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甘寧被俘,事實上張魯軍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張飛的側翼登陸了。
別看張飛只帶了幾百士兵沖灘,跟甘寧這番短暫而血腥的惡戰中還傷亡了一小半,但只要他們沖上灘頭,以張魯士兵的素質,絕對是擋不住的。
山區河谷狹窄,人多有什么用?又展不開。精銳才是關鍵。
張飛的戰術天賦著實敏銳,他趁著沖灘之前這點時間,指揮各船的弩再次裝填好,然后抵近射擊了一波。
然后,集中剩下的少量火油陶罐,分成兩次,往東邊岸上的敵陣丟去。
弩箭的攢射會把松散列陣的敵兵打得狼狽不堪、不得不結陣頂盾。但隨后而至的火油瓶又最喜歡遇到龜甲盾陣,配合上可謂絲絲入扣。
張飛軍第一次丟出的火油罐,命中了岸邊一處龜甲盾陣,把幾十個張魯士兵燒得慘叫連連,丟棄盾牌狂奔四散投江跳河。
但因為油料散落,加上被丟下的木盾上沾的油最多,即使人跳河了,依然在原地留下了一片寬約十幾步、縱深五六步的火場。這火場縱深雖然不大,持續燃燒的時間也不過幾十秒,卻已經足夠暫時阻隔戰場,爭取出登陸場。
張飛軍的第二波油罐,攻擊點位大約在第一波油罐落地點下游三四十步處——這個距離也不是張飛刻意計算的,而是因為戰船在湍急的宕渠中沒有下錨。第二波丟出來的時候,船已經自然而然往下游漂了那么遠。
兩處火墻之間的敵兵,要么被燒死要么被嚇得跳河,張飛的船只在兩道火墻之間沖灘登陸,以多擊少很快把沒頭蒼蠅一樣的敵兵砍死,然后結陣,整個過程也就幾十秒。
等幾十秒后,火墻因為燃料耗盡徹底熄滅、兩側被阻隔的張魯軍重新沖殺過來,想把灘頭之敵重新推下江去,那個“趁敵立足未穩半渡而擊”的時間窗口,已經被錯過了。
“來得好!燕人張飛在此,只殺張魯,余者不問!”張飛獰笑著一聲暴吼,認準了張魯旗陣的方向,揮矛沖殺過去。他的登陸點選的不錯,距離張魯旗陣已不足百步。
再遠的話,要殺到張魯面前會太費事。再近的話,因為張魯身邊的親衛和板楯蠻肯定是最精銳、最密集的,剛才的搶灘登陸未必能成功,可能在淺灘上就被半渡而擊了。
現在這樣剛剛好!
蛇矛矢貫猛刺,一矛捅死串上了三個張魯士兵,嚇得旁邊的人氣勢都是微微一窒。張飛奮力抽回矛桿繼續再戰,周泰和其他丹陽銳卒也在兩側簇擁沖鋒,銳不可當。
張飛略殺十余人后,忽然福至心靈,結合此處的地利,發明了一種蛇矛步戰的新用法——他都懶得再算好距離捅刺殺敵,而是雙臂把矛順時針輪轉如飛、后半圈從頭頂揮過、前半圈壓低矛桿掃堂而擊。如此一來,下壓的前半圈立成橫掃千軍之勢,直接把幾名敵兵擊傷跌倒。
這樣的招數,在正常地形下當然沒什么殺傷效果,矛桿沒有鋒刃,橫掃的力量被多人所阻也打不死人,最多就是摔一跤斷根骨頭受點內傷。
但此處是險峻的宕渠河谷,右側就是滾滾江水了,張飛試了幾次之后,逐漸調整站位、藝高人膽大的親自靠到江邊淺灘一側沖殺,把一一排排的敵兵全部掃到江水里沖走淹死。
遠處的張魯看到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他手下的士兵被張飛大風車一樣掄下江去淹死,簡直就跟排隊下餃子一樣慘烈。
當然了,南陽張機還得過十幾年才會發明出餃子這種食物,張魯腦中此刻的比喻對象肯定是另一種湯里下的面食。
其他丹陽兵銳卒見了主將的悍勇,也是紛紛受到啟發,利用他們本身就身高力壯、如今又有鐵甲質量沉重的優勢,紛紛或頂盾野蠻沖撞,或渾身重量壓上跳劈沖砸,一招一式平時也不一定能最效率地殺死敵人,但在這宕渠河畔的狹窄戰場上,效率卻出奇的高。
反正不用指望兵器直接砸死敵人,沖砸得他們七葷八素被擠到江里就行了。
如果李素如今在現場,肯定會感慨:張飛這是培養出了一群打雙截龍的高手啊!知道殺敵最效率的辦法是把敵人撞下扔下懸崖/樓頂,而不是傻愣愣把敵人滿滿一管血條慢慢打空。
打血條多慢呢!
