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傳出來的消息讓義憤填膺的人們略微冷靜了一些。
甚至沒有等到第二天早朝,當天下午皇帝就頒布了新的旨意:柳三割去所有官職爵位,永不錄用。柳浮云貶為正五品大理寺左寺丞,與武寧郡主婚約解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另外追封朔陽郡主為樂康公主,以公主禮安葬。
這樣的旨意,總算是平息了一些朝臣與士人的怒火。雖然明顯還是偏向于柳家的,但是皇帝陛下二十年如一日都是這個德行,誰也沒指望他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更何況就連朔陽郡主的親哥哥懷德王府都沒說什么,外人除了不平又能如何?
只是,這樣明顯就偏向于柳家人的旨意,卻依然有不少人不滿。而且中最為不滿的竟然還是柳家人。
柳家家主柳咸的書房里,擠擠攘攘的坐了不少人。柳三公子正滿臉通紅,義憤填膺地指著柳浮云道:“老十三,你這是什么意思?陛下還沒說什么呢,你就急急忙忙地跑去請罪,我這個當哥哥的到底哪兒對不住你了?你說啊!”
在座的不少人也紛紛看向柳浮云,顯然對他也有些不滿。雖然一個承天府府丞和督察院副左都御史的職位對柳家來說算不了什么。但是這卻是這些年來柳家第一次被陛下降罪。如果這真的是陛下動怒或者別的政敵陷害也就罷了,偏偏這個罪責還是柳浮云自己去找來的。這樣的事情很容易給外人一個信號,他們柳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如從前了。一旦這個想法落地生根,就會有更多的人敢于攻擊柳家。
雖然心中不滿,不過礙于主位上的柳咸,到底還是沒說什么。
好一會兒,坐在柳咸下首的一個中年男子沉聲道:“大哥,你說這事兒怎么辦?”
這中年人正是柳咸之弟,柳貴妃次兄元城侯柳戚,另外還有三弟柳成封歸安侯,從軍在外倒是常年不在京城。
柳咸有些頭疼地看向小兒子,問道:“暮兒,你怎么說?”
柳浮云淡淡地看向柳三道:“不自己請罪,難道等著陛下降罪?”
柳三冷笑道:“你少危言聳聽,陛下怎么會為了這區區小事怪罪我們?你自己想做圣人,別拖上我們。”
碰!柳浮云手中的茶杯終于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柳浮云從小性格就沉穩,情緒更是極少失控,更不用說在長輩兄長面前摔茶杯這種事情了。柳浮云冷聲道:“小事?當朝郡主自盡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三哥,父親二叔,你們別忘了,陛下寵幸柳家是因為姑母,不是因為柳家真有什么過人之處讓陛下不舍!”
靠裙帶關系爬上來的,即便是自己心里清楚甚至隱隱以此驕傲。但是被晚輩這么光明正大的點出來,柳家兩個長輩臉上還有有些不自在。但是氣得頭腦發昏的柳三卻沒有這個顧慮,冷笑道:“那又怎么樣?我知道了,你也看不起咱們家是不是?柳浮云,別忘了是柳家生了你養了你!沒有柳家,你以為你有本事這么快坐上三品官位?別被人吹捧幾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柳浮云定定地盯著他道:“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姓什么,所以才這么做的。三哥,姑母不會長生不老,但是柳家的后輩卻還要一代一代活下去。”
柳三被他銳利的視線一掃,頓時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竟敢詛咒姑母…你…”
柳浮云冷笑一聲,側過頭去不再看柳三。
柳咸和柳戚對視一眼,心情都有些不太好。好一會兒,柳戚才道:“浮云啊,你想得太多了。貴妃娘娘已經有了身孕,以后咱們柳家也會好好的。二叔和你父親都知道你也是為了柳家好,但是這次的事情還是太過魯莽了。你升到督察院多不容易,這說沒就沒了…”
柳浮云抬頭看向柳咸,柳咸雖然沒說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卻和柳戚如出一轍,顯然都是有些責怪兒子的。
柳浮云抬手按了按隱隱有些作痛的眉心,慢慢環視了眾人一圈,道:“父親,這事還沒完。”
柳咸皺眉,有些不悅地道:“好了,浮云。你太過杞人憂天了。”
柳三也跟著嘲諷道:“十三弟,這么些年沒有你咱們柳家也還是好好的。還是說你覺得沒有你柳家就不行了?哼!等姑母生下了小皇子,滿朝上下誰還敢對咱們柳家如何?”
