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和諸葛亮的統兵法度居然如此嚴謹,他們怎么做到數次故意把我軍放進第一道營墻、讓咱看到希望,最后又血腥絞退奪回陣地的?這種退而不亂的軍紀、士氣,萬眾一心如臂使指,簡直可怕。”
“今天算是栽了,這些天居然一直是在被漢人耍!哪怕我軍集結近二十萬眾,對面也沒有城池只有一道營壘,強攻也依然攻不進去!”
一整天的血腥鏖戰結束之后,草原聯軍簡直是士氣大崩,上上下下都彌漫著失敗的氣息與慘痛的哀嚎。
眾所周知,打仗的時候讓部隊堅定不退,不是最難的。
讓部隊詐敗佯退、引誘敵人足夠投入后,再發力黏住反撲,才是更難的。這也是為什么很多時候詐敗釣魚或者說“釣野伏”難用的原因。
守衛營寨的時候,一旦第一道營墻或者塹壕被突破了,部隊還能組織起預備隊反擊、搞彈性防御奪回陣地、把正面的進攻之敵拉扯出近戰兵力與遠程支援火力之間的空檔,那得多難?
但偏偏諸葛亮和高順是這方面的行家里手。
尤其諸葛亮早在十幾年前,跟著關羽做太尉長史大將軍長史期間,跟當時還作為袁營第一智帥的沮授打河內拉鋸戰時,就已經把“彈性防御”的精髓磨練到了極致。
只可惜,當時那些血腥的戰斗,那場導致了十幾萬士卒死傷、數十萬百姓被連累、被殺掠的曠日持久達一年半的戰役,是漢人的內戰。流了那么多血,好不容易實現了統一,但對民族的內耗也是巨大的。
好在十四年前的河內戰役,最終積累下來的經驗教訓、戰術思想,被充分繼承了。如今諸葛亮帶來的這幾萬軍隊,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參加過一年半河內戰役相持的老兵。
精兵強將配合之下,再打這種彈性防御戰役,簡直如臂使指。
鮮卑和烏桓人沒有親歷過這一切,當年親歷過的袁軍將領里,只有高干如今算是在對面陣營,但誰讓高干本人此時已經被張飛徹底擊潰、逃回了草原,所以無法提點拓跋力微和樓班呢。
連擊潰高干的張飛,現在都已經飛速帶著援軍沿著燕山北麓往東拉網,要把草原聯軍徹底合圍在漁陽以南。
渤海郡東光縣正面戰場上,沒有一個草原名將懂得怎么打彈性防御戰役,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還不自知,輸得不怨。
一整天下來,聯軍傷亡總數達到了恐怖的兩三萬之多,絕對超過了總兵力的15,還有很多士兵直接逃亡四散,被督戰的將領砍殺都無法阻止。
饒是草原民族兇悍血腥,這種程度的死傷也到了崩潰的邊緣了——中原農耕民族的部隊,一般死傷一成多就崩的例子屢見不鮮。
考慮到胡人的狼性不要命加成,那士氣也已經岌岌可危。
“最后嘗試夜間劫營一把吧,分出一些今天沒趕上白天攻營、養足了精力的部隊。看看夜戰能不能彌合一部分漢軍神臂弩的殺傷,把戰局拖入亂戰混戰,亂中取利。不管能不能成,后半夜一定要緊急撤軍。”
拓跋力微和樓班,最后還是如是決定。
草原聯軍畢竟五倍以上的人數優勢,考慮到戰場面積和規模,攻營的時候無法把所有人都投入,肯定會陷入連番的車輪戰。
所以人多的草原聯軍一方,有很多預備隊始終是沒有參加白天戰斗的,此刻體力和士氣也還充裕。
晚上半夜再來一波車輪戰,讓漢軍將士們無法睡覺休息,疲敵累敵,一方面說不定能逮到機會,另一方面也是讓漢人累到第二天不可能再有體力追擊。
可惜,拓跋力微和樓班的最后嘗試,注定也是毫無效果的,只是又白白丟進去幾千條人命,
相比之下,對面的漢軍傷亡人數之少,簡直連草原聯軍一方的五分之一都不到,也就剛剛超過十分之一,完全在可承受范圍之內。
有裝備代差優勢和防御工事優勢,少得多的兵力還打出這樣的碾壓交換比,也絲毫不奇怪。
就這還是因為漢人被車輪戰導致體力嚴重下降、戰術動作和一線將士的格斗廝殺走樣,才被胡人耗死殺傷了這么多,如果沒有體力不支,傷亡只會更少。