也是被張飛周泰和丹陽兵的氣勢所懾,一旦這種滾雪球的攻勢形成之后,敵兵士氣愈發低落,而且形成了連鎖反應。
有些敵兵水性其實還可以,如果主動跳江到下游再上岸,未必會淹死。但是挨一下錘子猛砸或者矛桿橫掃、野蠻沖撞被撞進江里,那就不好說了,或許暈頭轉向真就淹死了。
以至于到后來,不少士兵面臨沖殺時,對自己武藝不自信,或者是看著對方已經殺了幾十排前排戰友兇焰正盛,居然主動跳江逃命。
一時之間,遠遠朝這邊瞭望,甚至會誤以為張飛莫不是學會了什么無形矛氣,矛桿揮舞之處,都沒抽到人呢,那股勁風就把人刮到江里了。
張魯徹底被這種“無形矛氣殺人”的奇景看懵逼了,張飛終于殺到面前,張魯哆嗦著拿起一把作道法妖術的寶劍格擋,卻形容虛設。
“喀喇噗——”一聲先鐵后肉的牙酸聲響,伴隨著魚鱗甲的崩裂和肋脊、心肺被貫穿,張飛中平一矛,將張魯穿胸而過。蛇形矛刃的右信挑碎心臟、左信劃過張魯右肺、斷脊透背而出,然后像攪拌機一樣擰著矛桿旋轉半周抽出。
這兒血壓比別處還高,所以何止是血濺五步,七八步都不止了。
“師君…師君!”旁邊的殘兵目瞪狗呆,隨后崩潰,只有一些狂熱洗腦的鬼卒還蜂擁上來報仇,但都被斬盡殺絕。
遠處的山頂上,劉備當然看不清戰況的細節,但過了一會兒之后,看到張魯軍殘部跟沒頭蒼蠅退潮一般混亂退去,劉備就知道張飛得手了。
又經過半炷香的零星廝殺,剩余活著的敵兵終于全部投降,垂頭喪氣。
“恭喜將軍,張將軍定然全勝了!”魯肅用手搭在額頭上遮擋陽光,看了半天,終于敢帶頭恭喜劉備。
因為李素今天不在,所以現場謀士以魯肅為首。這都農歷四月底五月初了,天氣熱得很,李素不愿意到這種山溝里來喂蚊子聞瘴氣。
劉備欣慰捻須微笑:“翼德一身都是膽也!敢帶百余親兵深入敵后、殺透數十行陣列直取敵酋,便是灌嬰、樊噲,不能及此矣。”
劉備心中,隱隱然覺得古代以勇猛著稱的,只有項羽肯定是遠勝二弟三弟的,但項羽不方便提,就說說老祖宗那些猛將吧。
一番歡慶氣氛中,劉備施施然帶著親衛和謀士下山,然后登船趕上張飛,大家一路水路進兵,直抵宕渠縣城才歇腳。
因為張魯親自督戰已然被殺,宕渠縣城也沒有抵抗,張飛讓人挑著張魯的首級在城下晃了晃,一番忙亂后縣城就投降了。
劉備和張飛入城慶功,隨后吩咐周泰再辛苦一下,綁著被擊暈俘虜的甘寧、帶上全部的戰船和水軍,去下游接應關羽——
張魯和甘寧手下還有一支次要兵力,至今還把關羽堵在蒙頭蕩石的水寨呢。倒不是關羽戰斗力不行,而是在渠江這種水流湍急的地方,從下游仰攻上游難度確實也大。
往返花了一兩天后,終于把巴西全境名義上徹底收復了。整個巴郡,從墊江縣(重慶合川)以北,都在劉備手中。只剩下一些板楯蠻部,還要慢慢軟化勸降、收為己用。
甘寧軍的嫡系悍匪水賊,不過千余人,戰時甘寧指揮的水軍,還有不少是張魯的兵以及板楯蠻。被張飛燒船之后,甘寧軍不少人都是避火跳船,所以戰死人數倒是不多。
關羽在下游,一直有設卡截留,得到周泰接應后,溯流回到宕渠,一路撈了不少掉在江中的殘兵,以及溺水后被沖到岸邊的人,沒救的便就地挖坑埋了,免得傳染疫病,能救的就撈上。
花了數日收拾整頓,五月初三這天,關羽終于撈了足足兩三千投江俘虜和沿途收攏的投降散兵,抵達宕渠縣與劉備會合。
三兄弟逸興遄飛飲宴三日、傳檄各蠻部安民,把張魯的首級用石灰腌制了,其與劉焉的往來書信乃至其他違逆物品,也全部搜查清楚整理打包一并帶走。那些詐騙信徒錢糧的治頭大祭酒,也全部明正典刑斬首號令。
順水容易逆水難,大軍退兵時要沿著宕渠逆流而上,花了十天工夫才走完四百里水路,隨后才輕裝率領嫡系部隊翻過大巴山回到漢中,抵達南鄭縣安頓完畢,已經是五月二十日了。
甘寧被暫時收監,劉備也去親自紆尊降貴探望了他一次,用一番類似于“浩南哥感化小混混”的姿態,講了些人生道理,不過也沒有急著勸降,一看就是對江湖義氣和道上面子很懂行的江湖前輩。劉備準備徹底揭發劉焉的真面目后,再招降甘寧,給他個臺階,也好讓他將來更加死心塌地痛改前非。
因為甘寧、關羽這些善于水戰的將領都調回了,前線守江也不能沒人,所以劉備留下的是周泰,讓他駐守位于三江合流的墊江縣,監視南面劉焉控制的、以江州為核心的巴郡南部地區。
不過劉備不知道的是,隨著巴西之戰的結束,劉焉也已經開始警覺自危。
西線的劉焉軍,開始偷偷在劍閣縣修筑劍門關、防止葭萌關的趙云繼續南下。
東線的劉焉軍,也在江州以北八十里、墊江縣對岸的釣魚山上,開始修筑堅城掐斷三江南下水道(墊江縣在三江匯合口的北岸,釣魚山在南岸)
說句題外話,劉焉在釣魚山筑城的位置,就是后世宋元之際、宋軍防止蒙元南下攻打重慶的“合州釣魚城”,只能說地理險要之處,古往今來都是差不多的,要修筑工事防止敵人進攻,統帥的選址眼光自然也差不多。
趙云和周泰明知道敵軍在修筑關卡、城池隔絕交通要道,但如今劉焉還是朝廷任命的益州牧呢,在朝廷明確承認劉焉和張魯勾結的罪行之前,趙云周泰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不能阻止,否則就成了劉備理虧擅自割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