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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帝”(一)

熊貓書庫    新順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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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上,和這一套東西非常相關的一件事,就是從1856年開始在歐洲醞釀、在北美發酵,最終出現的全面的席卷世界的金融危機。

  而這場危機,直接導致了很多的問題。包括戰爭、廢奴、二鴉等等,幾乎算是蒸汽時代的第一次世界范圍的大危機。

  在北美,危機源于鐵路泡沫。

  淘金熱,使得鐵路狂熱,資本瘋狂流向修鐵路。結果還沒等大規模修完呢,金子挖沒了,直接使得鐵路股票大跳水。銀行也崩、鐵路公司也崩,而當時南北戰爭還沒打、宅地法也沒頒、棉花也弄不到、生鐵被歐洲傾銷,美國的實業十分有限,金子挖沒,鐵路泡沫一崩,直接炸了。

  而在歐洲,危機…源于亞洲。

  印度土兵起義,要印度養著的曼徹斯特的產業,直接崩盤。

  天平天國運動,則直接導致了歐洲的銀價出了大問題。而當時歐洲的金銀貨幣兌換問題,可以視作56年開始蔓延的金融危機的開端。

  也即是說,即便當時混成那樣的滿清,二鴉馬上要開打了,卻仍依靠著百姓的勤勞和手工業底子,靠著驚人的吸白銀的能力,依舊可以對整個世界的金融危機爆發“負責”。

以至于老馬感嘆道:中國起義對歐洲的影響,比俄國的所有戰爭、意大利的宣言、和歐洲所有各種派別的秘密社團所起的影響,都要大得多  因為數額實在是太嚇人了。

  趕上55年歐洲水災,氣候變化導致桑蠶養殖業出了問題,太平天國運動導致買辦集團的工業品銷售無力,以至于55年,“歐美工業品對華出口降低66、茶葉進口增加63、生絲進口暴增218”。

  算上鴉片、把鴉片算在“正常貿易”里算順逆差,中國這邊依舊在55年,順出來了對歐美570萬英鎊折合1800萬兩白銀的超級大順差。

  而這一年,整個歐洲向中國這邊輸送的工業品,只有300萬兩。

  至于進口大頭的棉花、鴉片,占了1100萬兩,但這些錢都跑印度去了,而不是流回了歐洲——正趕上金銀兌換比的問題,使得白銀花在印度,比回本國花,合算的多。

  實質上,55年,歐洲加美洲,一年之內,流向了中國1124萬英鎊也即3400萬兩白銀,但回去的款只有四五百萬兩。

  全世界的貴金屬盤子,當時一共有多大?而這3400萬兩,是直接從游資概念上“消失”了,進了“黑洞”了。

  這邊一下子一年之內吃進去3400萬兩…這不是印錢時代,是貴金屬時代,要說不嚇人是不可能的。

  嚇死個人。

  所以才會說,中國的起義,比俄國戰爭、意大利戰爭、乃至于歐洲各種亂七八糟的秘密社團的活動所起的影響,都要大得多。

  為什么是中國的起義?

  因為,老馬按照統計數據,得出了結論,是白銀流動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16世紀到1830年,白銀是純從歐洲流向亞洲的,根本不存在流回歐洲的可能。這里,還不只是算中國,而是加上了被殖民的印度,也即是說,中國作為亞洲的一部分,背著印度被殖民掠奪的額度,依舊把亞洲對歐洲的白銀順差,拉到了1830年。

  第二階段,是1831年到1849年。

  這期間,英國對印度的殖民掠奪加速。

  并且,在此期間英國的“仁慈”,強迫中國進行正式的鴉片貿易,以武力打開了天朝同“堆積著鴉片的塵世”往來的大門。貴金屬流通的方向,發生了急劇的轉變。

  但是,東方帝國的小農經濟的頑強程度、手工業的發達韌性,是那點蒸汽機比不上的。

  于是,從1849年到1856年,又出現了第三個階段。

  白銀重新又從歐洲,流回了亞洲。

  原因就是太平天國起義。

  削弱了鴉片的銷售、亂世導致囤積白銀避險、印度棉紗開始刺激本土紡織業“織而不紡”急速增加了布匹產量、戰爭對通商口岸的威脅…直接干出來了1855年的1800萬兩超級大順差,和大約6400萬兩的歐洲向整個亞洲的白銀流出額,直接引爆了歐洲的金融危機。

