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向明抬頭，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已經重新又低下頭，在那里把玩手機了。
說起來，兩個人認識、加上微信，已經超過兩個月了，但是一直到現在，聊天記錄都沒滿一屏。
第一句話是周舜卿說的，就是“我不笨”那句，彭向明沒回。
后來隔了好久，他給人家發了一條“回頭找你來試個歌”，人家回了好幾句，表示感謝什么的，他又沒回。
再就是前兩天，姑娘又發過來一條，祝賀他的《追夢人》大賣。
彭向明還是沒回。
然后就輪到今天這一條了：你為什么老是不愿意理我？
呵，你以為我愿意啊！
關鍵是吃不下，也不敢碰。
手指落到屏幕上，遲疑半天，竟罕見地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于是抬頭又看看姑娘，她還是那樣，低著頭看手機，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周玉華還沒回來。
狠了狠心，彭向明輸入，“因為我喜歡你”，點了發送。
對面居然沒有任何提示音。
彭向明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原來這姑娘一直就盯著對話框呢。
看見回復，她臉上居然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只是隨后的動作，就跟彭向明差不多了，愣了好半天，都沒落下手指去回復。
片刻后，姑娘終于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彭向明。
四目對視。
姑娘又低下頭去，發過來一條：“我不信”。
好難回復的感覺。
他想了想，放下手機，沖姑娘打個響指，終于惹得姑娘放棄了手機屏幕，看過來，然后他忽然一下掀起自己的T恤，露出胸膛，手掌做刀，面容冷峻地在胸口猛然一劃，隨后棄刀，摸起筷子，做夾取狀，從自己胸口夾著一筷子空氣出來，欠身，放到了對方面前的小碟子里。
姑娘從頭到尾目瞪口呆。
放下筷子，又抄起手機，給她發過去三個字：嘗嘗看。
姑娘竟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天哪！
見面的這幾次，包括當初一起錄音的那幾天，這是彭向明第二次見到她笑——上一次是發現自己媽媽終于走了之后，她帶著些雀躍地笑了一下。
真好看！
而且這一笑之后，那笑容竟似收不回去了一般，姑娘很快就抬頭，忍著笑的模樣，看著彭向明。
彭向明伸手，面無表情，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姑娘又忍笑。
但忽然，她眨了下眼睛，竟真的摸起筷子來，夾起碟子里的那一團空氣，張開嘴，放進了嘴里，還裝模作樣地嚼了幾下。
彭向明臉上也露出笑容，在手機上輸入：滋味如何？美味否？
姑娘的手機叮咚一聲，她摸起來打開，看見這句話，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忽然就響起了推門聲，高跟鞋的聲音隨后傳來。
一瞬間，彭向明正襟危坐，姑娘面無表情。
周玉華走進來，一邊坐回去一邊說：“你們倆就這么干坐著呀？你說你們，你們都是年輕人呀！我還記得我年輕那會兒，可愿意聊天了，你們也真行，居然一句話都不說，就這么干坐著？”
說這話時，她主要是盯著自己的女兒，有些怒其不爭的感覺，轉過頭來，看向彭向明的時候，已經又露出笑容，說：“向明啊，舜卿她一直都這樣，不愿意說話，你多說，多跟她聊聊，我都怕她悶出病來！”
“噯，我知道了周老師。”
彼此又碰杯子，小飲一口，放下杯子，周玉華笑著說：“昨天聽說一個事兒，挺玄奇的，說是你前兩天在周宇杰家里，喝多了，二十分鐘就寫了一首歌，還當場就彈唱出來了？”
彭向明笑笑，“是有那么個事兒，喝大了，瞎寫的。”
周玉華當即道：“喝大了可能是真的，但你那可不是瞎寫！我雖然沒見到譜子，但是據說在場的幾個做音樂的，都佩服的五體投地！都說是開了眼界，可見你那首歌肯定是寫的極好！…聽說，讓周宇杰收走了，準備給他工作室旗下簽的一個女孩？”
“對！記得叫靈靈，姓什么宇杰哥也沒介紹，我也不知道，當時就是從她身上扯開的話題，宇杰哥正在給她籌備新專輯，聽他們聊，我忽然有點想法，就寫了。還好寫出來了，也可能不是太差，不然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周玉華笑起來，“你呀，真是太謙虛啦！你在創作上的才華，我可是很佩服的！年輕一輩里，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你這樣的。”
“您過獎了！”
周玉華沉吟片刻，忽然又說：“我最近想用我的工作室，給舜卿出一張專輯，你覺得怎么樣？”
“呃…”彭向明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當時就說：“那挺好啊！”但心里卻真的是咯噔一下。
