話簽字。”林小北之所以要柳絮來繼續監護,是想幫她克服心理障礙。
暈血癥幾乎是所有醫學生初入臨床時都會遇到的一道坎,就像小孩出天花一樣,熬過去,一輩子就再也不會發了。
柳絮戰戰兢兢地跟他走向麻醉機工作臺,在看到小男孩軀體的時候故意閉上眼睛。
“沒事,多看幾眼就適應了。”林小北鼓勵道。
柳絮仍不敢直視,偷窺般瞄一眼就很快收回目光。
林小北恨不得把她的頭轉過來,讓她直接凝視那創面。如果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那以后還怎么當醫生?
試了幾次之后,柳絮的膽子才慢慢大起來,可以心平氣和地觀望。
林小北放心下來,叮囑道:“注意他的血壓。”
他拿著病厲和麻醉知情同意書,走到交換間門口,隔墻就是家屬等候區。
還沒開門,就聽到外面嘈雜聲一片,還夾雜著傷心欲絕的哭喊聲。
林小北暗嘆口氣,腳踏感應區,那門自動打開,他怕外面的人聽不清,扯著嗓子喊:“誰是王宇哲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