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服鄉在邯鄲周圍并不起眼,無論是邯鄲南方的番吾,東北處的列人,又或者坐落在長城邊上的武城平陽,都遠要比馬服更為繁榮,馬服戶籍太少,這也就成為了限制馬服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作為馬服鄉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這位監門也有個非常優美的名,他是趙氏子孫,名為去死。
去這個詞,是遠離的意思,大抵是他剛出生的時候有夭折之相,故而父母為他取了這么一個名,就是希望他能遠離死亡。
此刻,去死便站在馬服鄉邑的大門口,眺望著遠方,身邊還跟著一位年輕的鄉吏。
“趙君,又來了一行車架。”
趙去死沒有回話,認真的打量著遠處的馬車,忽然大叫道:“快些開門!”,年輕鄉吏急忙拉開了大門,趙去死此刻已經是站在了路旁,臉上堆積著笑容,彎下腰來,對著馬車行禮,鄉吏有模有樣的站在他的身后,也是行禮迎接,馬車風馳電掣般的行駛而過,一個穿著不凡的士,看了看一旁的去死,沒有言語。
馬車進了鄉,年輕鄉吏又關上了大門,已是累的氣喘吁吁,“趙君,這些時日,怎么前來馬服的車這么多呢?”
去死輕撫著長須,自豪的說道:“我聽聞,梧桐木因為鳳凰的緣故而被大家所知曉,如今馬服子的賢名被居住在城池內的人惦記在口中,前來馬服的馬車當然也會很多,老夫在馬服待了數年,上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馬服君在人世的時候。”,他正要說些什么,遠處再次出現了一架馬車。
不等去死吩咐,鄉吏就要去開門,趙去死嚴厲的說道:“止!不能開門。”
鄉吏一愣,可還是老實的站在了一旁。
馬車緩緩行駛而來,這馬車比之前的馬車更加的精致,那馭者也是一個威武的武士,跪坐在車上的,更是一個有威儀的上卿,鄉吏腿一軟,不解的看向了去死,去死此刻卻是一副肅穆的模樣,鄉吏來此數個月,也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趙去死皺著眉頭,威武的走到了馬車的面前,攔下了馬車。
“我知道地位卑賤的人不該阻攔貴人的車,但是這正是我這樣的人的職責,希望能得到您的寬恕。”,趙去死附身說道。
聽到趙去死的話,那位上卿并沒有憤怒,反而是贊許的點了點頭,馭者上前與趙去死說了此人的身份以及前來的原因,趙去死再三確認,這才開了門,讓那位上卿進了鄉邑。
看到這一切的鄉吏在車進了馬服之后,方才拉住趙去死,認真的詢問道:“趙君對待兩輛車的態度為什么不一樣呢?”
趙去死看了看周圍,這才低聲解釋道:“前面那位貴人,他喚作邯鄲造,是邯鄲令趙里的兒子,他是個生性驕橫,自大狂妄的小人,對這樣的小人,你越是表現出自己的尊敬,他才不會為難你,后面的那位貴人,他喚作許歷,曾跟隨馬服君作戰,是一個正直的君子,對于這樣的君子,你若是過分阿諛,才會引起他的不滿。”
鄉吏恍然大悟,又不解的問道:“可您是怎么認出他們來的呢?”
趙去死笑了笑,沒有再解釋。
.......
門庭若市,趙括算是第一次真正的明白了這個成語。離自己被嬴異人行刺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天,在這期間,趙括就沒有一天是清閑的,趙括也不知道那些急著取勝的秦人到底花費了多少財力來為自己揚名,總之,這些天來拜見他的人越來越多,最開始都是一些仰慕者,想要擔任他的門客。
懷著反正已經收了一批,再收一批也無礙的想法,趙括也算是來者不拒。也不必擔心錢財的問題,對于這些門客,你能帶著他們一同吃飯,賞賜給他們肉食,好的劍,以及漂亮的衣服,他們就會滿足,而只是給與他們錢財,那對于他們而言也是一種侮辱。趙括僅僅是用了幾天,就摸清了這個時代武士們的作風。
再往后,來的就是一些官吏,這些官吏也是慕名而來,就是想要跟趙括成為朋友的,在他們之后,來的人是越來越夸張,邯鄲城內的名貴瘋了一樣的往馬服跑,其他地區的貴人據說還在路上,隱約有種“平生不識馬服子,縱稱英雄也枉然”的趨向。面對這些熱情好客,對于自己崇拜的五體投地的貴人們,趙括欲哭無淚。
最要命的是他還不能表現出對這些人的不尊敬,不然,是會死人的。
原本寬闊的院落內,如今卻是坐滿了人,如今這個時代,飱時還是要分開的,故而在院落內鋪了二十多張席子,趙括跪坐在最中間,面帶微笑,兩旁都是他的門客,說起分食制,絕對不是將食物分開給每個人吃這樣簡單,而是每個人都要單獨的起灶,放在后世,就相當于每個人面前放著一個微波爐,大家都從自己的微波爐里拿飯來吃。
當然,如今他們面前擺放的都是鼎,天子可以在自己面前放九個微波爐,不對,是放九個鼎,而趙括,則是可以放五個,下士可以放三個,像這樣的禮儀,說實話,除卻在三晉地區,其他地方都很少有人遵守了,禮崩樂壞,大抵就是如此。
“少君能真誠的對待我們,平原君大抵也就是這樣罷。”
“少君精通兵法,性子寬和,能愛他人,有他這樣的人在,王龁又有什么可以猖狂的地方呢?”
