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毛怪在哪兒呢?給本宮瞧瞧!”
朱厚照笑瞇瞇道,
“且等一等,朕讓人去傳了。”
不多時衛武果然帶著那費朗西斯來了,只這異邦人從未覲見過皇帝,也不知跪下行禮參拜,只呆呆的立在衛武身后,一雙藍眼睛四下打量,正為這龍船之中的種種奢華富貴的布置驚嘆,劉瑾見了忙尖聲喝道,
“大膽蠻夷,見了吾皇還不下跪!”
弗朗西斯茫然半晌才知曉這尖聲細嗓的太監在叫甚么,有些無措的看了衛武一眼,衛武忙道,
“陛下,這異邦人一看這樣兒就是未開化的蠻夷,只怕他們那里連皇帝都無有,想來必是不知禮數,還請陛下恕他見君失儀之罪!”
朱厚照一雙眼早已被此人的怪模怪樣吸引了過去,聞言擺了擺手道,
“無妨!朕不怪他!”
這廂親自下來圍著這紅毛怪打轉,上上下下瞧個不停,還伸手去扯他那披散到肩頭的卷曲頭發,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衛武笑道,
“是真的!臣前頭也扯過一根來瞧,除了顏色不一樣,倒是與我們無甚區別!”
朱厚照點頭,又很是驚奇的看那紅毛怪手背上寸長的紅毛,
“怎得這手背上也這么多毛,果然是未開化的蠻夷!”
之后又笑瞇瞇問衛武,
“你從哪兒找到他的?”
衛武便將自己在那小鎮里如何遇上這紅毛乞丐的事兒一講,朱厚照聽得哈哈笑道,
“早知曉,朕也跟著上岸去轉轉了,說不得也能撿到個紅毛怪!”
當下又對衛武道,
“你問問他,叫甚么名字,從哪里來的,又是做甚么的?”
衛武便又問了一遍那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便又講了一遍自己的來歷又如何到的大慶,又自己是何身份,不遠萬里前來又是為了甚么?
“哦…你傳的甚么教?”
朱厚照饒有興奮的問道,說起自己的事業,弗朗西斯雙眼之中總算是多了幾分神采,忙道,
“尊敬的先生,我是天主的信徒,天主為世人蒙受苦難,卻愛每一個人…”
說話間伸手到脖子上,將一直不離身的一根銀鏈給朱厚照看,弗朗西斯所有的家當都遺失在了大海之中,只有這一根銀鏈隨身帶著。
朱厚照要湊過去看,劉瑾忙搶步過來,一把扯下了那銀鏈子,
“陛下,蠻夷之人不懂禮教,可不能沖撞了陛下!”
這廂雙手將那銀鏈奉給朱厚照看,朱厚照看了看撇嘴道,
“這鏈子做工是真粗鄙,倒是上頭的圖案新奇!”
說罷擺手道,
“還給他吧!”
劉瑾便將東西還給了弗朗西斯,見他又珍而重之的戴了回去,朱厚照便嘆道,
“看來…他們那地方應是十分貧苦,一根這樣的鏈子都當成寶!”
這樣的東西若是放在大慶朝,只能在福慶下街的路邊小攤里售賣。
衛武笑道,
“這些蠻夷之人渾身長毛,還天生自帶臭味,簡直就是猴子成精剛學會下地行走,他們能有甚么好東西!”
朱厚照點頭道,
“倒是個可憐的!”
說著一揮手道,
“劉瑾給這紅毛怪一些衣裳布匹之類的,遠來即是客,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
“…是!”
這廂賞完了東西,衛武便要帶著人下去,卻聽那屏風后頭有人咳嗽一聲,
“嗯…哼…”
朱厚照便叫劉瑾,
“進去問問皇后娘娘是有何話要說?”
“是!”
劉瑾轉進去,不多時又轉出來,卻是神情怪異道,
“陛下,娘娘說了旅途無聊,要把這紅毛怪留在咱們船上,無事時聽他說說話,也好解悶兒!”
朱厚照聞言點頭道,
“即是皇后想解悶兒便將人留下來就是了!”
“是!”
這廂便有小太監過來領了弗朗西斯下去,只這紅毛怪不肯走,便拿眼看衛武,
“先生,我不是您的仆人嗎?”
他此言一出,人人都笑,朱厚照道,
“嘿!這蠻夷之人倒還知曉忠心呢…”
笑了笑道,
“放心,不過就是讓你一路之上說話解悶兒,待到京師還放你回去跟著衛武便是!”