拓跋力微的決策,只算是勉強做到了預期戰略意圖的三四成——破敵殺敵的目標完全沒實現,只實現了一個疲敵,讓諸葛亮高順全軍沒睡覺,第二天也沒力氣追擊。
十月二十七,凌晨四更天,勉強休息了半夜的草原聯軍主力、也就是那些沒參加夜襲的人馬,終于選擇了摸黑后撤。
好在他們的馬匹始終足夠,之前營地攻防戰也用不到戰馬,當士兵大量傷亡之后,馬匹就顯得愈發富余了。
所以草原聯軍的撤退速度還是很快的,天亮前就悄咪咪開拔趕路了兩個更次,等辰時過半、漢軍斥候徹底確認了草原聯軍的撤退情況并回報后,拓跋力微已經走出幾十里路了。
諸葛亮的部隊步兵為主,追是追不上的。最多只能說是徐徐進軍,穩扎穩打,五天后能跟太史慈會師。
這就意味著,太史慈如果堅持扎在右北平郡治土垠縣、截斷草原聯軍走燕山灤河河谷撤軍的路線,那太史慈也得獨力扛住草原聯軍兩三天時間差。
不過,到時候太史慈也已經充分扎穩了營壘,說不定還沿著灤河北岸建立了新的防線,哪怕只有兩萬多人,拖三天不要太輕松。
畢竟太史慈面對的敵軍,狀態肯定比諸葛亮高順遇到的時候更差,那是多經歷了兩場敗仗、士氣低落得可怕、多損失了三四萬人手、說不定還有很多士兵逃亡、還多奔波了三百多里路…
層層疊疊的DEBUFF疊上去,那些胡人還能剩多少戰斗力?
拓跋力微和樓班凄慘倉皇地趕了兩天路,在渡過易水的時候,好歹倒是沒遇到漢軍攔截,太史慈還沒那么突前部署。
但是在二十九日、草原聯軍抵達易水與灤河之間一半路程處、漁陽郡境內時,前方又一條噩耗傳了過來。
原來,是之前堅持圍困右北平土垠的草原軍隊,已經被太史慈擊敗,并且丟了圍城營地稍稍往西南方退卻、試圖和主力靠攏了。
這也不奇怪,因為之前土垠城內只有田豫的兩千戰兵在防守,剩下的都是臨時征發的民夫。
當草原聯軍放棄攻破土垠、令居這兩座田豫、田疇防守的郡治,改為全力劫掠破壞渤海郡時,就已經意味著他們不會在土垠、令居城外留太多人。平均每座城的包圍部隊最多也就兩三萬左右。
畢竟田疇、田豫臨時拉來的烏桓壯丁鄉勇,是只能守守城丟丟石頭放放箭的,不可能出城野戰。既然草原聯軍的目標是圍而不打、保持監視斷糧,原本以“相當于漢軍主力戰兵十倍”的人數來圍城,肯定是絕對夠用了。
太史慈這個意外殺出的不確定因素,草原將領們都是不可能想到的。
好在,圍困土垠的部隊倒也沒損失多少,僅僅只是被擊敗而沒有徹底崩潰。
太史慈浮海而來也沒有戰馬,在草原圍城部隊的圍城營地上撕開一個口子、實現突破之后,也不可能追殺擴大戰果。
騎兵對步兵的機動性優勢,打不過可以跑,這一點太史慈也不可能違背客觀規律。
草原聯軍主力,和土垠退下來的圍城潰兵會師后,軍心愈發渙散,拓跋力微和樓班不得不商量一下,看看是否放棄跟漢人再決戰,而是盡量繞路發揮機動優勢、趕緊撤出燕山長城防線。
不過,就算痛下決心要撤,也不是那么容易撤走的。
一方面,這次入關劫掠搶來了那么多財富物資錢糧,要運走就很困難。
急著跑路又不能走幾條相對好走的燕山谷道的話,就只能跟二十多年前的張舉張純劫渤海一樣,丟下粗重糧食和豬羊牲口、只拿金銀細軟跑了。
堅持走易于行車的燕山谷道,那就只有遼西北部的盧龍塞柳城故道,乃至右北平北部的喜峰口(漢末不叫喜峰口,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是徐無縣(今遵化)境內的一個山口)
而這兩個谷口,都會被拒灤河北岸的太史慈威脅到,可以當道扎營堵你,說不定草原聯軍殺到的時候,太史慈已經把這兩處長城關隘收復或者截斷了。
如果不走來路,而是再往西繞一繞,倒是可以從漁陽出關,但那地方距離上谷郡和居庸關也太近,此刻張飛估計都已經回軍堵住漁陽了,那地方目前的狀況對草原聯軍而言,屬于“有戰爭迷霧覆蓋,不明敵情具體多寡”,肯定不能冒險。
究竟是放棄所有搶來的粗重物資和人口,甚至再放棄一部分瘸腿帶傷不便轉移的牛馬、尋山間險要小路撤退。
還是選張飛或太史慈任意一部、打一仗沖過去?
