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幽州徹底平定,整個河北戰場的戰事基本也到了尾聲。
之所以要加上“基本”這個限定語,是因為苦逼的曹操所主持的鄴城攻城戰,至今還沒結束。
如前所述,曹操的攻堅技法顯然比張飛龐統攻薊要差一些,而袁尚的抵抗意志、鄴城的兵力、城防地利,也都強于薊城。
按照原本的戰前預期,鄴城攻堅戰至少比前者多打兩個多月。攻城戰是最實打實的硬仗,就是填物資填人命拼消耗,花里胡哨的計策沒多大用武之地。
唯一容易奏效的計策也就是攻心、策反,但這方面鄴城同樣比薊城穩固太多。
畢竟薊城那邊,連州牧身邊的長史劉曄,都是個一心反水、不想再跟著混的。而鄴城這邊的審配,不管能力如何,好歹是忠心耿耿死為袁氏之鬼。
而且歷史上這個時間點本該留在鄴城的辛毗一家這種“袁氏反骨仔”,如今也因為蝴蝶效應不在了。
雖然內部還是有不少朝廷舊臣扛不住壓力,有想接應投降曹操的,但都被審配嚴密排查發現,全部扼殺處決。
那殺伐手段,也簡直如歷史上審配殺辛評辛毗全家八十多口一樣殘忍株連,動輒滅族。
審配非常盡忠職守,明知自己要與城同殉了,還是希望死得轟轟烈烈一點,留個最后的忠義美名,所以每天堅持巡城。這種心態,其實已經有些扭曲了。
古代死刑犯斬首之前高喊幾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之類的口號,其實就是這種心態。
戰事一直持續到了九月中,鄴城已然岌岌可危,但戰役終究還是沒有結束,或許就差那么臨門一腳了。
與此同時,張飛、趙云徹底平定幽州的捷報,卻已經傳回雒陽,傳回長安。
九月初二,長安。
從八月底開始,劉備與鐘繇、荀攸等重臣,就在商議一個事兒,那就是考慮正式遷都。所以張飛、趙云的使者抵達之前,朝廷的忙碌關注重點,基本上還是放在內政上。
李素當時并不在長安。
他只是春天剛當上丞相的時候,在長安住了三個月、主持后方的政治和思想工作,給朝臣普及新修補的正統論,統一思想。
夏天開始,李素依然以丞相銜,實際上還是干著當年司空的活兒,督軍雒陽,居中節制對關東的南北中三線戰區,順便全權負責新占領區的重建,統籌民政財政。
畢竟丞相的職權,相比司空,也就多了個任免百官、整頓吏治的事兒。把人事組織、思想宣傳這兩塊拿掉,剩下的可不就是司空的舊活。
到九月初,夏秋季的五個月里,李素在雒陽雖然沒弄出什么大新聞、搞出什么發明創造或政策改革,卻也扎扎實實做好了不少分內工作。
把雒陽的修繕擴建、南陽運河的挖掘、章武四年的工商業稅債券發售、在雒陽開考的第一屆北場科舉,都籌備得妥妥當當,各自穩健推進了一大步。
雒陽的硬件條件,差不多也滿足劉備在入冬之前搬過去、適應一下新環境。然后明年劉備就能親自坐鎮雒陽,對關東地區發動最后的統一戰爭。
所以,劉備要遷都,其實雒陽方面的接收能力并不是瓶頸,關鍵反而是要安排好后方的統治,確保平穩交接過渡。
劉備決定以一到三年為期,設置一套簡易的后備班子留守西京,同時留一名未來可能會淡出中樞、因為年高退居二線的三公,統領這套留守班子。未來還可以確保西京留守一直有三公的級別待遇,以安撫退休前的官員。
這個法子并不是李素教劉備的,完全是劉備自己設想。但事實上也跟后世很多遷都過渡的操作比較相似了,只能說所見略同。
比如明朝朱棣從南京遷到燕地的時候,也是留下了南京六部班子的,只不過那個留得比較久,終明一朝南京始終保留了六部。
宋朝的時候,雖然雒陽始終沒當過正牌國都,都城一直在汴梁,但政治上斗爭失利的派系,也往往被弄去雒陽“留守西京”。尤其王安石司馬光咬來咬去變法那兩代人,尤為明顯。
劉備如今的班底都還比較年輕,畢竟他沒怎么繼承劉協那邊的老臣。除了蔡邕、許靖這倆吉祥物以外,年紀最老的就是鐘繇了。
考慮到許靖級別太低,這一世在劉備手下做不到三公,劉備就準備讓鐘繇當西京留守。
鐘繇十年前投靠劉備的時候,就已經四十出頭了,現在都過了五十歲。
在古人看來,五十多已經是天命之年,還能保持幾年工作精力?漸漸退居二線也很正常。
至于鐘繇歷史上還能再活將近三十年、一直活到八十歲…這一點劉備又不可能知道。
而且李素原本是司空,今年出任了丞相,等于是讓鐘繇這個司徒的地位變得尷尬起來。
劉備設的丞相,是相當于兼管司徒、司空職權的。三公里只有太尉的活兒依然獨立,李素不管全國的軍隊建設。
既然鐘繇沒什么事兒干,那就留守西京吧。
這一天,上午是三公和尚書令跟皇帝議事,討論去留細節。中午就是劉備單獨留鐘繇賜宴,一起吃個飯,順便下午跟鐘繇談談心。
