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去請大夫的時候,陳莽親身教學,教會了一眾長工如何預防天花傳播,順便用棉花做了兩副口罩,一副交給朱五四,一副給了做為易感人群的陳友諒。
一個多時辰過去,阿福領著一位身穿長袍的大夫歸來。
這大夫四十左右年紀,面白微髯,身后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小藥童。
和陳莽相互見禮之后,陳莽得知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神醫朱丹溪,為了瘟疫特地趕來濠州,不由得大感敬佩。
而他身后的兩個藥童,一個名叫青牛,一個叫難姑…
又是兩個熟悉的名字,陳莽也見怪不怪了。
朱丹溪看了下孩子的病情,開了五服清熱涼血的藥,然后和陳莽交談起來。
“陳真人這防治天花的方法,在下有些看不懂的地方,這開水和棉罩,當真能阻隔疫氣?”
“有些作用,但并不是絕對,萬全之策,還在這種痘上。”
“陳真人懂得種痘之術?這種痘之術風險極大,種不好還會加重天花散播,陳真人有幾分把握?”
朱丹溪微微凝眉,明顯是不看好陳莽的方法。
陳莽一聽就知道他想錯了,說道:“朱神醫說的大概是種人痘之法,選取病人痘痂,稀釋后吹入常人鼻中,雖然毒性較輕,但常人仍有很大幾率病重。”
朱丹溪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那陳真人的種痘之術又是如何種?在下洗耳恭聽。”
陳莽道:“我的法子是種牛痘,牛痘和天花二者同出一源,疫氣相似,用牛痘感染人身,得過牛痘之人,便一生都不會再患天花。”
朱丹溪豁然開朗,拍手道:“妙啊!天花難治,但牛痘好治,此法當真妙極!若陳真人所言屬實,牛痘和天花二者當真同出一源,那天花從即日起便根絕矣!”
陳莽看向身旁的三個孩子,說道:“此事我有十成把握。孩童容易感染天花,神醫若是不信,可先讓這三個小家伙感染牛痘,治愈后放入病人之中,幾日便可驗證真偽。”
朱丹溪沉吟著點了點頭:“事關重大,需謹慎而行,青牛,難姑,你二人可敢為天下先?”
胡青牛和王難姑對視一眼,同聲說道:“敢!”
陳友諒看著師父鼓勵的眼神,不想給師父丟人,扯了扯嘴上的口罩,細聲細氣道:“我也敢…”
陳莽一臉贊許的笑了笑,摸著他腦袋道:“乖,晚上師父給你做牛肉吃。”
陳友諒聽到有牛肉吃,瞬間感覺就算死也值了,吞咽一口口水,胸脯一挺,大聲道:“師父,我也敢種痘!”
王難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師兄,這個小饞鬼好好笑,跟沒見過牛肉似的!”
胡青牛也大笑道:“不光是小饞鬼,還是土包子!”
陳友諒的臉騰一下變紅,唯唯諾諾的閃身到陳莽身后。
陳莽見徒弟被人嘲笑,護短的性子一下發作,壞笑著看向了眼前兩個小孩,道:“友諒,去跟你這兩位師兄師姐切磋一下,記得莫要打臉。”
陳友諒哦了一聲,有些畏懼的來到了二人身前,一臉受氣包模樣的行禮:“師兄,師姐,請多指教。”說完,在兩人驚呆的表情中,提起拳頭,猛虎下山一般沖了過去。
被揍了兩拳的胡青牛連連叫疼,王難姑見師兄吃虧,立刻也加入了戰團,二人一起,堪堪抵擋住陳友諒攻擊。
看著打成一團的三個孩子,朱丹溪臉頰微微抽搐:“這…陳真人,這…”
陳莽面帶微笑道:“小孩子打架而已,不用在意。”
朱丹溪無奈的一笑:“我這倆徒兒心地不錯,就是嘴上刻薄了些。罷了,也該讓他們受點教訓,好叫他倆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片刻后,看著被打趴在地上的兩個孩子,毫發無傷的陳友諒帶著一臉做錯了事的表情回到陳莽身旁:“師父,我下手是不是重了?在山上和師兄們切磋的時候,我也是這個力道啊…”
陳莽笑著一擺手,教導徒兒道:“你下手其實是有點輕了,不能動彈的對手才是好對手,以后行走江湖,莫要再像今日這般心慈手軟了。”
陳友諒重重一點頭,將師父的話牢牢記在了心中。
朱丹溪無奈的搖搖頭,來到兩個愛徒身旁,將其從地上拉了起來,教訓道:“叫你們平日里口無遮攔,這一回知道后果了?”