那弗朗西斯聽說并不是將他賣了,這才放下心來,乖乖跟著小太監走了,待到了他的住處,見得那床上放著的衣裳和幾匹布料時,立時就心里的忐忑給拋到了九霄云外,撲到那光滑精美的錦緞之上,拼命用臉去蹭,
“天啊!贊美我主!我仁慈的主啊!您真的沒拋棄我,讓我受了兩年的苦難,卻讓我見到了這華麗的移動宮殿,光滑好似嬰兒皮膚的布料,贊美我的主…”
這廂自己在艙房里念念喃喃,惹得外頭守著的兩個小太監暗笑,
“這紅毛怪物說的甚么話,嘰嘰咕咕跟鳥叫一樣…”
之后的路途之中,帝后二人果然無事時便召了那弗朗西斯到跟前說話,這個蠻夷紅毛怪倒是個有本事的人,初初上船時雖會說中土話,但卻是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半晌都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待得呆上七八日,說得話多了,便漸漸的流利起來了。
夏小妹很是驚奇道,
“不說是蠻夷未開化么?怎得學話這般快?”
韓綺笑道,
“我們說他們是蠻夷,多是因著發色眸色不同,又身上長滿毛發之故,不過依我瞧著他腦子倒是十分靈活的,想來在大慶呆了兩三年,也是學了不少中土話的,只是因著之前一直沿街乞討,無人與他說話,沒有練習之故,現在與他說話的人多了,自然是越說越流利了!”
韓綺說的沒錯,待等到龍船到了滄州時,弗朗西斯的中土話已是十分的流利,且又由小太監們學了各式的規矩,之后的舉止言談也慢慢似模似樣起來。
眾人無事時便聽他講一講那遙遠西方的人物風情,又有如何萬里迢迢到的這里,朱厚照聽說他們乃是坐著大船到了大慶,便想起太宗時鄭和七下西洋之事,便對衛武嘆道,
“看來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原來隔著那汪洋大海果然還有不同的國度,朕記得宮里還有一幅太宗時留下的航海輿圖,待回去讓人翻出來瞧瞧!”
衛武點頭道,
“臣以前也是少見識,只當天地之間只我們黑發黑眸一種人,卻原來在海的那邊還有不一樣的人呢!”
韓綺聞言對衛武笑道,
“這個倒真是我等孤陋寡聞了,我看那書上說,當年鄭和下西洋還曾帶回來麒麟瑞獸,還有黑膚與紅膚的海島土著呢!”
眾人聽了都是嘖嘖稱奇,朱厚照笑道,
“待以后朕得了空,也造艘大船去瞧一瞧那些人到底長得甚么樣兒?”
夏小妹拍手叫好,
“陛下若是要去,必要帶上臣妾才是!”
韓綺聞言卻是微笑不語,心中暗道,
“當年三保太監能七下西洋,全因是太宗時我國力強盛,又能造長四十四丈,闊十八丈的大海船,才能七下西洋,而如今我國力不濟,民生艱難,那里來的余錢造船出海,陛下這念頭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想當年鄭和七下西洋之后,到宣德八年便有朝臣們以所費太巨,有損國力的理由,停了遠洋航海,而之后的兵部侍郎劉大夏也是以勞民傷財為由,藏匿鄭和出海文檔,之后更是私自燒毀了海圖,造船圖紙等。
劉大夏此番作為令得后世之人無法得知當日下西洋的盛況,卻是極得朝中百官支持,至到如今朝中都有人拿著太祖祖訓說事,不許片板下海,他們都覺著造船出海,勞師遠征,死傷軍民無數,雖可宣揚我天朝之威,但實在得不償失,為無益之舉,到如今陛下想再復太宗時的榮光,只怕是難之又難了!
朱厚照此時間也不過隨口說說,自然不會想到以后去,只是將那弗朗西斯當做個稀奇的玩意兒,無事時便召到跟前聽他說話,如此又隔了幾日,眼看著都要到天津衛了,這才想起自己那收在盒子里的霹靂雷,當下便命劉瑾取來。、
劉瑾小心翼翼的取來個木頭匣子,打開來一看,那黑乎乎的火藥團子,便出現在眼前了,朱厚照伸手去取,嚇得劉瑾一勁兒的叫喚,
“哎喲喲!我的主子爺喲!這玩意兒可是要人命的東西,您可小心著點兒!”
朱厚照倒是滿不在乎,
“前頭擒寧王時,朕瞧著這東西摔來摔去,也沒見炸開呀!”
說著還抬手在半空之中拋了兩拋,劉瑾嚇得臉都白了,一直立在一旁的弗朗西斯這時節開口了,
“陛下…這個東西的火藥配比有誤,它并不能爆炸的!”
朱厚照聞言驚奇道,
“你還會做火藥嗎?”
費朗西斯應道,
“小人…從家鄉坐船到這里時,在海上認識一名水手,他便擅長制作火藥,路途寂寞就跟他學習了很久…”
朱厚照大喜招手叫他過來,
“那你過來瞧瞧,這東西怎么就配錯了?”
費朗西斯上前來合著那東西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應道,
“陛下,這個東西…還需要切開仔細看看里頭…”
朱厚照忙點頭,
“去吧!去吧!好好瞧瞧…給朕弄一個能炸的東西出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