多賞賜金銀財寶美女,再給鐘繇加點封戶。做做鐘繇的思想工作,讓他意識到這項工作也很重要,別為遠離權力中心而有怨言。
這種事情劉備本來就很擅長做,籠絡人心凝聚團隊嘛,如今世上沒有人比劉備更專業了,所以細節也無須贅述。
此刻,君臣正在觥籌交錯,今天的賜宴也是非常奢華,從山珍野獸,到兩尺長的炙烤渭河鯉魚,水陸畢陳,三十多度的蒸餾白酒自然也少不了。
畢竟關中所在的長安地區,已經從饑荒和戰亂天災中走出來整整五年了,還為此后數年里對河東、并州等多地的光復戰爭提供了后勤基地,可見此處的種田恢復效果。
喝到微醺之時,劉備表示要給鐘繇加為縣侯槐里侯,食邑兩千戶,下次朝議的時候就可以通過。
鐘繇連忙起身謝恩,劉備這才說了些勉勵的話,暗示他在西京留守位置上好好干。
鐘繇老家也是潁川人,不過潁川郡如今大部分還在曹操手上,劉備趁著這個時候封,還選了右扶風的槐里這地方,顯然是不喜歡潁川、南陽這些地方聚集了太多門閥,想把鐘家以后一直往關西調。
四年前劉備剛稱帝的時候,鐘繇和荀攸都不過是亭侯,食邑三百戶,誰讓他倆沒有軍功呢,只有內政治理之功。
荀攸算是稍微有點隨軍參謀的功勞,但也僅限于北伐期間,定都長安后再無機會。
這四年下來,畢竟天下都平定了這么多,朝中重臣多多少少會撈到機會往上加。畢竟哪怕只是跟蕭何一樣、調度內政讓前方足兵足食,那也是功勞嘛。
所以鐘繇荀攸都升到了鄉侯,食邑大約在一千到一千五百戶之間。
這次荀攸依然保持鄉侯,鐘繇卻加了近一倍戶數,升到縣侯,算是對三公退居二線的補償。兩千戶也是縣侯的下限了,再低就是鄉侯了。
說好了退二線的待遇,君臣又喝了幾杯表表誠意,然后就聽到殿外有謁者匆匆進來報喜。
“陛下,幽州有車騎將軍和衛將軍捷報。”謁者也不敢魯莽,看劉備在和鐘繇喝酒,只是先低聲說了一下來意,讓劉備決定是否要立刻聽取。
好在鐘繇也是非常有眼色,知道劉備為了顯示對他的尊重,或許會讓延后再報——如果是緊急軍情,需要求援,那劉備肯定是要立刻處理的,那是正事兒。
但捷報就是隨時聽都可以,拖一拖還顯得皇帝尊重面前正在處理的政務,也顯得皇帝謙虛,對于功德不甚在意。
鐘繇立刻起身請求:“陛下圣德,將士用命,必然是幽薊克盡全功,老臣也想聽聽,同享此樂。”
既然是鐘繇想聽好消息,劉備就很禮賢下士地開口:“細細報來。”
謁者拿出捷報,舉過頭頂,交給一旁的常侍,轉遞給皇帝。常侍接過之后,謁者才朗聲說道:
“車騎將軍張飛大破曹操,并于八月十四得劉曄內應,破薊縣,斬袁熙。八月十八迫降易京樓,此后五日內,衛將軍趙云平漁陽、降無終、徐無,幽州皆平。”
張飛趙云現在還沒拿到“不名”的待遇,所以謁者轉述的時候要把官職和名字說全。如果是李素的捷報,那就可以只報“丞相”這個官職,是誰就不用說了。
很顯然,這份捷報并不是張飛趙云攻下薊縣后立刻急吼吼發出的,而是多等了七八天,把易京樓和周邊都平了,才一次性匯報。路上又走了將近十天,才送回長安。
劉備聽完后,表面上只是捻須微笑,斟酌著嘉獎的話語,反正張飛趙云也不在面前,謙虛一些也沒什么不好。
不過他的內心其實早就非常振奮了,要不是多多少少有點思想準備,怕是直接吶喊出來都有可能。
雖說本來就是我強敵弱,但有了曹操的介入,還是有可能有變數的,現在才算是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終于光復老家了!今年年底先遷都回雒陽,明年有機會一定要親自巡幸河北,冀州幽州這些早年待過的地方,都得榮歸一下。至于河南和青徐、江東倒是可以不去,皇帝也不方便到處亂跑。
鐘繇也知道皇帝的心態,立刻出言賀喜,歌功頌德不提:
劉備這才有了臺階,可以真心為三弟和子龍高興,不用擔心失了態,自豪地大手一揮:“翼德和子龍到底還是可靠的,沒讓朕失望,沒給朕丟人!長安百官休沐三日,共享此盛勢,著光祿勛加發慶賞。”
鐘繇等劉備說完后,思忖了一會兒,補充道:“陛下,如今二位將軍大破曹賊,幽燕又已徹底平定。反觀曹操遲遲未能拿下最后的鄴城。
老臣以為,朝中百官必會建議陛下重新考慮進兵方略、計劃,邀功以期更快結束亂世。該當如何,還需陛下細細圣裁。”
鐘繇并沒有給出劉備具體建議,他只是穩重地勸劉備有個思想準備,提前想想清楚。
劉備一開始倒是沒往那個方向想,被提醒了之后,也蠢蠢欲動起來。
有沒有可能今年就再多拿一些呢?不能飄,這種大事還是要慎重。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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