胡青牛淚眼模糊的點頭:“知道了。”
王難姑則是一臉憤憤不平:“哼,不就是打架厲害點,有什么了不起?等我日后學好本領,專挑能打的人下毒,看他們中了毒以后還能不能打!”
陳友諒一個哆嗦,不由自主攥緊了陳莽的衣角。
陳莽笑著摸了摸他腦袋:“別怕,師父也會下毒,回山以后教你。”
聞言,被揍了一頓的王難姑一頭栽在了桌子上。
打又打不過,下毒人家也會,年幼的王難姑感覺報仇無望,今后的人生一下子失去了色彩…
陳莽和朱丹溪來到牛棚,檢查一番后,見沒有得了牛痘的耕牛,陳莽不禁有些郁悶,命阿福宰殺了一頭小牛,巧立名目曰招待神醫。
兩個時辰后,一頭黃牛處理干凈,陳莽讓阿福從家里取來了木炭和銅鍋,和朱丹溪師徒圍坐在一起吃起了火鍋。
第一次吃到火鍋的王難姑和胡青牛筷子不停,嘴里塞得滿滿的,腮幫撐得像是吹脹的氣球,比起一旁因為怕生吃得慢條斯理的陳友諒來,他們二人才更像是沒見過牛肉一般。
陳莽笑吟吟看著眼前這倆真香怪,一邊涮牛肉,一邊和朱丹溪商議防治瘟疫的分工:“牛痘的事情我來處理,明日我就去衙門讓官府收集耕牛。不過我醫術不精,對于已經感染天花的病人,就只能靠神醫你了。”
朱丹溪面帶憂愁的一嘆:“唉,天花非藥石可醫,在下也只能盡點人事,讓病人生還的幾率維持在四成。”
陳莽安慰道:“天花的生還率連三成都不到,神醫能硬生生往上拔高一成,已是奪天造化了。”
二人正聊著,窩棚里忽然爆發出一陣吵鬧之聲。
陳莽停下筷子,朝窩棚內走去,一聽之下,才知道是朱五四的孩子發了痘,眾人害怕之下,想要將孩子扔出去。
朱五四張開雙臂,用瘦弱的身軀護住孩子,阻攔在眾人身前,不善言辭的他一個勁重復道:“少爺說讓我們留下了,少爺說讓我們留下了…”
“都給我閉嘴,讓我看看!”
陳莽一嗓子讓眾人老實了下來,分開人群來到床前,看著眼睛半睜的孩子,見他臉上發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痘,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探。
“嗯,退燒了,繼續吃藥,過幾天就能痊愈。”
朱五四仿佛聽到了神旨一般,激動地朝眾人喊道:“你們都聽見了沒,少爺說我們家重八快好了!我們家重八快好了!”
陳莽身軀一震,瞪起眼看向朱五四:“等等,你這孩子叫什么?”
朱五四愣道:“叫、叫重八,怎么了少爺?”
“朱…朱重八?”
生在濠州,名叫朱重八,年紀比陳友諒小個七八歲,這不是朱元璋還能是誰!
愣了片刻后,陳莽深吸一口氣,轉臉看向了身旁的陳友諒:“友諒,師父給你收個師弟玩怎么樣?”
陳友諒先是一臉不解,隨后點了點頭,道:“我聽師父的。”
陳莽在兩個孩子臉上打量了一陣,忽然間感覺自己在造反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朱元璋、陳友諒…還缺個張士誠,元末的造反三杰就齊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