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楊千萬被斬殺,他親自率領沖在最前面、攻打關羽大營的河湟氐族嫡系部隊,也同一時間遭受了最為慘重的損失。
因為相比于宋建的枹罕兵和韓遂的金城兵,氐族部隊是直到大水臨頭的最后一刻,才意識到該找高處避水。之前沖殺的熱血上頭和鼓噪噪音,讓他們錯過了重要的逃生時間。
隨著“轟轟”一陣陣連番巨響,數以千計的氐族蠻兵直挺挺地被巨浪沖倒,哪怕最初的第一波洪峰水浪只有齊腰高,那些沒見過大水的西北士兵照樣東倒西歪,幾乎沒有幾成站得住腳的。
加上他們攻打的方向本就是黃河岸邊低洼處的渡口營地,只要一倒下,稍微往北被沖出百來步遠,就直接進入黃河主河道了。就算被浪懵逼拍倒后想掙扎著站起來,腳下已經是滔滔黃河。
只要沒在倒下后半分鐘內重新站穩腳跟的,就意味著再也站不起來了。
宋建的部隊,表現也不比氐族部隊好多少,他們畢竟也是從西側圍困關羽營地的,處于上游,反應時間較短,所有人都放棄了廝殺,而是拼命尋找附近相對較高的落腳點站立。
畢竟水頭充分過去之后,最深的地方也就只有到人胸口,所以至少稍微站高一些就能幸免。關羽軍筑營時用夯土堆砌、埋上尖樁的寨墻,就成了最好的臨時避難點。
踩在夯土上就能讓水只淹到腰,如果雙臂掛在尖木樁上就能進一步讓水只淹沒小腿——可恨的是關羽把木樁削得太尖銳了,讓人無法爬上去后直接坐在頂上,那樣會像吸血鬼伯爵的刑徒一樣遭到穿刺。
無數的宋建枹罕部士兵瘋了一樣搶奪夯土墻根那一圈立足點,甚至最極端情況下出現了自相砍殺、抽刀往雙手扒住木樁掛在墻上的戰友后背砍去,把戰友砍死落水后自己上去、搶占這些稀缺的高處位置。
更下游一些的韓遂軍士兵,吃相倒是沒那么難看,他們多了一兩分鐘的逃命時間,不至于要兇殘到砍殺戰友搶高地位置。
有些位于戰場南部邊緣的,就拼了命地自以為可以往皋蘭山山坡上跑,離開河谷低地。
他們當中那些腿腳特別利索的還真就成功了,但跑步成績差的就完蛋了,而且是在沖刺得氣喘吁吁精疲力竭的狀態下被沖倒,處境愈發兇險。
其他不靠近戰場南部邊緣的,就只能抱團就地躲水,或者士氣崩潰回頭往金城逃。但那些背對洪水奔跑被追上的逃兵,下場往往是最慘的。
楊、宋、韓三方叛軍面對洪峰突至時的丑態,充分映證了一條后世廣為流傳的真理:
對于西北地區的人而言,游泳這種技能是不可能與生俱來的,它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摸索和練習才能夠掌握的。無論你的身體是如何健壯,只要你不會游泳,面對洪水的時候你就會緊張,就會不知所措,就會被水淹沒。
不過,就算宋建、韓遂的士兵們暫時自相殘殺搶奪到了高處避水的位置,關羽軍也會很快收割他們的。
因為同一時間,關羽軍士兵已經好整以暇地在大篷車里扛過了第一波的大浪。關羽非常懂行,他早就預先做好了準備,在戰前就在每輛棚車里堆了壓艙的軍需物資。
除了最后要留出六千漢斤的載重、用于每車坐十五名士兵外,其余一萬漢斤的載量都先用別的物資壓住,防止被大浪沖遠。(漢末士兵們營養不是太好,身高七尺的人已經算高了,平均算二百五十漢斤一個人,也就是后世六十幾公斤。但武器盔甲全部隨身裝備加起來算三十公斤)
除了壓艙之外,關羽還在洪峰到來之前,就預先讓士兵們掘土堆夯在篷車陣每輛車的車頭車尾部位,這樣泥土也能緩沖一部分洪峰的壓力,又不至于像把車輪都埋住那樣、漲水之后不容易甩脫夯土開走。
關羽軍士兵就這樣幾乎毫無損失地扛過了洪峰,然后把車頭還沒被沖完的夯土稍微用船槳扒拉開,直接劃著篷車展開了反攻。
每輛車坐十五個士兵,六到八人劃槳,剩下的人使用弓弩,部分車上還有從寨墻防線撤下來的諸葛弩。
因為水深比較淺,而且離黃河岸邊比較近,每車還配了一個身著鐵甲的撐篙手,以免不小心隨波逐流開到黃河里,或者是太淺的地方不適合劃槳。
撐篙手一般由陷陣營士兵擔任。陷陣兵有鐵甲,力氣又大,可以把幾乎跟車一樣長的兩丈半粗竹篙伸到水底,然后跟錨一樣扎進泥土固定住車身,想停車就能隨時停車。
準備得那么充分,部隊在淺水中的機動性可謂是輕松自如、如(lu)魚得水。
“嗖嗖嗖——”
“噗噗噗——”
“篤篤篤——”
弩箭,尤其是連弩箭矢,以幾乎抵近到三十步的距離,才好整以暇地釋放出箭矢風暴,排隊點名一般的掃射。