柳浮云淡淡問道:“若是個公主呢?”
柳三嗤笑道:“公主?姑母要生皇子,誰敢說…”
“住口!”柳咸厲聲道,警告地掃了柳三一眼神色陰沉。柳三也知道自己失言,只得忿忿地瞪了弟弟一眼不甘地住了口。
柳浮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氣,他本就是極為聰明的人,身邊的人想要在他面前瞞住什么事從來都不是一見容易的事情。看著眼前一副理所當然渾不在意模樣的父兄,柳浮云只覺得心中沉沉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朔陽郡主臨死前那雙怨毒的眼眸。
平靜地看了得意洋洋地柳三一眼,柳浮云閉了下眼睛不在說話。
“這事還沒完。”陸家小院里,陸離坐在玉蘭花樹下獨自一人對著棋盤淡淡道。
小院不遠處的一角不知何時綁起了一個寬大的秋千。足以坐下兩個人猶有富余的秋千上,謝安瀾懶洋洋地半躺著任由秋千在空中輕輕搖蕩。一邊問道:“沒完?怎么說?”
陸離道:“既然有人想要針對柳家,又怎么會允許這么容易就結束了。”
“也不算容易吧?柳家兩個嫡子被貶。可以算得上是這些年柳家受到最重的挫折了。”
陸離冷冷一笑道:“柳三本來就是個廢物,不過是占著個空位罷了。這些年若不是承天府尹是個能力不錯的,京城都能給他搞得一團糟。承天府尹只怕早就不耐煩想要將他給踢出去了。至于柳浮云…連降四級確實是罰得不輕,最關鍵是這事還跟他沒多大關系。但是,大理寺是朝中三司之一,權限極大。陛下將他放到大理寺就是還想要用他的意思。只要陛下還想用,升回來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謝安瀾撐著下巴點點頭道:“皇帝陛下果然還是偏向柳家人的。”
陸離道:“可惜柳家卻未必能領這個情。這些年,陛下將柳家人慣得太過了。沒事還好,一旦發生什么事情柳家人的本性只怕會讓陛下都吃不消。就算一次陛下不計較,兩次也不計較,若是接二連三的發生呢?既是天子,必有逆鱗。”
謝安瀾道:“這么說,暗地里的人是想要柳家人碰到陛下的逆鱗,被皇帝陛下厭棄?”
陸離淡然道:“這是長久打算,非一朝一夕可成。現在自然還是能拔掉柳家多少人拔掉多少人重要。”抬手將手中的黑子往桌邊的棋盒里一擲,陸離道:“這一次,柳三必死。”
對于柳三,謝安瀾沒什么同情心。只是有些好奇,“是誰想要對付柳家?”
陸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夫人覺得呢?”
謝安瀾眨眨眼睛,“這個啊,柳家得罪人太多了只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吧?只是可惜了柳浮云…”她對柳浮云的印象不好不壞,至少比起飛揚跋扈的其他柳家人,柳浮云還算是個不錯的人。如果不是生在柳家,即便是沒有現在那么多的權勢名望,謝安瀾相信柳浮云都會出人頭地的,或許還要比現在過得輕松一些。想起那個文秀年輕眉頭總是微鎖的端肅容顏,外人都能夠感覺到他眉宇間的疲憊。
陸離微微點頭,沉吟道:“柳浮云…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謝安瀾倒是想起另外一件閑事,“柳浮云和武寧郡主的婚事解除了,那柳家和沈家的婚事是不是又能繼續了?”
