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兜頭一盆冷水。
一屋子人都愣住,祝梅也是愣了一下,問:“他說因為什么了沒有?”
彭向明搖頭。
臉上有點懵,神經有點木,但他卻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祝梅遲疑了也就幾秒鐘的工夫,轉身拿起了自己的包,背上,先對柳米說:“你先回宿舍吧。”然后看向彭向明,“你先別慌,我要去打聽一下發生什么事情了。你等我的消息!”說完了,轉身拉開門,走了。
一屋子人都有些慌亂,還有些莫名其妙。
顧不上大家眼里探詢的意思,彭向明緩緩坐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捏了捏鼻梁:對不起?為什么對不起?
戲…黃了?
還是單純說自己的角色黃了?
自己跟寧小成之間的交道,肯定就是他這部新戲,不會有別的。
彼此的關系就是自己是他新戲的男主角。
所以…他說以后有機會一定要找自己拍戲,就是說…
這兩個可能無論是哪一個,結果對自己來說,其實都沒什么區別,都代表著,下午自己剛剛簽了合同拿下來的角色,沒了。
臥槽!
深吸一口氣,彭向明抬起頭來。
身邊是柳米關切的目光,似乎隱隱有點自責?
對面的齊元也正看著自己。
驚詫?疑惑?
都有。
彭向明又抬手捏了捏鼻子,站起身來,“你們接著喝,啤酒不夠自己再要,我待會兒回來買單。出去買盒煙!”說罷起身,往外走。
柳米和齊元的第一個動作幾乎完全一致,抬腿就要追。
但她們的下一個動作,也幾乎完全一致:猶豫了一下,停下了,不知道該不該追——剛才鬧那一場,別人什么想法不好說,彭向明肯定對她倆特別頭大。
說不定很生氣。
不,應該是一定很生氣。
不過齊元覺得自己是受害方,所以這個時候,一邊停下腳步,她一邊不由狠狠地瞪了柳米一眼——這個瘋婆娘!
柳米毫不相讓,發現對方的目光,當即回頭,也瞪回去。
趙建元嘆口氣,“散了散了,老趙,你待會兒把元兒送回去,老郭,你負責送柳米。我跟上去看看!”然后跑出來,到了吧臺,順手花一分鐘買了單。
他追出去的時候,彭向明正順著馬路,慢慢地往前走。
路燈下他的影子,一會兒被拉得很長,一會兒又縮成一團。
趙建元慢慢地跟了上去。
飄了!還是飄了!
酒意是早在剛才,就被柳米給嚇得變成汗出來了,現在這兜頭的這一盆冷水,讓彭向明一下子徹底清醒到了十分。
還是飄了呀!
實在是沒想到,都簽了合同的事兒,居然還能說沒就沒了。
不,不對,跟這個角色是不是沒了,其實沒多大關系。
是自己最近一段時間,自從穿越過來之后,就一直都太順了。
抄了三首歌,然后就順利地賣了出去,都沒費多大力氣,就賺了幾十萬,人家歌手們來試唱,哪怕大牌,也都很客氣地稱呼一聲“小彭老師”。出去試個鏡,就被大導演一眼相中,直接上手就試男主角的戲份,說話間還就簽約了,眼看這就是平步青云,一朝爆紅,金錢美女,寶馬香車…
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下意識地摸摸褲兜,掏出紅包來,從里面把那個硬幣又給摸出來,捏在手里,反復把玩——幸好沒扔!
這玩意兒得留著,萬一被咬一口,至少能證明自己只是做了一次鴨!
腦海里似乎有一種名叫沮喪的情緒,在不斷地飄散出來。
這應該是原主的腦回路在作怪。
但偏偏,這個時候彭向明一路走一路想,卻反而越來越冷靜,也越來越鎮定。
原主在一次拉投資失敗之后,就應該是挺沮喪的,居然都能喝大成那樣,以至于掛掉之后,被自己趁機給穿越過來了。
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他了。
自己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九年,多難熬的時光都熬過來了,丟個角色是多大點破事兒——沒到手的機會,就證明它不是你的。
真正的機會,應該是自己一手打拼出來的,絕不該是機緣巧合砸在腦袋上的——機緣巧合到手的東西,總是會機緣巧合又溜掉的。
有時候,你甚至都搞不清楚它是怎么丟失的!
