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素的勸阻,加上之前荀攸也表達了不看好,劉備不得不加大了對河東戰場的重視。并且調低了關羽趁著敵軍士氣瓦解的窗口期、逼降雒陽的預期。
諸葛亮既然暫時被任命為前將軍司馬,負責幫關羽督辦后方軍備后勤工作,趕上了這個時機,于是經過三天的倉促準備,五月初六,就火速帶著兵馬前往了安邑——
并不是說諸葛亮本人上路、要磨磨蹭蹭跟女人似的收拾三天行李,主要是劉備給他從長安周邊派了一萬五千人的援軍,這些兵馬集結拔營需要三天。
如前所述,劉備陣營在對袁術開戰之前,可以用于進攻的總戰力,大約是二十五萬人,其中二十萬步兵,五萬騎兵。那些只能守家、形同民兵的二線地方衛戍部隊沒算在內。
這二十五萬人的分布,戰前在荊州戰場有三四萬,在益州滇州后方加起來也有三四萬預備隊。所以北方的總兵力大約是十八萬。
關中的中路軍有十萬之眾,張飛的漢中兵有兩三萬,這些兵力如今都陷在弘農南陽江夏的寬大正面上了。所以河東軍與長安的預備隊,總人數加起來也就六萬人,關羽那邊四萬,劉備這兒兩萬。
劉備給關羽再派一萬五千人的預備隊,就得讓趙云南陽那邊稍微收縮一些,反正趙云也承認了伊闕關太谷關等雒陽八關很難攻破,給他多留人已經有些浪費了。至于中間這段時間差,多動員一些京兆平民趁著夏季農閑訓練、充作農兵衛戍就夠了。
反正長安的安全是絕對不用擔心的,因為敵人能靠近長安的道路全部被堵死了。東邊的諸侯要來長安,不是走河東,就是走弘農崤函道,要不走南陽武關道。三條路全部有重兵,除非敵人空降。
因為關羽那一路,原本缺乏船只并不是一開始規劃的主攻方向,所以那里的將領也比較薄弱,只有關羽、徐晃二人算是名將,其他都是些無名的大眾臉軍官。
諸葛亮這次倉促上路,只有三天準備,也調集不到什么名將,最后只是帶了個在長安周邊閑置守家的張任,以及李素臨時派給他的典韋。
臨走的時候,李素也出城,送他到灞上,順便有些話交代。
諸葛亮這兩天忙著熟悉部隊調集人馬物資,很多事情也一時沒精力去想。此刻一切準備停當,跟李素騎馬去灞上,這一路才想到有些疑問需要解答。
諸葛亮虛心求教:“那天跟大王商議時,您明明說‘無法斷言袁紹會不會為了雒陽的歸屬,而不惜立刻跟我們開戰’。可后來的各種準備里,我看得出來,您覺得這個概率還是很大的,準備得很鄭重。
有些話,只是不好在大王面前鐵口直斷。如今沒有外人,還請您直言其中直覺的依據,反正隨便說說也不用負責。”
諸葛亮已經看出來了,李素沒有說那些打包票的話,一方面是他沒把握,另一方面是沒證據。但私下里聊聊一些猜想,就不像朝議那樣需要負責任了,很多天馬行空的假想也能毫無心理負擔地說出口。
李素輕輕提了一下韁繩:“我覺得,眼下雒陽地區,乃至河東部分地區,對袁紹陣營的價值,已經不是原先的一般情況下可比了。
雒陽以及河東的清水河流域數縣,對袁紹的戰略價值,在于‘是否能確保封堵我軍在三門峽以下的黃河流域,一個落腳點都沒有’。這是一個有和無的質變,不是一個一到二、二道三的量變。零和一的區別,是最值錢也最致命的。”
諸葛亮畢竟也是博覽群書,天下歷史地理他自然也是了然于胸,閉上眼睛回憶了幾秒天下地圖,他就知道李素在說什么了:
“您是說,因為昆陽、葉縣那邊被袁紹軍堵住了,下游連接江漢黃淮的邗溝、濡須則在孫策手中。所以,只要確保三門峽以下黃河沿岸,一寸碼頭錨地都不給我軍留,一個設船廠造船的立錐之地都不留。
他們就覺得,我軍的軍備后勤體系無法滲透到黃河下游、無法攻打黃河下游?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才有可能既不肯放棄雒陽,甚至還要對河東下手,實現‘分陜而治’、讓他們至少首先立于不敗之地?”
