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諸葛亮機緣巧合幫忙搞定了飛梭彈射結構,李素“充分開發都江堰水能動力、提升蜀地工業產能”的種田計劃,也算是初步湊上了形成閉環的最后一塊短板。
水能的利用,涉及到碾磨糧食、鍛造、繅絲、紡織。其中碾米只是為了解放女性勞動力的,算是配套,本身不產生多少額外GDP。
所以這個計劃的核心遠景,大約就是“事成之后,讓蜀地的冶金、紡織業產能提升兩到三倍”。而這個實現的過程,李素也初步跟甄家的人,以及諸葛亮計算過,會比較漫長,或許要一個“五年計劃”才能完成。
主要的困難還是缺乏“擴大再生產”所需的資本,這個時代沒那么多金融工具,有錢也沒有足夠的剩余勞動力瘋狂搞建設。
一臺新式織機或許每年能在人力投入不變的情況下,多織出兩匹寬幅蜀錦。但機器本身的造價,可能也要三四匹寬幅蜀錦或者說十匹老式窄幅蜀錦的成本——手工業經濟時代,任何機械造價都是昂貴的,需要大量熟練工匠的投入。
而且織錦還要算其他原料成本,所以初步估算下來,每臺機器的造價要織錦三年才能回本。第四年才能有“剩余價值”去實現“擴大再生產”,按照馬圣的經典算法,那就是“每隔三年可以擴大產能翻一倍”。
織錦、繅絲是如此,鍛鐵和碾米的回收周期差不多也是這個速度,一切新生產工具本身的投入,短則兩年半回本,長則五年回本。
算下來回本最快的還是磨坊,主要磨坊可以幾乎無人值守每天十二個時辰連續磨連續開工,任何輔助生產的自動化設施,肯定是開工時長越長賺回本越快。996比正常工作制快,007最快。
相比之下繅絲的水車是回本最慢的,因為女工沒法通宵干活,就算兩班倒,后半夜精力不濟毛手毛腳容易接斷絲。而且繅絲接繭的活兒對照明要求很高,還得點很多油燈開夜工,太不劃算了,還不如讓水車浪費幾個時辰空轉。
李素的規劃能力和良心,終究不如19世紀末的黑心資本家那么黑。
看完機器之后,李素跟諸葛兄弟、還有來看熱鬧的關羽,就這么瞎扯淡閑聊展望了一番,聽得其他眾人都是熱血沸騰,覺得足兵足食、富國強兵指日可待。
諸葛瑾相對謹慎,爽完之后也忍不住問:“那這種新式器械能夠一直這樣擴大生產下去么?等蜀郡百姓都用上之后,有余錢,是不是能推廣到犍為和廣漢呢?”
李素也被問得稍稍有點冷靜,略微一想,就敏銳地抓住了一個瓶頸因素:“也別太樂觀,寬幅弩梭織機,這個東西是可以繼續擴大生產的,因為它不依托水利設施。但弩梭最大的瓶頸在于全國的牛筋產量。
桓靈年間,全國牛只宰殺嚴控,每年的牛筋只夠生產幾千柄腰引弩、蹶張弩。咱蜀地地處南方,沒有草原大規模養牛,百姓的耕牛又不能濫殺。只有指望從南中獲取滇地牛馬,以及其他筋腱強韌的猛獸補給。或者是通過秦嶺蜀道,跟北方羌胡經商大量買入牛筋。
而其他鍛鐵、繅絲、碾米,都是依托都江堰水利才能建造的。未來的上限,就是把從都安到郫縣的岷江六十里沿岸、每隔二十丈立一部大水車,兩岸都算上。
郫縣到成都水流趨緩,沖力不足,那四十里江面只能減半折算,相當于都安這邊二十里。而且都江堰隔出的岷江支流灌渠較多,幾道主要支流水流也可利用,這些都算上,我們算他等效于兩倍的岷江…
全部算上,八十里的江岸,一百六十里的支流岸,兩側都算上,最多排兩千部大型水車。每部折抵婦人三十人的人力,而且可以持續不斷作業,讓女工輪班,一車抵七八十人力。兩千部大水車,就是十五萬農婦的勞力。
按照目前的舊式勞作,繅絲、織錦的工作量,大約是一三開,也就是農戶要出產錦緞,四分之一的時間繅絲,四分之三的時間織錦。十五萬繅女大約可以供給四十幾萬織女。實際上這些水車還要分出幾成碾米、鍛造,總產能還會低一些。要徹底消化這些水車的產能,未來大約要造七八萬臺寬幅弩梭織機。
如今蜀郡、犍為、廣漢總人口三百萬,蜀郡占一百四十萬,壯年男丁在籍五十余萬,女子也差不多。從這個角度來算,我們充其量只能提升相當于蜀郡蜀錦原產能的一倍,還達不到兩倍——
除非我們再興修更多都江堰一樣的水利,但那個回收投資的周期就更慢了,那是百年大計千年大計,修水利的投入,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回得了本,也不一定有足夠的合適場地,這都不是大戰在即的時候能考慮的。”