浪費了幾個時辰緊急召開軍議,草原聯軍最后決策:沖一下試試,主要是沖也不耽誤多少時間。
畢竟他們不用跟打諸葛亮時那樣,抱著“把敵人殲滅”的心態。跟太史慈打的時候,只要抱著“突圍”的心態,孤注一擲,尋求突破即可。
全殲滅敵做不到,難道集中力量突破一點還做不到么?關鍵是是否能突破,當天就能見分曉,突破不了立刻接上備用方案,不誤事。
否則這次入關,辛辛苦苦白忙一場,還折損那么多有生力量,來年劉備真對草原地區展開全面北伐,草原各族就越發扛不住了。
十月底的最后一天,一大早,還剩二十萬人的草原聯軍主力,在灤河南岸,一片非常寬大的正面上,發起了同時泅渡。
冬天的幽州非常寒冷,枯水季灤河水位也比較低,東西綿延上百里的寬大正面,足有十幾處位置可以不用舟船、直接讓騎兵涉水渡河。
而且這個季節,灤河不少水淺流緩的位置,甚至徹底封凍了,除了滑了一點,別的都非常適合騎兵機動——
河北地區,大河結冰封凍都是正常的,黃河那么大的水量,臘月都能結冰幾尺厚,只是做不到連底封凍罷了,但在上面小心點走人甚至跑馬,都是沒問題的。
灤河比黃河又靠北了數百里,水量更小好多倍,全靠附近兩個郡的燕山山區降水匯流,所以哪怕是農歷十月底,連底封凍的河段都是有的。
其實草原諸侯們要是動手再晚一個月,太史慈就沒那么容易繞后了,到時候甚至連渤海灣的海面都會被封凍,漢軍的船都開不進來。
要怪只能怪草原胡人不懂航海,沒有這方面的常識,明明住在那么北方,卻不了解臘月的渤海能不能破冰開船,甚至一開始在布局戰略時,就沒往這方面的因素上想,只考慮了“天太冷對游牧騎兵自身作戰也不利,牲畜容易凍死凍傷還馬無藁草”。
渡河開始后,太史慈也是盡量把能往上游機動動彈的海船全部撒了出去,逼胡人的渡河走位,盡量尋找半渡而擊。只可惜太史慈兵少,沒法每一處都堵住。
但凡是被太史慈逮到的那個運氣最差的點位,基本上都是被半渡而擊得很慘,無數騎兵在泅渡過程中、以幾乎喪失機動性和戰斗力的狀態,被岸上船上的漢軍成批覆蓋射殺,灤河水一時因之而紅。
好不容易草原聯軍全部上岸渡河后,太史慈又集結重兵死守徐無縣的喜峰口谷道,跟草原聯軍展開了血腥的搏殺,
連續那么多天趕路血戰沒休息好的草原各部,士氣簡直衰落到了臨界點,可用兵力已然是太史慈七八倍的情況下,竟不能從內側向外反突破長城——大半個月之前,他們從北往南破關而入的時候,要過長城都沒那么難,現在居然回去比進來還難。
雙方在喜峰口山谷內血戰到十一月初二,最后拓跋力微和樓班的心態終于有點崩了,主要是他們意識到,下面的將士們也都士氣軍心緊繃到了極點,再下去人心就徹底崩了。
尤其是軍中那些烏桓族的,很多都開始出現了逃亡,甚至打算放下武器隱姓埋名假裝成漢朝順民。畢竟當地烏桓人也那么多,混進去還真不好分辨。
只有鮮卑人因為形貌和口音差距都比較明顯,沒那么容易混,又怕被清算燒殺擄掠的罪行,覺得逃散了被漢軍搜捕到也是個死,才不得不繼續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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