周舜卿的嗓音條件得天獨厚，是真的出色，而且她出身名門，自小的熏陶也是絕大多數歌手拍馬難及的，駕馭歌曲的能力可以說是極強。而且幾乎可以預見的是，她是那種駕馭很多風格的能力都會很強。
再加上就她這個顏值，就算是拉到俊男美女扎堆的影視圈去，都肯定是吊打一片的第一流水準，在顏值肯定要比影視演員略遜的流行歌壇，就更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可以說，兩方面她都是碾壓級的水準。
這樣的人，不夸張的說，只是需要一次機會而已。
給她一首適合的好歌，馬上就能紅透大江南北！
所以當初剛第一次見面，彭向明就一下子上心了，當時的感覺，幾乎荷爾蒙灌腦，后來自己要開工作室，要自己做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如果能把周舜卿簽下來，那可就真是爽歪歪了。
而給《大宋風云之平娘傳》選好了需要的片尾曲和兩首插曲之后，他也是第一時間就想到，應該讓周舜卿來唱，所以當初才在微信上發了那個算是邀請的話。
但事實上，這件事隨后就被她壓下來了。
他轉而準備培養和啟用吳冰。
因為就憑自己的這樣一個草臺班子，是不可能簽下她的。
甚至于，自己的工作室其實連草臺班子都算不上，因為根本也就沒班子，就是自己在那里玩，順帶簽了一個一點都不專業的吳冰而已。
在她這只優雅的白天鵝面前，即便是有了一首當紅歌曲的自己，很可能也要被歸類為癩蛤蟆的范疇。
如果周舜卿只是她自己，彭向明說不定還真就坑蒙拐騙色誘利熏的爭取一下，但她卻有一個周玉華這樣又聰明又是老牌歌手的媽媽，所以，就直接放棄了。
然而即便是放棄了，他卻直到現在都還壓著，始終沒有開始錄《平娘傳》的那三首歌，直到前兩天，才給了蔣纖纖一首插曲。
說白了，多少還有點念想，不太死心。
他覺得，隨著自己走紅了，一是說話底氣足了，二是資金也雄厚了，說不定還能有機會惦記她一下。
簽下她，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普通人簽第一份歌手約，比如吳冰簽給自己的工作室，再比如蔣纖纖簽給大旗唱片，甚至很可能也包括那個叫靈靈的女孩簽給周宇杰工作室，條件都是異常苛刻的，五年約是起碼的，簽約之后不給任何出唱片出專輯之類的承諾，每個月也只有一點基礎的保底工資——行內話，這叫“白約”。
白紙黑字，幾乎不付出什么代價，就拿下了一個歌手的五年。
簽了之后，大概率一開始就是讓你跑跑這個歌，跑跑那個錄音室，給人錄個小樣啦，唱個和聲啦什么的，慢慢感覺磨個差不多了，才會開始給你籌備做一首單曲，放到市場上去試一試你的市場價值。
除非大賣過百萬張，公司會立刻考慮給你做專輯，否則的話，頂天了，公司能再出一張迷你碟，三到五首歌，繼續再試水。
說白了，就是唱片公司要降低風險。
而一個簽約歌手，要從“白約”，熬到年份約、專輯約，是充滿了艱難險阻的一條路——白約簽了兩份，賣身十年還沒出過一張專輯的歌手，有的是。
但周舜卿顯然不在此列。
即便是她現在要簽約哪家唱片公司，也一定是直接談年份專輯。
她的聲音條件，她的唱功，她的顏值，當然也包括她的家庭，無一不是碾壓絕大多數人的存在，這種人，不出道則已，只要出道，絕不接受低待遇。
甚至如果她能耐心地多等半年，別人可能不確定，但彭向明心里清楚，《歷史的天空》一出來，一定會帶給她極高的聲譽和廣泛的贊美。
到那個時候，她會更值錢！
四年兩專？五年三專？
這是最起碼的。
甚至說不定她還會要求簽字費。
就算她不要簽字費，兩張專輯，每張專輯至少十首歌，從收歌到編曲到錄制到后期，加一起那是多少錢才能做出來？
少說幾百萬！
周宇杰的新專輯，那天喝酒的時候他自己說，已經做好七首歌了，到現在已經是五百多萬花出去了——就這個價錢，還并不是最頂級奢華的制作成本，更高的還有，一張專輯打造出來花費千萬的，每年都能舉出個一兩例。
四年兩專，你就算省著花，也意味著合約只要一簽，接下來的四年里，你至少要為這個女孩投入近千萬，來傾心打造她。
投入極高！
然而，現在好了，也不用惦記了，人家她媽用自己的工作室，把自己的女兒給簽下來了，誰還能有機會？
而事實上，周玉華在圈內人脈極廣，自身又經驗豐富，她要給周舜卿做專輯，是既不缺約歌的渠道，也不缺做歌的能力，更不缺錢。
說不定這會子跟自己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她已經連發行公司都談妥了。
所以，也就只能恭喜一聲唄。
但說完了，彭向明下意識地又扭頭看了周舜卿一眼，滿眼的不舍。
雖然事實上他心里很清楚，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
因為她是個很可能出道即天后的存在。
自己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把現在還不怎么會唱歌的吳冰，給捧成不比她遜色半分的天后級大咖？
嗯，這樣的確會很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