所以,當初既不該因為機會的到來,而一時有些洋洋自得,現在也絕不該因為機會的溜走,而心灰意冷。
因為那所謂的機會,是別人給的。而別人又可以隨時收走。
反過來說,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混到寧小成那個級別,還需要去指望別人給機會嗎?到那個時候,自己就變成了給別人機會的人!
所以,這兜頭敲下來的一棒,雖然打得人有點懵,一時也有些痛,卻也及時的敲醒了自己的洋洋自得,長遠來看,未必是壞事!
而且也不虧,至少應該有點違約金可拿?
反正還什么事情都沒做呢!
直接拿一點違約金,也不錯!
這么一想,他居然還有心情笑了笑——忽然站住,扭頭往身后一看,果然,趙建元正跟在身后,大約十幾米開外的地方。
“帶煙了嗎?”他喊。
趙建元加快腳步走過來,掏出煙,抖了抖,彭向明抽出一支來,就著趙建元手里的打火機,點上了——上輩子躺上病床之前,彭向明是抽煙的,這輩子原主也是有煙癮的,但穿越過來這一個來月,彭向明已經幾乎沒抽過煙了。
此時入喉,莫名感覺有些嗆。
趙建元也點上一根,默默地陪他走路。
反倒是彭向明,抽了幾口之后,就把煙又丟了,順勢腳尖碾了碾,弄滅了。
“你最近煙抽得好像特別少?”趙建元忽然問。
彭向明笑了笑,說:“錯覺。絕對是錯覺。事實是,我都一個多月沒抽了。”
趙建元想了想,點點頭,“還真是。”
頓了頓,問:“角色丟了?”
“嗯。”彭向明點點頭,“應該是丟了。”
趙建元說:“沒關系,咱是學導演的,表演本來也外行,將來你要是有什么好想法,咱合伙拍電影,自己的戲,自己說了算。”
彭向明笑了笑,說:“好。”
于是又恢復了沉默,兩人并肩,慢慢往前走。
一支煙抽完,趙建元忽然又說:“她倆那兒,我覺得你最好下個決心,撕巴干凈了,不然的話,她倆這樣斗下去,對誰都不好。”
彭向明點點頭,隨后站住,卻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其實吧,都是好女孩兒。
柳米的大小姐脾氣大了點兒,但其實很自立自強,而且只要不涉及到齊元,她就還挺懂事挺乖巧的,最近時隔兩年,接觸忽然又變多,感覺她這兩年變化其實還挺大的,至少是不像以前那樣,一點不顧忌別人了,只是任性就還是任性。
齊元呢,就更是一直都是個好女孩,漂亮,大方,貼心,還不矯情,該撒嬌會撒嬌,該傲嬌也會傲嬌,做閨蜜那真的是滿分!
她倆彼此站到敵對的角度去看,看對方那當然是滿身惡臭,彼此攻擊起來也是早已撕破了臉,什么惡毒的話都敢往外飆,但站到彭向明的角度,或者說站到一個正常男人的角度,卻實在是沒有她倆任何的不是。
難不成人家女孩子喜歡你也有錯了?
而且自己畢竟是基本上原版不動地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對她倆要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也是純粹騙人——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又是青春正當年,別說人家還對自己那么好了,就算是路上遇見的陌生人,看一眼也會有感覺的啊!
但是…怎么說呢?處理這個問題的最好時機,已經被原主給耽誤過去了。
當初拒絕了柳米,別管因為什么唄,總之是已經掰了,那接下來那么長的時間,明明跟齊元走得特別近,你倒是上啊!
