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就沒了?糟糕,剛才那一嗓子有點多余吼了。”
殺了祖郎身邊最心腹死硬的四個親兵之后,典韋在慣性驅使下多空揮了幾下雙鐵戟,隨后就意識到自己有點弄巧成拙了。
他預料中的情況,應該是他剛一出手刺殺祖郎,然后就有源源不斷的祖郎親兵心腹涌進中軍大帳、然后才需要他大喝揭穿祖郎背叛朝廷的罪名、穩住這些人。
但是,殺完帳中原本站崗的四個親兵之后,居然沒人進來!
他白吼那一嗓子了!說不定反而還驚動了外面的人!
典韋割了祖郎首級后,滿心戒備地挑起大帳的門簾,隨時準備躲避門外射來的箭矢。
要是突圍困難的話,他還做好了退回帳中固守待援的心理準備,讓關羽和李素殺過來接應他。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七八個一臉懵逼、哆哆嗦嗦拿著武器看著他的流民兵。
看到那對殺了五人、通體浸血的雙鐵戟,那些流民兵還不住哆嗦后退。
唉,流民軍的軍紀和士氣,也就這樣了!
幸好,五十步外的關羽和李素,已經隱約聽到了典韋那一吼,第一時間先控制住周泰,然后很快鼓噪著過來接管部隊。
“祖郎勾結反賊已經伏誅!周將軍不知情,如今已經反正!其余不問!”
整個大營,很快就被控制。
李素少不得讓那幾個破壞船只的蔣欽親兵,再次在人前現身說法,控訴祖郎和蔣欽合謀的反情,說得有鼻子有眼,讓普通流民兵愈發不敢反抗。
不過,倒是有不少祖郎的同鄉、故舊,估計是心中害怕清算,一哄而散,帶走了好幾百人。
對于這些只是想逃亡的人,李素倒也不追趕。去掉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也免得打起來的時候部隊士氣被帶偏。
一番折騰之后,陸路大營這邊也少了七八百人,不過還剩下整編兩千人。
周泰懵逼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搞明白了現狀,穩住其他人,抱著蔣欽的腦袋痛哭。
“公奕,你怎么就糊涂啊!”
因為不需要周泰動手參與,祖郎出于保密,并沒有把他的計劃前因后果告訴周泰。
所以此刻的周泰也就只知道“祖郎勾結鄭寶背叛朝廷”這個事實,而不知道祖郎的動機是“保存實力”。
所以周泰也就理解不了蔣欽為什么要跟著祖郎一起叛變朝廷。他只覺這位同鄉好友走錯一步,非常惋惜。
李素在旁邊看著,覺得還是別讓周泰知道那些動機比較好。所以他靜靜地等周泰哭得差不多了,才宣布下一步的安排:
“周壯士,既然出了這檔事兒,我就任命你為陸路人馬的統兵副將,聽從魯肅指揮,典韋隨軍為先鋒。我與云長回去指揮水路,比照原定日期晚半日趕到濡須口正常,切不可再遲誤了!此戰我也不圖你建功,只要咬住鄭寶、堅持到底,戰后我表你縣尉官職,秩三百石。”
周泰嘆息幾聲,終究還是答應了請求,宣布整頓人馬。
他雖然跟蔣欽同鄉,交情不錯,可他畢竟聽了那些蔣欽身邊親兵“確曾奉蔣欽之命破壞李素船只”的招供。而且那幾個蔣欽親兵周泰還都認識,所以他知道這事兒確實是朝廷一方占理。
祖郎跟蔣欽謀劃的事情,他都不知道,這是拿他當外人了,他內心的不甘也就淡了。
李素又轉向這次隨軍而來、但始終沒撈到什么存在感的魯肅:“子敬,我看周泰、典韋都不諳兵法,只怕部隊輕進易退。你好歹在旁督促,我也不求建功,只要都尉與鄭寶大戰時,你們能夾擊以壯聲勢、擾亂敵軍士氣,為另外兩路創造戰機,我就滿足了。”
魯肅:“伯雅兄放心,肅自會盡力。”
此后一天半無話,魯肅、典韋、周泰帶著陸路兩千流民軍,李素和關羽帶著水路兩千流民軍,先后抵達了濡須口附近。
因為比原計劃多拖延了半天,魯肅趕到戰場時,毋丘毅居然已經帶著張多、許乾的聯軍,一共三四千人,跟鄭寶的人馬接戰了。
濡須口位于巢湖東南岸,這一帶的地勢普遍比較高,有七寶山和濡須山兩座山圍著湖面,兩山之間有一條深谷,濡須水就是從這個谷口流出巢湖、最終注入長江。
這樣的河谷地形,是比較不利于大部隊展開的。所以魯肅趕到時,鄭寶的部隊在河谷上游、毋丘毅的部隊在下游,互相廝殺,交戰正面的寬度不足百丈,也就是河邊灘地那么寬。
周泰一看,敵我雙方實力差距好像不是很大,朝廷的人馬雖然人少,但似乎更加精銳一些、指揮得法,就試探地請命:“要我帶人沖下去么?”
魯肅年僅十六,只是讀過一些書、游歷江湖懂一些人性,但要說對兵法的實戰應用,那也是沒有的。所以魯肅也是緊張得微微冒汗。
李兄把兩千兵馬交給他,可不能玩砸了!要對得起李兄的信任!
要不是這次祖郎手下實在沒人才,也不會給他魯肅這樣的表現機會。
一定要抓住!
魯肅仔細想了好久,決斷道:“不急,讓他們先打,我們先整隊!把兩千人分為兩隊,讓士卒們自行決定,還有妻小父母的分一軍,已經沒有家眷牽掛的分另一軍!
