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多的燕京城,已經開始熱起來了。
街上有許多行色匆匆的路人。
彭向明保持慢跑的節奏,穩穩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試圖讓它變得更為悠長——一次吸入更多的氣,呼出的時候節奏放慢。
他已經連續三天,每天下午三點到四點去上課,自我感覺收獲很大,錢老師也稱贊他進步飛快,聽說他有晨跑的習慣,更是大加稱贊,建議他堅持下去,最好每天都堅持慢跑六到八公里。
這十分有利于控制自己的氣息,對唱歌有極大的幫助。
彭向明甚至已經讓孔泉去幫他選地方和選教練,準備找家健身中心,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專業訓練了——唱歌需要穩定的氣息,穩定的氣息其實又一定程度上有賴于對腹部胸部肌肉群的控制能力。
總之啦,就算無用于唱歌,適度健身也肯定是不會有錯的一件事。
等他從小區出來,跑到電影學院門口的時候,應該是三公里多不到四公里的樣子,于是他并不停下,繼續往前跑。
其實最初租下那套房子做工作室的時候,他并不打算怎么長住的,是的確想拿它當個工作室來用,有個見人的地方而已,他其實挺喜歡宿舍的氛圍的。
可是真的當房子租下來了,住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都不用幾次,他就體會到自己住的美妙之處了——沒有任何雜音打擾,當你想工作的時候就可以專心工作,當你想睡覺的時候,旁邊也沒有敲鍵盤的聲音。
當然,盡管在原裝修的基礎上,又做了一點點力所能及的隔音處理,但晚上工作的話,還是不能彈琴,會擾民的。
一來二去,他最近幾乎沒怎么回宿舍住過了,只是隔兩天就回來一趟,跟趙建元、齊元、陳宣他們一起聚個餐。
跑過電影學院之后沒有太遠,就已經到了戲曲學校的門口,近乎是下意識地,他扭頭往學校里看了幾眼,但是卻很快就又將那校門甩在了身后。
得有五六天沒看見小冰了,更是有差不多十天沒見到媛媛了,平常也就是在晚上臨睡前,大部分是在跟柳米的視頻通話結束之后,他會去到那個三人的小群里,看看她倆今天聊了什么,并簡單地發幾句自己的想法。
挺想她倆的。
沒了她們兩個,感覺這跑步都沒原來有意思了似的。
呼…繼續跑。
一口氣跑到平常會抵達的那個公園,一共跑出去約莫有八九公里的樣子了,他累得必須休息十分鐘以上,才能恢復一些體力,去拉自己的單杠。
下了單杠,聞著公園門口處飄來的驢肉的香氣,下意識地再次四處打量一圈——當然,不可能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的。
媛媛在差不多兩百里地之外的地方,小冰的家也在北四環那里。
然后他起身,慢跑加散步的方式,溜達著回到電影學院。
跟趙建元、陳宣一起吃飯。
早飯吃過,他們兩個回宿舍,彭向明自己則慢慢地走回工作室。
發聲課已經連續上了三天,老師建議停三天,等他自己的訓練練出了一定的成果,再進行下一步的輔導和矯正,所以今天沒有外出的任務,嚴格來說就剩下一件事:練歌。
追夢人是一首民謠作品,嚴格來說,它對唱功的要求并不算高,但現在彭向明對音樂的野心,已經不再是此前那樣賺點錢就撤了,所以,盡管已經很熟,盡管已經練了好幾天,自己連很多的細節都挖掘過一遍了,但他還是要繼續練。
并且這一次,他準備找個大拿來給自己做監制。
你們不是說上首歌做的潦草嗎?那這一首,我就認真起來。
并且以后也都要認真起來。
昨天打電話給周宇杰的經紀人劉傳英,想問問周宇杰的時間和報價,結果剛一露出口風,劉傳英就婉拒了,倒不單純是價錢的事情,一是周宇杰平常就很少給人做監制,二是他最近忙著新專輯,不怎么能抽得出時間來。
于是思來想去,彭向明又聯系了麻友陳凱杰。
他已經賦閑在家好幾年了,但只是半退休,還時不時地會參與一些音樂上的互動之類的,而且音樂上的能力,也不是那么輕易就會消失的。
電話打通,他很痛快地就把這個活兒接下來了,然后孔泉又跟他的經紀人聯系,最后雙方敲定了六萬塊監制費,加后期單曲銷售1.5%的價碼。
1.5%,是監制拿分成的行情價,六萬塊倒是不知道算不算友情價。
其實除了周宇杰之外,彭向明首先想到的監制是周玉華,但是一來,他考慮周玉華退隱江湖小十年了,怕她對流行歌壇失去敏感,那就失去了請監制斧正自己的意義,二來,他覺得周玉華太精明,不太想欠她人情。
中午飯后,彭向明習慣性地跟柳米打了會兒電話,等歪著刷手機的時候,看到了小冰給他的留言,她說今天報了個聲樂培訓班,一期十節課,五千塊學費,一對一的教學方式,今天去上了第一節課,感覺收獲不小。
彭向明給她回了幾句鼓勵的話。
下午繼續練歌,用手機錄了,發給杜凱杰。
半晌午的時候,孔泉過來了,先是站到一邊看彭向明練琴唱歌,等他唱完一邊,就在旁邊鼓掌、稱贊——這是他最近最常做的事情了。
歌是的確已經練得接近完美了。
雖說只有短短三天的三堂課,不可能觸及到根本性的改變,但不得不說,專業性的東西,哪怕只是剛上手,也自有它的強大之處。
一些氣息的掌控、發音音區的微微調整,而且因為氣息比以前瞎唱的時候更能頂起來,所以唱起來會顯得更加游刃有余。
游刃有余的時候,在咬字、發音的細節上,就更有掌控力了。
但孔泉鼓完了掌,卻沒有開口說話,然而也沒有走開,彭向明一時沒有注意到,就繼續彈唱,一直到這首歌唱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扭頭看著孔泉,問他:“你有事?”