陸離無語地瞥了她一眼,道:“為了表示對宗室的敬重,一年半載內柳浮云應該不會再談婚事。”
謝安瀾道:“柳浮云肯主動解除武寧郡主的婚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以退為進,確實是一見好事。”
“…”總是這么惡毒的揣測人家,你確定你不是在羨慕嫉妒恨?
前面下人來稟告曹修文帶著朋友來拜訪,陸離這才起身去前院見客。謝安瀾也跟著從秋千上一躍而起,落在陸離方才坐的位置。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殘局撇了撇嘴,讀書人真是無趣,看個棋譜也能看上半天,確定不是在嘲弄她這種不懂下棋的人的智商?
“少夫人。”陸英進來,手里拿著一張淡紫色描金的帖子。
謝安瀾好奇地問道:“什么東西?”
陸英道:“穆公子讓人往那邊宅子送了一張帖子,說是過幾日京城里有一個拍賣會,不知道無衣公子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拍賣會?”謝安瀾有些驚訝。
陸英點頭,以為謝安瀾不知何為拍賣會,連忙科普道:“是京城幾個大商家聯合舉行的,每年都有那么一兩次。各自拿出一些珍貴或者市面上少見的貨物來,價高者得。聽說,這次還有一副四爺的畫。”
謝安瀾詫異,“陸離的畫?”
什么時候陸離的畫已經到了能進拍賣會的地步了?
陸英笑道:“其實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很貴的,也有一些不知價值或者有升值可能的東西的。清籬居士雖然還稱不上名動畫壇,不過他得到了曹大人,單大人,和東臨先生等大儒的稱贊,自然也就有了一些價值。而且他的畫很少見,所以…”
謝安瀾了然,原來如此。
陸離少年為了保持自己的逼格,除了偶爾送一些人的畫以外,往外面流傳的畫基本上保持著兩三個月才有一副,忙起來干脆沒有的狀態。這幾個月以來,賣出去的其實只有三幅,還有就是送了曹大人一副,前兩天單老大人和東臨先生一副。在泉州時送了周老先生品鑒一副以及被言希要走了一副。總過加起來也就八幅畫,這些日子似乎沒有見過他再動筆了。
“那少夫人去不去?”陸英興致勃勃地問道。
謝安瀾瞥了他一眼,“你想去?”
陸英連連點頭,這個拍賣會他聞名已久,不過卻沒有機會去見識一番。倒是沒想到少夫人竟然會認識東陵首富家的公子,穆大公子想要請柬自然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了。謝安瀾擺擺手,笑瞇瞇地道:“你不能跟,別忘了…你可是陸離的人喲。不能跟無衣公子扯上關系哈。”
陸英很是郁悶,可憐兮兮地望著謝安瀾,“但是四爺說讓小的跟著少夫人您啊,少爺以后要做官,身邊肯定不能跟著我這個粗人的。”
陸英的表情很好的取悅了謝安瀾,謝安瀾笑道:“好吧,看你可憐,帶你去。”
“多謝少夫人!”陸英大喜道。
皇城正中央的皇宮里,卻是陰霧彌漫。皇帝的旨意不僅柳家人不領情,柳貴妃更是氣得不輕。東方嵐詛咒她和她的皇兒,陛下竟然還追封她為公主?!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柳貴妃氣得渾身發抖。
當天就將前來探視的皇帝拒之門外。對于貴妃這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犯上的舉動,鳳臺宮的宮人們卻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二十多年的獨寵,皇帝和貴妃之間自然也不可能一直都如膠似漆的。時不時地還是會吵吵架什么的,貴妃將皇帝拒之門外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一般人看來這是犯上,但是在皇帝看來,這其實大概也算是情趣了。所以皇帝也只是吩咐人好好照顧貴妃,就回自己的寢宮去歇息了。
皇帝自然還有別的妃子,早些年的時候因為寵幸別的妃子兩人還會鬧別扭。等到年紀漸漸大大,皇帝對女色反倒是沒那么看重,甚至越加的寵愛看重柳貴妃了,漸漸地兩人倒是更加和睦了許多。如果換個地方換個身份的話,大約也就像是普通的夫妻了。
深夜里柳貴妃依然還未曾入睡,銀葉站在身邊替她順氣,一邊勸道:“娘娘,這幾天陛下那邊只怕心情也不佳,您就別跟陛下置氣了。若是陛下氣壞了,心疼的還不是娘娘你?”