沒有,倆人都沒有。
原主跟齊元之間,似乎很默契地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一條線。
兩三年了,居然連一點越線的事情都沒有。
彭向明穿越過來沒幾天,就清楚地感覺到了齊元對自己的那點意思,他就不信原主幾年了都沒看出來!
結果等自己穿越過來了,還沒徹底適應這里,適應這個新身份呢,陰差陽錯的,失了判斷,居然又因為一些事情,跟柳米攪和到一塊兒了。
一下子就又攪成了一團亂麻!
現在想撕巴干凈,反倒比剛開始更難了。
至少也得傷害一個人!
這個時候,不期然間忽然又想到了一抹倩影,彭向明不由失笑——這笑,是他對自己的嘲笑。
要不說飄了呢!
當初看見周舜卿的那一瞬間,彭向明立刻就覺得自己心動了,心動的不行那種,并且信心滿滿地認為,只要自己出手,一定可以拿下!
現在想想,真是色欲熏心,而又狂妄自大!
扯遠了…
好吧,怎么才能把三個人之間的關系給撕巴干凈呢?
唉,頭大。
還是小冰好,都不怎么樂意搭理我!
省心!
沉默著,想著心事,走出去好遠,彭向明才扭頭對趙建元說:“晾一陣子吧!反正我現在應該是正生著氣呢,不理她,或者干脆讓她倆接著撕,慢慢就撕膩了!”
趙建元失笑,“隨便你!不過…”
他停頓片刻,說:“其實都是好女孩兒,你掌握好分寸,別最后弄得…”
沒等他說完,彭向明點點頭,說:“我明白。”
他話音剛落,趙建元的手機就響起來,他掏出來看了一眼,趕緊接通,彭向明站在旁邊,清楚地聽到陳宣的聲音,“臥槽!齊元跟柳米她倆也不知道說了什么,一塊兒走了,說是要去喝酒,怎么辦啊?”
“啊?”
倆人對視一眼。
那一瞬間,彭向明頭皮都快炸開了。
“什么時候?已經走了嗎?”
“走了呀!我們攔都攔不住!柳米說要單獨跟齊元聊幾句,齊元同意了,我倆只能躲開幾步,然后說了沒多大會兒,齊元就說讓我們先回去吧,說她倆要一塊兒喝酒去,然后…臥槽…車已經開出來了,柳米的車,怎么辦?”
趙建元扭頭,看著彭向明。
彭向明捏了捏眉頭,揮了揮手,“涼拌!讓她們去,反正也攔不住!”
說是這么說,但肯定不能涼拌!
等彭向明和趙建元一起掉頭回去,很快就在校門口碰上了陳宣和郭大亮,然后就知道了剛才更詳細的經過——然而沒什么鳥用,人都已經跑了。
彭向明擰著眉頭,又氣又急。
齊元跟柳米的手機都關機了。
天知道他倆干嘛去了!
趙建元說:“燕京城里喝酒的地方可不少,不過…要不咱倆去找找?不怕一萬還怕萬一呢,她倆都那么漂亮,這要是萬一在外頭喝大了…”
彭向明想想,點了點頭——肯定要找啊!
平常擱在我身邊,我可以不動不稀罕,但要是讓別人給叼了去,還不得氣死!
陳宣也要跟去幫忙,于是最終打發郭大亮回了宿舍看家,三個人坐了趙建元的車,一路推測著柳米這個富家大小姐可能會熟悉的喝酒的地方——主要是趙建元覺得會偏混亂一些的地方,開始逐街逐家的找人。
街上看有沒有柳米那輛車,但就算沒有,也不敢放過,因為不少地方都有地下停車場,不可能一一找進去看,所以還是要進去找一圈。
就這么一口氣找到十一點多,找了也不知道多少家,什么都沒找到,三個人反倒是松了口氣,陳宣說:“或許她倆是找個小飯店喝去了?沒來這種地方?”
只能說希望如此吧!
彭向明嘆口氣,正要準備再換條街找找看,忽然手機就又響起來。
掏出來一看,是祝梅打過來的。
電話剛一接通,她劈頭就問:“下午的時候我一直待在他們公司的小會議室,沒注意到外面,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公司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人過去?”