胖哥孔泉嘿嘿地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就是真的有事了。
彭向明想了想,恍然大悟,“歌已經上線了?”他說的當然是天竺少女。
整體的發行條件是早就談妥簽了合同的,既然彭向明執意要讓這首單曲上線,那大旗唱片那邊自然沒什么好說的,具體合同簽完就安排流程了。
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今天要上線。
孔泉聞言愣了一下,才趕緊說:“對對對,估計這會兒就已經上線了吧!大旗唱片那邊能進后臺看到銷售數據,我回頭問問。”
看他的反應,要說的明顯不是這件事。
彭向明想了想,干脆起身,洗了把手——他彈琴時間太長,會有手汗——到了客廳里,等胖哥也坐下,才又問:“到底什么事,說吧?”
胖哥猶猶豫豫的,偷瞥著彭向明的動靜,說:“昨天,我跟齊元把經紀合約簽了。跟陳宣那個一模一樣的。”
彭向明點頭,這個事情并不出奇。
胖哥最近一直在努力,齊元雖然一開始沒有明確表態,似乎是在等彭向明說什么,但偏偏彭向明一忙起來,也沒顧得上幫孔泉這個忙——然而,這依然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所以呢?”
“那個…”孔泉搓著手,瞥了彭向明幾眼,說:“最近一段時間了,我一直都覺得,齊元的狀態有點不大對…你不覺得嗎?”
“不大對?”彭向明回頭想,沒有啊,昨天,不,前天晚上一起吃的飯,她笑得很開心啊,吃飯的時候是挨著我坐的,說說笑笑,沒有任何異常的樣子,“我沒覺得呀!你覺得她怎么不大對了?”
孔泉又猶豫片刻,伸出雙手食指,往一塊兒懟,見彭向明不懂,他干脆“啪啪”鼓了兩下掌,“這個…你倆有多久沒這樣了?”
這下彭向明一眼就看懂了,“我倆從來也沒這樣啊!”
誰知道這回孔泉反而愣了,“沒有?”
這個可是真的被冤枉了,彭向明堅定搖頭,“絕對沒有!”
“那你每回都摟著人家?”胖哥不解。
彭向明張了張嘴,他心說我摟的女孩多了,小冰我也抱過呀,媛媛我還抱過呢!抱過就等于上床嗎?
他臉色不好看,瞪著自己的經紀人。
孔泉抬手、做投降狀,片刻后,說:“前幾天的時候了,有一次聊起來,我聽齊元那話里的意思,是覺得你走了歪路了。”
“哈?”
彭向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歪路…不至于。
但畢竟是認識了那么久的,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句話背后的意思,甚至很微妙的,借助這么一個詞,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下子就明悉了齊元的想法。
胖哥還在那里說著,“我當然替你跟她解釋啊,我說你的音樂才華是很多業界大拿都認可了的。像霍銘老師,像周宇杰,再像大旗唱片的何總,他們那些人,可能會隨口夸人,但要讓他們很真誠的跟一個人做朋友那么相處,卻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來的,那一定代表著他們認可這個人的天賦…”
彭向明回身,歪在沙發上。
其實…沒那么復雜啦!他懂得的,一直都懂!
只是過去沒怎么在意。
認識快三年了,也沒見這個家伙身上有什么多牛逼的音樂才華,忽然有一天,他賣了幾首歌,賺了一大把鈔票,那當然是好事啊,為他高興,真朋友還會宰他一頓,大吃大喝,但眼看他一頭扎進去了,大家卻是難免會一下子又擔心起來——喂,你別這樣啊,是,你是賣了幾首歌,但你別被這件事沖昏了頭啊!
別說齊元會不高興自己這么“瞎折騰”了,自己這又是開工作室,又是要做歌的,消息從沒瞞過身邊的朋友和…**們,他們和她們的反應,也都很奇妙。
柳米不以為意,給的話就是你想玩就玩唄。
顯然她并不在意彭向明會失敗,因為在她看來失敗了也無非就是耽誤點時間賠點錢而已,但她并不缺錢,也不指望彭向明賺多少錢來養她。
所以,既然這個男人愛玩這個,那就支持他玩。
老安就說,有那個心思,你真不如出去找個角色演演,寧小成都看好你,說明你在演戲上應該是有天賦的。
你要是再跟她說,我已經給三國寫了三首歌了,又剛拿下一部劇的全部配樂,連周宇杰都夸我,用我寫的歌,老安就不說什么了,態度明顯敷衍:“行行行,你既然那么厲害,那就做唄!反正你還年輕得很,折騰兩年也沒事兒!”
至于趙建元、齊元和陳宣他們三個,同樣作為知情者,此前恭喜也恭喜過了,但此后就一直都是沉默著的狀態了。
不反對,但也不鼓勵。
但現在看來…其實他們還是想要反對的。
胖哥還在勸勸不休,“要不,回頭找個機會,你跟她解釋解釋?你親自說,肯定比我說管用。對吧?”
彭向明沉默許久,忽然一擺手,說:“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幫我盯著成績吧!改天…我會好好跟她聊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