  以上這些歷史的事實,對大順,當然是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也即,那一套發展模式所擔心的兩個問題中的一個——貴金屬問題——大順在短時間內,是完全不必擔心的。

  因為,就滿清那個鳥樣、再加上鴉片泛濫、再加上印度的棉花和鴉片輸入,依舊能干出來個1800萬兩的順差。

  現在,大順一沒有鴉片。

  二來印度的棉花在大順自己手里。

  三來大順的傳統手工業和1855年的滿清貌似也沒啥太大區別,當然,不傳統的不算。但歷史上1855年的歐洲工業和此時1760年的歐洲工業,那可是天差地別。1855年能賣112萬英鎊的非鴉片工業品,擱現在,把那個萬字去掉,都難說——人參、貂皮、東珠,不是工業品。

  四來現在在北美西海岸挖金子、挖銀子的,恰恰就是大順自己。

  五來北美還沒發展起來,歐洲積攢了數百年的美洲貴金屬不會往北美的鐵路上流,而是只能往大順這邊跑——這個主要是真沒地方跑,原本這個時代,荷蘭的金融資本,只能往英國的運河業上跑。而現在,大順打贏了一戰,廢掉了曼徹斯特棉紡織和利物浦奴隸貿易港地位,英國的運河壓根沒人會投錢,那荷蘭的金融資本憋在手里,又不好再搞一波郁金香擊鼓傳花,不往這邊跑往哪跑?

  六來大順沒有廢掉三角貿易,只是把三角貿易的“工業品”提供者的地位,給取代了。這叫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是以,大順作為雛形的“帝”,即便不考慮帝國主義那一套,就算是正常的貿易,也是瘋狂順差。

  加上北美、澳洲、婆羅洲、印度的貴金屬,不斷往大順這邊流動、開采。

  自然,短時間內,是不必擔心“貴金屬不足導致的金融危機”這個問題的。

  至于說,將來歐洲革命、印度覺醒、紡紗機使用導致印度紡紗手工業大崩潰的總起義,導致的市場瞬間驟降、貴金屬流入的忽然斷裂導致的“傳導”大起義問題,并不在此考慮之內。

  因為,這可能需要20年、30年。

  等到二三十年后,崩就崩了,那也無甚所謂了,底子反正是打起來了。

  而且,到時候,甚至還得說崩的好、崩的妙,一波總危機直接干死大順王朝。

  是以,貴金屬不足導致的金融危機,這種大順選用那種思路繼續改革的危機,是不必考慮的。

  有意義,而且意義巨大,一旦爆發,就是超大規模的。

  但是,至少不必擔心,那一套才玩了三年、五年,甚至于黃河河道還未竣工、鐵路還沒修完,那就崩了。

  等著底子打好了,崩就崩唄。

  這是第一個危機。

  至于第二個,也即大順的工業能否保持在一個很長時間內的高速增長,而不至于才三五年,這一套急速工業發展的路子就瓶頸了?

  這個,還是得考慮大順“帝”這個定位。

  既然是現實世界,那就不可能“拋開現實不談”。

  既然是現實世界,那就不可能有所謂的真空球形雞。

  既然是現實世界,大順一共三億多人口,農業人口至少三個億,占了世界總人口的至少百分之三十,那就不可能不考慮工商業發展對小農經濟造成的破壞、以及瓦解之下農民起義和大規模抗爭的問題。

  這不是說,捧著經書,說“你們要被歷史的車輪碾過”,小農經濟就會引頸就戮,覺得既然要進步,那就死唄,于是安安穩穩地渡過去了。

  說句難聽的,這也就是大順還在盛世,還沒到末期。

  真要是到了末期,單單是當初把貿易中心從廣東改到松蘇、單單是廢漕改海,不考慮什么半殖民地傾銷之類的玩意,單單這兩件事,百萬漕工、十萬粵繡、二十萬五嶺古道腳夫、十萬西江航運船夫,就能直接把大順掀了。就算掀不碎,至少掀一半。

  更何況說,真要是動了小農經濟,那這級別可不是那兩件事那么簡單了。

  難聽點說,你大順李家站工商業、站資產階級那邊。那我們小農,自去找張自成、趙獻忠、來當均田、重農、輕商的皇帝。

  老馬評價“兩個拿破侖的鬧劇”的時候,說過“小農”的問題。

  或者說,說過“小農”,在面對兩個拿破侖時候的處境問題。

  第一個拿破侖的時候:

  通過“均田”,使得法國封建農民成為小塊土地的所有主,而使拿破侖成為皇帝的物質條件。這是法國在19世紀初,保證法國農村居民富裕的條件。

  那時候,封建農民站出來,推翻了土地貴族,撕開了身上的封建枷鎖。那時候,他們是和皇帝站在一起,去反對舊時代、舊貴族、舊制度、舊封建的。

  那時候,他們和資產階級的利益是相協調的,一起站出來反對封建勢力。

  而到了第二個拿破侖的時候:

  封建領主已由城市高利貸者所代替;土地上的封建義務已由抵押制所代替;貴族的地產已由資產階級的資本所代替。

  農民的小塊土地現在只是使資本家從土地上榨取利潤、利息和地租,而讓土地耕作者自己隨便怎樣去掙自己的工資的一個借口。

  法國土地所負擔的抵押債務每年從法國農民身上取得的利息,等于英國全部公債每年債息的總額。

  受到資本這樣奴役的小塊土地所有制(而它的發展不可避免地要招致這樣的奴役)使法國的一大半國民變成了原始人。

  一千六百萬農民(包括婦女和兒童)居住在洞穴中,大部分的洞穴只有一個小窗,有的有兩個小窗,最好的也只有三個小窗…

  小塊土地除了肩負資本加于它的抵押債務外,還肩負著賦稅的重擔。賦稅是官僚、軍隊、宮廷的生活源泉…

  打碎封建之后的資產階級,高利貸者、抵押制借款、地租榨取等,像是吸血鬼來吸吮它的心血和腦髓并把它投入資本的煉金爐中去。

  以上,所以。

  以華北地區的自耕農經濟、地主租佃、高利貸、地租、利息榨取等來看。

  大順的自耕小農,到底是在“第一個拿破侖”的階段?

  還是,已經來到了“第二個拿破侖”的階段?

  在法國,是資產階級的革命,讓小農獲得了土地、免除了封建勞役、允許了土地買賣、取消了封建繼承法、取消了農奴制度,實現了“小農經濟”。

  而在大順,這一套東西…并不需要先來一波法革,才能在法理上得到。因為,大順華北地區、中原地區,大順起義定國之后,本來就是小農經濟、也本來就達成了土地買賣、取消平民封建長子繼承法、免除了人身依附的訴求。

  反倒是,大順這邊的自耕農,實質上是直接越過了法革階段的訴求,直接蹦到了拿三時代的命運,面臨的是封建領主已由城市高利貸者所代替;土地上的封建義務已由抵押制所代替;貴族的地產已由資產階級的資本所代替…

  是以,他們壓根就沒有和資產階級站在一起的可能。

  大順皇帝既想要發展工商業、又清楚小農才是基本盤,既站這邊、似乎也站那邊,要做天下士農工商的天子,可這又不是農業時代了,那能怎么辦?

  如果沒得選,只能二選一:要么要小農、要么要工商業大發展,那么皇帝肯定選小農。這想都不用想。不發展工商業,最多也就是輪回個250年國祚;發展工商業扔了小農,明兒可能就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了。

  然而,如今大順打完了一戰,這不是混成帝國主義了嗎?

  而老馬說的清楚:

  工業時代,工業霸權,使得金融成為工業的附庸。

  而手工業時代,商業的霸權,帶來了工業發展;而商業霸權,又源于國家強力、軍隊、戰艦、商業戰爭、保護制度。

  大家都玩手工業,就算有差距,也差毬不多,和工業時代的邏輯不同。是以誰能打、誰有艦隊、誰才能拿到工業發展的入門券。

  大順打完了一戰,拿到了商業霸權。

  于是,曼徹斯特的棉紡織業死了、達卡和蘇拉特的棉紡織業崩了、法國的仿漆器產業再也不能假裝是中國貨往德國賣了…

  這時候的世界市場就這么大。

  蘇拉特的紡織工不死,就得大順的家庭紡織業死,以便擠出來國內市場。沒有市場,發展什么工商業。

  曼徹斯特餓死一個紡織女工,大順這邊就多出來一個非農業人口。

  大順能也只能靠海外貿易,憋出來工商業發展。而指望國內市場,今天發展,明天就得被起義軍揚了,又明顯打不過三億小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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