柳貴妃精致的面容上神色微動,有些猶豫地道:“陛下這幾日…”
銀葉道:“娘娘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大臣最是嘴碎了。陛下總還是要顧忌一下臣子們的看法。若是真的弄得所有人都對娘娘不滿…”
柳貴妃輕哼一聲,道:“不滿又如何?這些年那些老不死的何曾看我順眼了?本宮也沒有招惹他們,他們就恨不得讓陛下殺了本宮才能解氣。本宮偏要活的好好的給他們看!”
見她動怒,銀葉連忙道:“娘娘息怒,娘娘何必在意這些人?陛下愛重娘娘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柳貴妃垂眸想了想,終究是有些放心不下,輕聲道:“你讓人去崇明殿問問陛下歇息了沒有,若是沒有…不,本宮親自去一趟吧。”
“這…娘娘,天色已晚了…”銀葉道。
柳貴妃道:“無妨,坐鸞攆過去便是。下午本宮氣壞了,該去給陛下賠個禮。”
銀葉松了口氣,笑道:“娘娘想開了就好。”陛下和娘娘和和美美的,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才能有好日子過啊。
柳貴妃輕哼一聲道:“那些多管閑事的老東西,小三兒和暮兒的事情沒這么容易完!”
大晚上的貴妃出門自然麻煩不小,皇帝擔心貴妃的安全,鳳臺宮里里三層外三層的都是侍衛。即便是鳳臺宮距離皇帝居住的崇明殿并不遠,跟隨的宮女內侍卻也有浩浩蕩蕩的一大群。
柳貴妃披著一見孔雀織金的華麗大氅,扶著銀葉的手登上了鸞攆。十六個內侍抬著,鸞攆晃晃蕩蕩的朝著前朝崇明殿的方向而去。柳貴妃伸手揭開鸞攆一角黃色繡花的簾子,看向外面。此時天色還不算晚,夜晚的皇宮還是一片燈火輝煌。看著簇擁著自己浩浩蕩蕩前行的隊伍,柳貴妃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突然,柳貴妃臉上的笑意僵住了,目光定定地望著御花園的一處,一只手緊緊地拽住了繡簾。
“娘娘,怎么了?”跪坐在她身后的銀葉見狀連忙問道。
柳貴妃一怔,再一次定睛看去卻什么都沒有。重重的將繡簾放下,柳貴妃沉聲道:“沒什么!”
過了片刻,柳貴妃終究還是忍不住再一次掀起簾子。隊伍已經走過了方才的地方,從窗口望去看到的是御花園中的千秋亭。柳貴妃眼神猛地一縮,千秋亭的八角亭檐下站著一個紅衣女子。淡黃色的宮燈透出的光芒將女子的微垂的臉映的格外陰暗,但是柳貴妃卻清楚的看到兩行血跡從女子的眼角慢慢滑落臉龐。
“啊?!”柳貴妃忍不住驚呼出聲。
“娘娘!娘娘?”銀葉嚇了一跳,隊伍也立刻停了下來,“娘娘,你怎么了?”
柳貴妃尖叫道:“快走!回鳳臺宮!”
銀葉不明所以,道:“娘娘,不是要去見陛下么?”
“回鳳臺宮!”柳貴妃叫道,又一指不遠處的千秋亭叫道:“那里!那里有…有人!”
銀葉也是一驚沒連忙扶住柳貴妃道:“娘娘別擔心,奴婢這就讓人去看看。快,回鳳臺宮!請太醫,娘娘受驚了。”
“是。”
抬著鸞攆的內侍應聲,隊伍立刻改道往來路而去。另一對人馬則聽命朝著千秋亭的風向而去。
柳貴妃臉色蒼白地靠在銀葉懷中微微顫抖著,剛才那個女人…她記得,那個女人穿的分明是當朝郡主的禮服。她記得…聽人說起過,朔陽郡主,就是穿著大紅的郡主禮服跳下了翠華樓的。
一個幽幽地蕭聲傳入了柳貴妃的耳中,蕭音幽怨如泣如訴。銀葉皺眉,什么人竟敢晚上在御花園里吹簫?如果說早年還有一些妃子想要用這些手段勾引陛下的話,這幾年也已經早就沒有了。難道是剛進宮的不懂規矩的宮女?