分陜而治,這個詞《史記》、《尚書》里都有,是周武王剛死時,周公為了防止商人翻盤,跟召公商量以三門峽為界,各自治理一半。
周公也是從那時候起,在洛邑也建立了政治中心,跟鎬京一西一東治天下,后來形成雒陽長安的天下東西格局——至少以那個時代的統治水平,要確保華夏的統一,必須在三門峽以東和以西都設立一個直轄的政治中心。
現代人無法理解這種恐怖,強調多次也無法理解,或許只是因為他們出生的時候,三門峽就已經修了大壩水庫,“鬼門關”已經不存在了。
李素最后語重心長地說:“阿亮,我還是那句話,讀萬卷書,也要行萬里路。你應該沒看到過三門峽真實地形長什么樣吧。”
諸葛亮:“確實,我去過弘農幾次,但沒有特地攀登崤山去看過,路不好走。我之前也沒去過河東,當年年幼時跟著大王入川,也是從雒陽走崤函道經長安入川的。”
李素:“那這次去河東,有機會親自看看,三門峽北岸比南岸要好走一些,中條山險峻之處不像崤山,不是直接貼著黃河岸邊的,大部分地方還有路可以走。
親自到人神鬼三門中的鬼門關看一眼,你就知道什么‘過船百遺一’,其他都被激流漩渦吞沒、或者直接撞碎在中流砥柱上。”
諸葛亮表示受教,就帶著部隊啟程了。
這次他的部隊因為不是去幫助關羽執行進攻作戰、只是幫關羽守家的,所以不用考慮如何抵達黃河,也就沒有用水陸兩用的篷車,全部是選擇了坐船。走湅水到安邑就行了。
因為消息傳遞需要時間,而劉備軍如今的討袁術戰場已經鋪得很開,南北東西相距上千里的極端情況都有。
所以這邊諸葛亮和典韋張任才剛出發,那邊南陽、雒陽與河東戰場的實時局面,都已經跟長安君臣最新一輪聽到的消息大不一樣了。
伊闕關外的趙云,在發現破關無力后,也降低了投入的力度,節約點人力和后勤,重新把重點放在了攻下已成孤城的宛城。
宛城被圍,至今已經快一個月了,要不是這座城池也算天下堅城之一,加上劉備軍原先不想損失太多、以圍而不打繼續北進為主,怕是也撐不了那么久。
不過,隨著趙云重新支援高順,把周泰甘寧都投入到高順那一側的戰場,外加之前多日的攻城武器準備,好幾處城壕已被填平。大型的配重式投石車和沖車、鑿城木驢車也造了不少,宛城守軍即將迎來自己的末日。
更關鍵的是,經過這些日子的圍困,剛包圍時城內主將陳蘭還能借口“陛下并沒有放棄雒陽,北面還有我們大量友軍會來救援我們”欺騙士卒,暫時穩定軍心。
但被圍了二十多天后,外面什么關于友軍的動靜都沒有,反而是圍城的部隊每天在那兒叫罵吹牛,說謊打擊守軍士氣,騙守軍說“外面的世界討袁術聯軍節節勝利,繞過宛城連雒陽都快打下來了”,這樣內外消息隔絕地欺騙打擊下,漸漸讓守軍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五月初四,高順一整天動真格的猛攻之后,宛城城墻處處殘破,城內守軍死傷也是不少,大部分人心里已經蒙了一層陰影,知道破城只是時間問題,區別只是城破之前能殺傷多少攻城敵兵罷了。
可誰會為了僅僅死前多殺人而堅持戰斗呢?還不如自己投降得個活命,這些普通官兵里又沒多少殺人狂。
為了這事兒,兩天前城內已經有一小撮不滿袁術統治的亂民發動了作亂,可惜他們只有農具和菜刀,沒有足夠的制式兵器,被守將陳蘭給屠鎮了,百姓和守兵雙方加起來,死傷、清算累計數千人。
這種情況并不奇怪,因為別說是在袁術的殘暴統治之下了,哪怕是歷史上二十年后關羽從江陵北伐襄陽、樊城時,都有宛城人侯音起義響應關羽。南陽本來就是人口稠密造反多發的地方。
第一次城內出現亂民的機會,雖然沒被外面的高順抓住,但也不能說全無效果。
一方面,也是提醒了高順——之前高順接到的命令都是圍困為主,對于隨時切換轉入總攻的準備不足。現在既然意識到城內可能還會有人響應,高順自然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每一次試探都做好了隨時切換為總攻的萬全準備。
另一方面,陳蘭攻殺城內亂民的殘忍行徑,也讓一些原本就只是當兵吃糧混個差事、對袁術稱帝造反不滿的基層軍官和將領,愈發離心離德。
畢竟大部分軍官投軍給袁術效力的時候,都是不知道袁術將來要造反的。他們只因為想找個門路建功立業,而袁術是豫州牧。很多本地人就基于“找個離家近的工作”的考慮,參加了袁術軍。要是知道袁術造反,說不定當年就不來了。
如今,宛城城內,一小撮陳蘭麾下的中層軍官,看著城外高順越來越猛烈的攻勢,加上陳蘭的殘暴殺戮和對內掠奪、就準備吸取前幾天亂民被鎮的教訓,重新組織一次奪門占樓的小規模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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