“奇怪的人?”
趙建元和陳宣又進了一家場子的門,彭向明站在外面,躲個安靜點的地方接電話,強迫自己把腦子劈兩半,想了想,忽然想起那個闖進寧小成辦公室的家伙。
感覺上應該是個大佬的樣子。
丁琥作為寧小成的執行制片人,對那人明顯有些發憷。
寧小成對待那人,也似乎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還真有!”
彭向明把當時自己被趕出寧小成辦公室時候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電話那頭,祝梅還沒聽完,就已經嘆了口氣,說:“那看來事情麻煩了!按照你的形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鄭瑞國!”
“哈?鄭瑞國?誰?”
“一個…大老板。寧小成原來的老板。”
彭向明秒懂,因為他感覺也像,于是邊猜測邊問:“所以,寧小成又決定跟他原來的老板合作了嗎?需要換演員之類的?”
祝梅說:“現在我也不確定情況,只是剛打聽到,寧小成新戲的劇本,好像出了點問題,下午似乎有人去找寧小成了!現在聽你這么一說,應該是鄭瑞國親自出馬了!如果是這樣,估計這件事不會有什么懸念了。鄭瑞國…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他親自出面,幾乎沒可能做不成他想做的事情!”
頓了頓,她又說:“當然,現在一切都還沒確定下來,至少丁琥那邊是一再跟我說,讓我等消息,不要瞎打聽,不過后續其他演員的談判和簽約,倒是都已經被明確通知停下來了。這件事情,應該還沒最終敲定。咱們還是那樣吧,你先別著急,我們再繼續等等消息。”
彭向明答應著,最終還是決定,沒把柳米不知道跑哪里去喝酒了的事情告訴她,又聊幾句,最終掛斷了電話,扭頭看趙建元和陳宣。
他倆都搖了搖頭。
這兩個瘋丫頭!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才剛收起,就又響了起來,掏出一看,居然是柳米,彭向明當時就覺得心口一松,罵了一聲,“臥槽!”,感動得快哭出來了,趕緊接通,“柳米你們在哪兒?”
“哈哈哈哈!你聽見他的語氣了嗎?哈哈哈哈…”
然后另外一個聲音也跟著“哈哈哈哈”。
這笑聲,是真特么沒心沒肺呀!
然而彭向明忽然就長長地松了口氣——她倆應該是都喝得有些大了,但電話對面的環境又似乎很安靜,應該不是什么嘈雜的酒吧呀夜場之類的地方。
“笑個屁呀笑,跟建元陳宣我們仨已經找了你們兩三個鐘頭了知道嗎?你們在哪兒呢?說話!”
“在我家呀!”
電話里的柳米笑嘻嘻的,一副酒后癡傻的感覺,不過說話還算清楚,“我們家老爺子在這邊好幾個房子呢,其中這個是給我的,我這里有很多好酒哦,都是我這些年幾瓶幾瓶慢慢從老爺子酒窖里順出來的!”
誰要問你這個呀!
不過彭向明還是又松了口氣:在家好,在家好啊!
柳米還在絮叨,“你們家這紅茶婊喝酒不行啊,一瓶就這樣了,哈哈哈哈…”
忽然響起齊元的聲音,“你才不行呢,接著喝!”
Duang!
酒瓶撞酒瓶特有的聲響。
彭向明抬手拍了拍額頭,好不容易等那邊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不知道多少,他正想說話,柳米忽然打了個嗝,傻笑,“彭向明,你要不要過來呀,我倆待會兒都喝多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啦,你可以三屁哦!”
齊元忽然哈哈大笑,“你懂不懂啊傻帽,你弄反啦,三屁是倆男的跟一個女的!現在要是他同時睡咱倆,咱倆不都是女的嘛,他是男的呀,倆女的,一個男的,這叫霜飛!你個傻帽!”
“啊?哦!對哈,霜飛!”
“哈哈哈哈哈…”
倆丫頭再次爆發出一陣神經質般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