“讓人去看看誰這么大膽!給本宮杖斃!”柳貴妃冷聲道。
“是,娘娘。”
很快有人領命去了,但是人卻沒有找到,而蕭聲也沒有停,只是似乎換了一個地方。直到柳貴妃的鸞攆進了鳳臺宮,蕭聲才就此沉寂。
“娘娘。”奉命去搜查的內侍回來跪倒在殿中。
柳貴妃冷聲道:“說!是誰在裝神弄鬼?”
內侍搖了搖頭,“奴婢無能,御花園中并沒有人。只有…”
“只有什么?”柳貴妃問道。
內侍呈上了一支玉蕭。柳貴妃冷眼看著,內侍低聲道:“娘娘,這支碧玉蕭,是…是朔陽郡主和柳三公子大婚時,陛下賜下的。”
柳貴妃心中一顫,猛然又想起千秋亭外的那個紅衣女子。只覺得肚子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唔…”
“娘娘?娘娘!太醫怎么還沒來?!快叫太醫!”鳳臺宮中再一次亂成一片。柳貴妃趴在軟榻上,捂著肚子。目光落到了那內侍捧著的碧玉蕭上,眼神森冷,“本宮倒要看看…她有多厲害!本宮…連人都不怕,害怕一個死鬼不成!”
御花園里鬧鬼的事情自然藏不住,第二天整個皇宮都知道了。等到過了早朝,滿朝文武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再往后,毫無意外的傳遍了整個京城。因為一大早,皇帝就將靈武寺的方丈大師,紫霞觀的清湖道長都請進宮了。
兩位大師看過之后都言道皇宮乃天子所居,并沒有什么鬼怪之流。不過靈武寺的方丈還是提議可在靈武寺為朔陽郡主誦經超度。這話有些意思,在外人看來基本等同于方丈是在說朔陽郡主被柳家人逼死,柳貴妃心虛所有才疑心生暗鬼。皇帝擔憂柳貴妃的身體和腹中的皇兒,自然是無不應允。還請清湖道長在御花園里做了三天的法事才放心下來。
清湖道長坐在宮中的時候什么都沒發生,但是兩位方丈一走紅衣女子立刻又出現了。最開始只有柳貴妃看見,到最后連鳳臺宮的普通內侍宮女都能夠看見。一時間整個鳳臺宮風聲鶴唳,整個后宮的嬪妃們卻暗暗幸災樂禍,恨不得柳貴妃就此被惡鬼嚇死才好。
再然后,柳家也開始出問題了。柳三一早醒來滿身鮮血,柳家原本朔陽郡主郡主的院子里夜夜有人哭泣。第二天,柳三的一對嫡子嫡女哭鬧著說看到了紅衣女子,要拉著他們進池塘,當晚就發燒昏迷不醒。第三天,原本伺候朔陽郡主的一個丫頭吊死在了朔陽郡主身前的房間里。
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在傳說朔陽郡主死不瞑目陰魂不散要找柳家人報仇。
朔陽郡主死去的第七天,位于上雍皇城西北的皇陵,先皇的地宮門口的牌坊崩了一角,有血跡滲出。守靈的將士回稟,前晚有人隱約看到有個紅衣身影在先皇陵前痛哭,等人趕到的時候卻又不見蹤影。
皇陵崩塌,即便只是一個小角,卻也足夠引起震動了。
無數的奏折,如雪花一般的飛到了昭平帝的御案前。上折子的人十有七八都是要求陛下給朔陽郡主一個交代,以慰郡主在天之靈,以安東陵皇室列祖列祖之心。往日和柳家走得近的人也不敢說話了,事關皇陵,也就等于事關東方家的列祖列祖和江山社稷,這種時候誰敢隨便插話?