“別說是一個王龁,就是來了十個,也絕對不是我們少君的對手啊。”
門客們開始了日常的吹噓,趙括并沒有吃驚,跟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已經看清了這些人舔狗的本質,這些人整日的工作,就是一起來吹趙括,趙括早已聽的麻木了,有些時候,他真的懷疑,這些人是不是都已經被秦人收買了,或者他們就是秦人送來的間諜,可是,這些都是知根知底的良家子....
就在門客們瘋狂吹趙括的時候,馬車停在了院落門口,邯鄲造走下了馬車,他的年紀并不大,下了馬車,整了整衣冠,方才走向了院落大門,剛剛靠近,就有一人將他攔下了,攔下他的人,是一位典型的趙國武士,那武士從面相上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他一只手放在了劍柄上,頂著面前的邯鄲造。
“不知道客人因為什么事情前來呢?”
“我是來拜見馬服子的,請你能為我告知一聲。”,邯鄲造為人驕橫,卻也不敢在此處過于無禮。
“正是飱時,請客人晚些再來罷。”,攔下他的人是幸,幸不客氣的說道,飱時的確是不能上門拜訪的,因為這樣看來就有上門求吃的嫌疑,在貴族之中,這樣的行為是不提倡的。邯鄲造聽聞,也是有些焦躁了起來,皺著眉頭,又說道:“我是因為重要的事情來拜訪馬服子的,即使是不合禮儀的時候,也沒有辦法了,希望你能為我告知一聲。”
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
邯鄲造面色赤紅,看了看自己的馭者,馭者急忙走上前,拉住幸的手,隱晦的將一些刀幣放在了幸的手中,笑著說道:“我君的確是因為重要的事情前來的,還希望您能為之通告一聲,就說邯鄲造希望能拜訪馬服子。”,幸接了錢,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朝著馭者點了點頭,轉身進了院。
“唉...就是如馬服子這樣賢明的人身邊,也少不了這樣的小人,趙國哪里還有小人去不了的地方呢?”,邯鄲造仰頭自言自語道。
“邯鄲造?”,趙括驚訝的看著幸,認真的思索了一番,自己好像不認識什么叫邯鄲造的啊,正想著呢,一旁的門客說道:“少君,邯鄲造是邯鄲令趙里的第四個兒子。”,趙括這就明白了,趙里的兒子叫邯鄲造,唉,這個鬼時代,趙括搖了搖頭,方才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請他進來罷。”
沒過多久,幸就帶著一位清瘦的年輕人走進了院落里。
邯鄲造看著周圍的門客們,神色愈發的激動,傳聞果然不假,都說馬服子能愛人,被他當作朋友的人有數百人,能與他一起戰死的人不計其數,今日一見,果然是如此啊,在這個時代,門客的多少,也能說明一個人的能力,就好像是平原君,他的門客大概是趙國最多的,所以他的名聲也就最大。
而趙括如今這個門客的數量,雖說遠不如平原君,可也相當的不錯了,起碼邯鄲造就是很羨慕的,因為邯鄲造只有兩位門客。他只不過是邯鄲令的第四個兒子,也沒有什么有能力的人愿意做他的門客。他看向了那位坐在上位的年輕人,年輕人身材高大,面目俊美,就像仙鶴在雞群里那樣的顯眼。
在這個注重顏值的時代,趙括這張臉還是非常能打的。
邯鄲造猛地便朝著趙括附身大拜,激動的說道:“造拜見馬服子!造這番前來,就是要代表整個邯鄲的年輕士子來請求馬服子的!天下人痛恨秦國的野蠻已經很久了,秦人欺辱我們趙國無人,俘虜我們的將軍,攻占我們的城池,我們會帶著自己的門客來跟隨馬服子,請馬服子能帶領我們趕往戰場,斬殺王龁,攻破函谷關,俘虜秦王!”
趙括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多好看的一個年輕人啊,可惜,怎么就是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