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也是深以為然,點頭道,
“是的,我的陛下,臣也覺著不好,反正臣若是有四個妻子,那肯定是不能每一晚都同她們睡覺的…”
他口中的所謂“睡覺”,是男人都明白的,眾人臉上發笑,心里卻是暗暗點頭道,
“這紅毛怪說的倒是沒錯,這一個要,個個要,連軸轉下去,不出一年老子就要被熬干了!”
似他們大慶的男人,雖說有那納妾多的,但也沒個神仙跳出來,硬要讓人個個雨露均沾呀,若是個個都一樣,是會死人的!
弗朗西斯又道,
“臣還聽說,在那遙遠的北方,有一些民族的女人,是可以擁有幾個丈夫的…”
眾人聽了以為奇談,
“那里的娘們兒竟如此膽大,就不怕被人給浸豬籠了?”
弗朗西斯搖頭道,
“并不會,他們那里地處寒冷,生活艱難,一個男人沒有辦法養活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只有和兄弟一起養育后代,因而兄弟之間共用一個女人的事情便很平常了!”
眾人聞言都是咂舌不已,
“蠻夷之地果然無綱無常,無有規矩!”
弗朗西斯又搖頭了,
“你們說得不對,民俗不同,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因為旁人與你們不同,便稱人為蠻夷,譬在我看來,你們這里的女人就十分的可憐,要同旁人共用一個丈夫!”
我還覺著你們是蠻夷落后呢!
他的話說得眾人都是一愣,衛武也是心頭一動,
“這紅毛怪這話倒是說的不錯!”
自古中原大地除卻偏遠蠻族,皆是男尊女卑,位高權重的男子除卻那少數的幾個情種,例如先帝弘治皇帝之流,其余都三妻四妾的,仿佛女人越多越是顯得男人有本事,一夫一妻倒要受人詬病,又譬如先帝一意只寵張太后般,朝野上下暗地里罵的那是不少,有說皇帝夫綱難振,綱常有損,有罵張氏兄弟驕橫跋扈,皆是因著先帝獨寵張氏才任由國舅囂張的。
說來說去都是怪先帝不應獨寵一人,眾大臣更是以此為皇家不幸,世人都以夫為妻綱,一夫多妻為常理,有本事的男人只娶一個女人,是被認為十分怪異的!
又衛武出身卑微,自來卻有大志,這男人的大志無外乎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彰顯大丈夫本色,才能將自己與一干庸才給區分開來一般!
因而他也視三妻四妾為理所應當,也理所當然覺著出身官宦之事的妻子必也是視為理所應當,這才會對旁人所贈的女子,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將那鶯歌領回了家!
可他事后才知曉,原來綺姐兒并不是真心想讓鶯歌進門,綺姐兒原來是會偷偷傷心的,原來綺姐兒與他一般,也是想獨霸對方一人的,而自己亦是希望妻子如此的!
今日聽得弗朗西斯所言,倒是令他茅塞頓開,深以為然,這世上的婚姻并不只有一夫多妻,還有一夫一妻,一夫四妻,甚至還有那一妻多夫的,為何就定要一夫多妻,視女子為男子的附庸!
他的綺姐兒詩書文章勝他千倍,胸中乾坤廣大,智計謀略更勝他千倍,憑甚么要委屈自己,與鶯歌那樣的玩物平分丈夫?
他如今是想通透了,大丈夫立身處世,何必在乎世人眼光,更不必以世人的標準來約束自己,納不納妾與有沒有本事沒有半分關系,根本也不必刻意去在乎后院里有多少女人,女人再多不是自己心愛的那一個,又有甚么意思?
難道就只為了多生兒子嗎?若是如此又與那配種的畜生何異?
衛武想通這一關節,心頭便再沒顧慮,卻是沖著弗朗西斯笑道,
“你這紅毛怪,到了我們這處沒有幾年,倒是長進了不少!”
弗朗西斯便沖著他憨笑。
眾人一陣笑鬧便來到了校場之上,弗朗西斯從一旁的兵士手中取過一只手臂長的鐵棍樣的東西,
“陛下,請看…這就是我們神機營復制洪武年間的火銃…”
朱厚照接過弗朗西斯雙手奉上的火銃,轉過身與衛武一起觀看,
“你來瞧瞧…”
二人一面瞧這火銃,一面聽弗朗西斯為他們講解,這火銃乃是銅制,銑身有手臂粗細,前頭直長,后頭有鼓起,稱為藥室,藥室相連的地方是手柄,藥室壁上有一個點火孔,只需點燃藥室之中的火藥,便可以將填塞在火銃內部的彈丸發射出去。
待得弗朗西斯為二人講解完之后,便叫了一個兵士手執火銃,為二人演示射擊,
“轟…”
二人聽得巨大的轟鳴,眼見得那士兵周身煙塵彌漫,待得煙消云散之后,五十步之外的稻草人被擊倒在地,朱厚照與衛武過去蹲下一瞧,那稻草人有小半邊身子被轟掉了。
“嘿!”