于此同時,承天府下一位通判突然發難,告柳三在職期間貪墨公款收受賄賂,甚至替犯了死罪之人買命換命。通判本就對州府官員有監察之責,不過承天府是天子腳下這個職責大部分被御史臺和督察院包辦了。等到承天府通判的折子一上來,人們才想起來:哦,上雍城里原來還有這么一個官兒。
通判奏告,柳三任承天府府丞四年,貪墨銀兩三十多萬兩,收受賄賂數十萬兩,其中古玩珍寶不計其數。另有制造冤案,買命賣命零零總總不下二三十件,分開來看已經是罪大惡極,放在一起更是讓人覺得天理難容。
聽了通判奏報,昭平帝自然是氣急敗壞。既恨這通判突然將這些事情揭露出來,讓柳貴妃沒臉也讓他為難。又恨柳三不爭氣,竟然鬧出這些事情來。朝中官員更是群情激憤,紛紛上書要求嚴懲柳三,朝上附議之聲一片。
皇帝最后硬是挺住了百官的不滿,只是下令將柳三先禁足在家中,等到此事查清楚之后再行處理。
然而,當天夜里,奏告的通判被人殺死在家中。
皇帝終于無法忍耐,直接下令將柳三打入天牢,著大理寺與刑部一起審理此案。
提前收到消息,柳三終于知道害怕了。
“父親,二叔,救我啊!”柳三臉色慘白地叫道。
柳咸同樣臉色難看地看向兒子,猶豫了一下道:“我去求陛下開恩?”
柳戚攔住了他,“大哥,這事鬧得太大了,你不是沒看到今天早朝上陛下的臉色。只怕是…”
“二叔,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去天牢!我們去求娘娘,姑母一定會有辦法的!”柳三叫道。
柳戚嘆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道:“陛下說娘娘身體不適,這些日子不能見外人。”
柳三頓時軟倒在了地上,“爹…我…”
柳咸沒好氣地瞪著兒子道:“你才做了四年官,怎么就那么多把柄給人家?還有…誰讓你去殺那個通判的?”
柳三喊冤,“我沒有啊!我是想…但是,我還沒來得及做,那個狗東西就被人殺了!真的不是我,爹,二叔,有人陷害我!”
都這個時候了,誰能不知道是有人在陷害他?但是他們又能有什么辦法?誰知道一個郡主的死竟然鬧出這么多的事情?其實兩件事若是單獨發生的話,都還不至于此。但是現在…連皇陵都崩了,誰還敢替他們說話。柳咸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十三子的話,心中也不由得微微生寒。
“暮兒,你怎么看?”柳咸問道。
柳三仿佛終于想起了自己還有個弟弟,立刻撲過去抓住柳浮云的手臂,“十三弟!你要幫我…我,我該怎么辦?”
柳浮云抬手,修長細致的手指扣住柳三的手腕,輕描淡寫地就將他的手推開了。
柳浮云有些遺憾又有些淡漠地看著柳三,“三哥,我沒辦法了。”
“你怎么會沒辦法?”柳三不信。
柳浮云眼神里帶著幾分憐憫,“我之前說過,三哥,這事兒沒完。三嫂是怎么去的翠華樓,正巧當天那么多人在場。三哥當真相信這世上有鬼怪么?還有承天府里的那些證據,那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收集完成的。三哥,有人想要你的命。”
“救我,浮云,救救我!”柳三有些絕望地抓住柳浮云的衣襟。他一直在嫉妒著這個弟弟,但是他心里其實也明白,這個弟弟比他比柳家許多人都要聰明的人。他說有人想要他的命,那么他進了天牢…還能活著出來么?
柳浮云垂眸,對柳三的求救不聞不問。仿佛連衣襟被人死死抓著都感覺不到一般。
柳咸和柳戚神色也有些凝重起來,柳咸忍不住道:“暮兒,是誰…”
柳浮云抬眸,“這些年,柳家得罪了多少人,父親自己記得清楚么?”