破空之聲,入肉之聲,箭矢釘在木樁上之聲,交錯入耳,前者最密集,后者次之,最后一種最稀疏。攢射的命中率之可怕,可見一斑。
氐族兵和枹罕兵的慘叫聲不絕于耳,一排排地倒斃落水。
有些氐族士兵手上也沒有弓箭,甚至逃生時為了方便攀援,連長槍都丟了,要反擊只能拿著腰刀反擊。但他們被這種單方面的屠殺刺激得神經崩潰,不管不顧激發了蠻勇,想要殊死一搏拉個墊背的。
數以百計的氐族勇士趁著水頭稍稍過去、水勢趨于平穩后的空檔,大呼酣戰地抄家伙往篷車陣沖去,不過至少一小半顯然是低估了水流的沖力——
哪怕最高的洪峰過去了,水位不再上漲,但水流的速度其實是不慢的,這些人不懂物理,以為只要是水位不再上漲就等于沖力較弱,結果剛下水就沒站穩被沖走白給了。
更多的士兵看到了同伴的覆轍,小心翼翼一步一個腳印扎穩了往前靠近,但這種龜速的沖鋒顯然沒機會爬上篷車了,表現最好的也不過是走到篷車前十步左右,然后被精準一箭帶走。
這樣無畏付出了一兩千人的白給后,枹罕兵和氐兵終于放棄了一切近戰嘗試,只由那些帶著弓箭的士兵跟篷車陣對射反擊,其他人都不掙扎了,最多等戰友弓手戰死后撿起死者的弓繼續放箭。
可惜李素造的篷車本來就是大戈壁上跟西涼騎兵對抗都沒問題的作戰型,兩側擋板很高,漢軍弩手們可以戴著鑄鐵頭盔,只露出肩頸頭部跟敵人對射,身體的八成以上面積都擋在一寸半厚的木板后面。
氐族兵和枹罕兵倒是也有工事遮蔽——他們可以依托木樁寨墻躲箭。但問題是他們的士兵幾乎是擠滿了墻的兩側,靠內側一邊的士兵就全成了活靶子。
關羽軍好整以暇的把靠著寨墻內側的敵軍全部弓弩點名一排排射殺,最后那些精神崩潰直接跳水躲避。然后關羽才帶著車隊開到寨外,如法炮制再點名一遍寨墻反面。
被如此高效率地屠殺精神折磨了整整半刻鐘,宋建徹底精神崩潰了,讓士兵們高呼愿意投降,只是請關羽保證投降后可以不死。
宋建之所以有此顧慮,也是因為他實在是個積年老賊,叛漢十多年了,而且黑材料比韓遂都不干凈——韓遂雖然兵比宋建多,主動進攻關中朝廷控制區的劣跡也更多,但韓遂從來沒敢建號改元。
而這個宋建,雖然沒有稱帝,但他仗著枹罕地區乃至背后的積石山黃河河口地勢險要太偏遠了,居然敢手賤自建年號!
他從七年前韓遂被皇甫嵩殺敗時,覺得韓遂頂在前面、實力大削,不可能威脅得到他,而朝廷跟他之間還隔著個韓遂,也不可能越過韓遂攻擊到他,就膽子肥了,自稱“河首平漢王”。
稱王不能一概認定為謀反,稱帝才是必然謀反。但稱王加自設年號改元,那肯定是謀反了。這也是歷史上后來曹操征西涼時,哪怕韓遂都能想辦法投降,宋建卻必須死扛到底、最后被夏侯淵在枹罕、興國一帶擊敗斬殺的原因。
此刻他要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眼看就要被亂剪攢射殺成刺猬,他也不會拿率眾投降跟關羽談條件了。
然而,關羽果然也是有原則的:建號改元的人怎么可能饒恕?這都能饒恕的話,豈不是當年張角、張舉、張純、張魯都能饒恕了?
這一點沒得談,關羽要是談的話,回去也會被人狠狠彈劾,甚至會給劉備陣營抹黑,被其他諸侯抓住把柄口實。
所以關羽義正詞嚴地在篷車上讓士卒大喊:“宋建建號謀反,罪在不赦!偽丞相、三公、大將軍以下者,殺宋建來降方可免罪!”
說完,就繼續箭雨覆蓋,把宋建死守的那段營區土堤上的士兵又射死了數百人。
最后,堤壩上終于暴發出了內訌,一些枹罕士兵揮舞著腰刀內亂砍殺,朝著宋建的嫡系親衛砍去,刀刀見肉殺作一團。
關羽軍絲毫沒有停止放箭,繼續射殺催逼,只不過箭雨的方向略微調整了一下,盡量往宋建的衛隊射去。不過如果箭法不準誤傷到陣前起義的士兵,也沒有辦法。
半盞茶的工夫后,血腥的屠戮徹底結束,一群反正士兵各自揮舞著宋建那戴著頭盔的首級,以及他的手臂、大腿、軀干,揮舞請賞懇求關羽停止放箭。
隨軍的宋建之子、偽大將軍宋信也被亂刀分尸獻功。可惜他封的偽三公還在枹罕、興國等地老巢,沒隨軍前來。
關羽這才下令:全部把兵器丟水里或者插在木墻上!放下兵器才算投降。
剩下的氐族兵和枹罕兵全部放下武器,乖乖原地等待俘虜。關羽這才騰出手,僅僅分了幾百人看守俘虜,剩下的部隊回頭往下游韓遂部的位置殺去。
(今天第二更會結束這場戰役的,不會水字多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