李素這番話,賬算得非常精,把諸葛兄弟都聽得嘆服不已,暗忖李伯雅不愧是天下善算之人。
諸葛亮算數比哥哥好,他也不由順著李素的思路往下探討:“水利工程回本太慢了,秦國當年修都江堰,花了兩代人才回本、后續才是凈賺,四五十年后讓秦的國力足以統一六國。
鄭國渠,那也是韓國人一開始的陰謀,派鄭國去秦國修水利“敝其國力”,讓秦國人一代人之內沒有國力滅韓,而且鄭國渠也確實做到了,讓韓二十年后才亡。征西將軍最多五年就要北伐,這些還是等天下太平再來做吧。”
李素聞言,對諸葛亮投去微微贊許的鼓勵。
如果是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這個三國亂世要在蜀中種田茍上三十年以上再北伐,那李素會考慮狂修水利、祭出地圖編輯器的。但現在只是為了北伐準備的“五年計劃”,這些只能靠邊站。
最多稍微搞一點特別迫切的、可以同時利用水能、還能改善航運、灌溉條件,三方面都有收益的,那回本周期可能縮短到十年以內。如果不是上述三方都有重大利益,就別想了。
琢磨明白這個道理后,他也用切磋探討的語氣提醒諸葛亮,算是言傳身教:“阿亮,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有對水能、灌溉、航運三全其美的水利設施整改,還是可以稍微弄一下的。我看了蜀郡境內,以及與犍為接壤的幾個縣,南安(樂山)就有必要整治一下。
南安是岷江與沫水(大渡河)交匯之處,如今因沫水匯入過于湍急,船不能行,船到此處都要人力卸貨、陸運十幾里,到下游再重新換船裝船,這個耗費太大了。未來成都周邊物產更為豐富,順岷江外運的物資都要經過南安。
如果再修一個比都江堰規模略小數倍的水利、攔水控水,把妨害航運的湍流改造成可控的水能,如此三方獲益,最多七八年也就回本了。到時候,我估計那邊能承載相當于都江堰這邊三成的水能作坊。”
李素說的那個地方,就是后世造樂山大佛、需要整治航運的店。之前趙云從南側迂回攻擊蜀郡,在南安可是沒少被那邊的航運條件惡劣給惡心到,所以跟李素提了好多次,連李素都記住了。
諸葛亮看了看地圖:“可南安在犍為郡啊,都深入犍為一百多里了,您可是蜀郡太守。”
諸葛瑾一開始插不上話,聽了弟弟這么“正直不知變通”的反駁,才不由笑道:“對伯雅兄而言,官職重要么?只要他想管,征西將軍哪兒都會讓他管的,巴不得他多做事呢。”
前途是光明的,過程是曲折的。
這一番規劃算下來,結論就是:在“五年計劃”之內,只能把蜀郡的錦、鐵工業產能翻到目前的兩倍;七八年之后,才能最終大成,達到現在的三倍。中間的過程,需要消耗絕大部分的“剩余價值”用于“擴大再生產”。
再想貪婪多擴,也不可能了,受時代技術限制,已經到天花板了。
不過,這個完全體一旦實現,收益也是很可觀的,這個很容易算。
李素調出前些年的稅賦簿冊估算了一下,大約就是憑空能每年多造五十萬匹新式寬幅蜀郡。按照六七千錢一匹,那就直接等于三十幾個億五銖錢。
漢桓帝時期國家一年的財政收入也就三四十億錢。靈帝的時候財政崩潰,正規渠道朝廷財政收入一年降到二十億,但賣官和修宮錢能搜刮到二十億,加起來還是四十億。
而李素就相當于直接變出一個等于漢朝財政收入——當然了,李素創造的還僅僅是“GDP”,跟財政收入還是有很大差別的。這三十幾億里面,如果是民營、國家抽稅,玩藏富于民,那就只有三分之一能落到官方的腰包里。
如果是以李素和甄家這樣的財閥主導搞“國家資本注意”國營,與民爭利,那官方和經營者大概能從中占二十多億好處。還有十幾億是給紡織工人、蠶農、桑農各個環節分享的,是普通勞動人民的工錢。
發展到最后,肯定國營民營兩種模式都會有。否則讓李素和甄家管理幾千座水車、十幾萬臺新式織機的大生意,他們也管不過來。那就算五五開好了,政府和國營大商人、發明者占十五億,還有十五億給百姓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