有牽掛的先下七寶山、幼平你帶著他們沿著河谷先上,約定軍令,只要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就允許他們撤退!但如果敢先退者斬!
我親率其余一半沒有家眷牽掛的,繼續埋伏的七寶山半坡,如果你的人馬潰退了,能把鄭寶主力追殺引誘遠去,我再從山上殺下,截斷那股追兵退路——
鄭寶人馬的士氣,全在濡須口水寨支撐,他們跟朝廷打了多年交道,每次都是仗著打不過就從水寨取船退回湖中。所以此戰關鍵在于給水路的關司馬、李別駕創造機會,此韓信奪井陘之法也。”
周泰聽得有些懵逼,但一聽說只要他帶隊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撤,他還是挺滿意的。
流民軍,還是作為援軍身份出現、一出場就可以鼓舞我方士氣,這種情況下堅持一炷香問題不大。
周泰花了半柱香時間給部隊分隊、分成兩股,然后親自帶著一股殺上去了。
魯肅帶著一千人,埋伏在山坡上,非常沉得住氣地靜靜等待。
周泰剛出現時,官軍果然士氣高漲,河東岸的友軍都喊殺連連,一度把鄭寶的人殺退數百丈,但隨后鄭寶軍看清周泰援軍規模,又穩住了陣腳。
周泰比預想的多撐了一會兒,他本人酣戰連連,殺了二十幾個兵,頗鼓舞了一會兒士氣。撐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帶著他的一千人潰散而逃,在地上留下大約兩百具尸體,還有上百個敵軍尸體。
鄭寶一直在寨中登高瞭望坐鎮,見狀果然大喜。
“祖郎的流民軍果然不堪一擊!毋丘毅以為有他們援兵就能打贏我了么!哼,戰后我非趁勢把張多、許乾徹底滅了,把所有的人抓過來補充部眾!從此丹陽兵就我一家,別無雇傭之處!”
鄭寶恨得牙癢癢地想,一邊下令:“把水寨中預備的人馬也都調過去!追擊祖郎的人!只要徹底殲滅祖郎的援軍,就能打擊毋丘毅的士氣,而且毋丘毅已然把下游的側翼交給祖郎守護了,只要我們追擊之后,順勢在下游渡河,就能前后夾擊官軍!”
“遵令!”鄭寶手下兩個山越族的部將,立刻領命而去。
被鄭寶扣在寨中當聯絡官傀儡的劉曄,見狀動了動嘴唇,但最終還是沒有勸諫。
“祖郎的人,根本不可能只有這么一點,肯定另外還有援兵埋伏未出。鄭寶這是贏昏了頭不識數了。不過他一直裹挾于我,我也沒必要幫他。”劉曄心中如是暗忖。
果不其然,丹陽兵這種兵種,一旦打起順風仗,追擊就容易追很深,忘乎所以。
而且一邊是精兵,一邊是潰兵,大家都想挑軟柿子捏,以至于追周泰的丹陽兵人數,居然比周泰的殘兵還多了好幾倍。
周泰雖敗,卻引走了足夠多的敵人。
魯肅按原計劃,從七寶山半坡吶喊往下殺,截斷濡須水西岸窄窄的河谷。志滿意得的鄭寶軍忽然發現敵人又來了第二波援軍,再次慌亂起來,水寨附近最后的預備隊,也被倉促投了上去,跟魯肅的人戰在一處。
“這就是祖郎的后手么?如果只是這樣,勝負只怕依然難料啊。”劉曄心中有些不甘,他還幻想著有人干掉鄭寶,他就可以不用被這些豪酋劫持了。
又不知苦戰了多久,鄭寶身邊的瞭望手,忽然驚呼起來:“背后湖面上有大批戰船!距離只有兩里地了!”
鄭寶聞言大驚,趕忙奔到自己背后的方向瞭望:“怎么這么近了才看見!”
瞭望手也很委屈:“這些船是貼著岸邊淺水開過來的,剛才擋在七寶山山后——我們這水寨在兩山夾谷中,視線不好。”
在山谷中修關隘、水寨,視野本來就很差。只不過只要平時寨中守兵眾多、防備嚴密,那么哪怕敵人接近到很近才發現,也沒什么大不了。
但此時此刻,鄭寶的注意力完全在濡須水河谷正面,誰知道背后湖面上會忽然出現大股人馬?
而且因為濡須水是巢湖的出水口,所以水流相對湍急,來船開得很快。哪怕船上無風無槳,光靠自然水流就會被沖到濡須口,根本擋不住。
鄭寶還在驚駭,就看到來敵最前面的兩艘船點起火來,直接沖進了他的水寨。
關羽當先躍上岸邊,帶兵往水寨中沖殺,一邊指揮所有人大喊:“朝廷大軍已經占領湖心各島!鄭寶無處可退了!降者不殺!”
兩千水兵一起吶喊,瞬間打崩了鄭寶軍的軍心——鄭寶的人,多年來已經形成了心理優勢,打不過就往湖里退。
后世的梁山泊賊寇,其信心和士氣基本上也是建立在這種心里預設上的。
現在這個信心被斷了,還打個屁啊!
鄭寶慌亂不堪,沒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身邊親兵也都被派了出去。
劉曄看得熱切,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自己的佩劍,看準一個時機,背后躍起一劍,斬落鄭寶首級。
“我乃漢室宗親!鄭寶已經必敗!你們跟著我帶鄭寶首級去投降,朝廷必然不會追究從賊之過!”
鄭寶身邊那些人,居然被劉曄震懾,乖乖跟著他火線投誠了。
注:劉曄雖然是文官,但他13歲就殺人了。歷史上鄭寶也確實是在事業低谷期,被劉曄設計親手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