誰會去記這種事情?柳咸啞口無言。
柳浮云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沉默了一下,柳浮云道:“有幾個人,父親可以去查一下,不過現在只怕對三哥的事情也于事無補了。父親…陛下看重的只有姑母,在姑母和三哥之間,陛下只會選擇姑母。如果陛下堅持,所有的污水和罵名都會繼續往姑母身上潑。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陛下必須要犧牲一些人,平息所有人的怒火。”
柳浮云的目光落在柳三的身上。顯然柳三就是那個將會被用來平息所有人怒火的犧牲品。當然,柳三并不無辜,他罪有應得。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柳咸忍不住道。
柳浮云起身,“負隅頑抗,最后讓陛下下旨勒令,或者父親主動將人交出去。”給出了兩個選擇,柳浮云轉身走了出去。身后傳來了柳三破口大罵的怒吼聲。
“老爺,刑部的蘇大人,和高少將軍來了。”門外,管家急匆匆地進來稟告道。
柳咸面色微冷,“他們來干什么?”
管家看了一眼柳三低聲道:“蘇大人和高少將軍奉旨,將三公子押入天牢候審。”
柳三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謝安瀾和穆翎正坐在拍賣會樓下的大堂里喝茶。拍賣會還有半個時辰方才開始,早來了一步的穆翎和謝安瀾只好現在樓下喝茶。聽到這個消息,穆翎愣了愣笑道:“真是沒想到,竟然這么簡單柳家就折損了一個嫡子。無衣,你看柳三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謝安瀾思索著,道:“只怕有些難了。”根據陸離分析,這一次對柳家出手的至少有三撥人,這還不算其中暗地里煽風點火的人。這樣把柳三搞進去了還能讓他活著出來的機會實在是不大。如果是柳浮云,柳家說不定拼了命都要保一下,柳三雖然同樣是嫡子,卻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穆翎心情愉悅地舉起茶杯,“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待會兒說不定能夠買到幾件寶貝。”
謝安瀾挑眉道:“穆家還缺寶貝?”
穆翎輕哼道:“祖父下個月壽辰,總要給老人家選一樣與眾不同的禮物才好。”
謝安瀾舉杯,“好吧,那就祝穆公子心想事成。”
穆翎有些不滿地道:“無衣,咱們也算是熟人了。你還一直叫穆公子,豈不顯得你我生分?”
謝安瀾無語,我們本來就不熟啊,是什么給了你我們很有交情的錯覺?
“說起來…”謝安瀾有些不解地道:“咱們也只是數面之緣,穆公子為何…”
穆翎笑道:“無他,投緣耳。”
謝安瀾有些無奈,點頭道:“既然如此,穆兄。”
“其實叫穆大哥也沒關系。”穆翎笑道。
謝安瀾不接這話,換了個話題道:“這種場合來得熟人應該很多吧?穆兄不需要去跟人打個招呼么?”
穆翎不解,“為什么要打招呼?”
“…”見她一臉無話可說的表情,穆翎忍不住笑了,道:“我雖然接手了穆家不少產業,不過大事還是祖父做主的。更何況,我在京城也不經常露面,認識我的人不太多。”
“咦?”謝安瀾驚訝地看向他。
穆翎道:“我十五歲開始接觸穆家的產業,不過大都是外地的。所以我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都是在外面。京城的許多事都是祖父親自照管,這兩天祖父身體不適,也有下面的管事看著。”
謝安瀾想了想,有些了然,“是…柳家?”
柳家希望能夠利用穆江楓和柳氏吞并穆家,自然不會希望穆翎在京城露頭。京城的人們認識穆憐和穆翌的人只怕比認識穆翎的人多得多。
穆翎淡笑不語,臉上的神色卻已經表明了一切。
兩人正說話,就看到門口一陣喧鬧,一群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其中兩個人倒是有些熟悉,正是穆家的二少爺穆翌和穆家大小姐穆憐。
穆憐看到坐在一邊的穆翎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幽怨。卻還是排開眾人走上前來笑道:“大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穆翎挑眉,神色淡漠地看向異母妹妹,“難道我不能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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