朱厚照大是興奮,一拍大腿,
“果然給做出來了!”
卻是招手叫了弗朗西斯過來,
“把你前頭說的,那種槍也弄一個出來瞧瞧…”
“是!”
弗朗西斯又將另一桿槍雙手奉上,朱厚照看了看點頭道,
“果然與我們的有些不同!”
前頭的火銃乃是根據圖紙復制的太祖、太宗時便已列裝神機營的手把銃,那時的神機營何等的威風?
只可惜后頭土木堡一戰,將大慶精銳盡喪于敵手,神機營也是全軍覆沒,之后大慶國力漸衰,重建的神機營已是再無法復前輩之榮光,而這種全營列裝的手把銃自然也是再沒有出現。
朱厚照也是偶然翻閱典籍,才看到了在洪武與永樂年間就有的手銃,當下讓人調了手銃的圖樣出來,召了弗朗西斯吩咐道,
“弗朗西斯,這種火銃可是能復制出來?”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應道,
“陛下,這樣的槍臣曾在家鄉時看見過,不過式樣有些不同…”
當下便略略為朱厚照講解了火繩槍的式樣與原理。
朱厚照聽了大感興趣,
“你把這圖上的火銃做出來,再將你家鄉的槍做出來,給朕瞧瞧有甚么不同!”
弗朗西斯領了旨意,卻是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才做出了兩種槍,一種乃是太祖時便有的火銃,一種卻是他的家鄉以火繩點燃火藥的槍支,兩種槍都由兵士為皇帝演示了一輪射擊,卻是看得朱厚照與衛武雙眼放光,朱厚照喜道,
“朕翻看太祖太宗時的典籍,曾提到過神機營的戰績,當年成祖遠征交趾得神機槍炮法,而建神機營,之后他們隨成祖遠征蒙古,大敗蒙軍…靠的就是這個東西…”
衛武倒是不知歷史,只他練武功時年紀已大,卻是沒法子似牟斌、霍遜般將功夫練至登峰造極,平日里辦差,與人動起手來難免心里發虛,可若是有了這個玩意,便是遇上那金鐘罩、鐵布衫,自己也不會怕上分毫了,當下喜道,
“陛下,若是我們能隨身備了這玩意兒,還怕他甚么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敢近身,立時就這么給上一槍,便是金剛不壞的身子,都要給轟出洞來!
朱厚照也是笑瞇瞇道,
“正是,有了它,便是朕都敢沖鋒陷陣,殺敵無數!”
二人正在臆想,弗朗西斯這不會看眼色的異邦人卻很是耿直的搖頭道,
“陛下,恐怕臣是沒法子達成您和衛大人的愿望!”
二人聞言一愣,衛武問,
“為甚么?”
弗朗西斯應道,
“陛下,無論是先皇帝留下來的火銃,又或者臣家鄉出現的這種火繩槍,都是有巨大的缺陷的…”
火銃填裝費時,發射速度慢且射擊不準,而火繩槍雖說比火銃進步不少,但在潮濕天氣又或是雨天也無法點燃的,更有因為兵士們要拖著一條長長的火繩作戰,在夜晚之中便是個顯眼的箭靶子。
弗朗西斯告訴二人道,
“擁有這兩種武器的士兵,無論在射擊速度又或是殺傷力上,都比不過一個訓練有素的射手!”
只要躲過了準頭不佳的第一槍,便會有接二連三的利箭將槍手射死!
朱厚照與衛武二人聞言都有些沮喪,不過少年皇帝可不是那般輕易認輸之人,聞言道,
“那就給朕想法子改,把這玩意兒給改得更厲害不就成了!”
“這個…”
弗朗西斯很是慚愧道,
“陛下,臣只是一個傳教士,在家鄉時臣的父親雖然是一名制器匠人,但因為臣不是最大的兒子,所以并沒有繼承家里的作坊,也沒有得到臣父親的傳授,臣所會的東西只是平日聽來和看來的,并不精通的!”
朱厚照聞言皺起了眉頭,衛武想了想道,
“弗朗西斯你即是能從家鄉來到我們這里,我們的人自然也可以從這里到你們的家鄉,我們可以邀請一些工匠到我們的國家傳授制作方法!”
“這個…”
費朗西斯想了想道,
“那…必須要有巨大的船只,可以橫跨大洋的巨船!”
“巨船?”
朱厚照眉頭皺起想了想道,
“我們也曾有的!當年太宗爺遣三寶太監下西洋,建造了無數巨大的船只,也曾橫跨了大洋,只可惜現在…不過宮里應該還留有海圖和一些典籍,我們回去找找!”
朱厚照想了想,便對費朗西斯道,
“你們要好好開動腦子,一定要想法子給朕弄出射得遠,打得多,不怕火燒水淋的槍來。做好了,朕有賞,重重的賞你們!”
弗朗西斯無奈只得跪下接旨,這廂和眾工匠送了皇帝陛下出了營門,看著被眾侍衛簇擁著的皇帝一路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