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看這小子衣著打扮,行事作派,必是這街面上四處閑逛的小混子無疑,與他說話實在有失他們讀書人的身份,當下二人鼻孔朝天哼了一聲,
“此乃是書香圣地,豈是你們這類閑人集聚之地,還不快快散去!”
二人語言不屑,那小混子也不生氣只是笑瞇瞇道,
“二位小爺莫要生氣,小的有法子令二位小爺進去書院!”
“哦…”
此言一出二人立時來了興致,只那劉鎮江半信半疑喝道,
“你又不是這書院中人,有甚么法子讓我們進去,休要拿言語來誆騙于我二人!”
那小混子笑瞇瞇的,天生的一雙大眼,又明又亮,一口白牙整整齊齊,雖明知他是街面的混子,卻讓人生不出厭惡之心來,接著這小混子說出來的話讓二人心頭大動,
“二位小爺放心,小的若是沒法子怎敢來驚動二位爺,不瞞二位爺講,小的乃是這街面上幫閑的,無事時也常常聽從這書院之中書生的派遣,跑腿兒送信的事兒常做,來往得多了便找到一處密道可通入書院內…”
二人一聽大喜,
“密道在何處?速帶我們過去!”
那小混子笑嘻嘻的將兩個手指頭舉起來,在二人面前搓了幾搓道,
“小的乃是幫閑混口飯吃,這個嘛…還是要二位小爺賞些銅板的!”
二人前頭還有懷疑,現下見他這架勢卻是全信了,劉鎮江伸手自懷中便掏出一把銅板,也未數過就遞了過去,
“給你,都給你!務必要將我二人帶入書院之中!”
劉鎮江出身商賈之家,與人用銀子打交道乃是天生的本事!
要銀子是好事,要銀子就是成心辦事,這世上能用銀子辦的事兒都是小事,若是用銀子都辦不了的事兒,才是真正的大事兒!
那小混子一雙手生得修長好看,那身手倒似練過的一般,手這么一伸,二人只覺眼前一花,劉鎮江手里的銅板兒便落入了小混子手中,這廂手掌朝上掂了幾掂,小混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把銅板往懷里一塞拍著胸脯對二人道,
“二位小爺放心,我衛武在這街面上可是出了名的實誠人,必會將二位爺安全送到!”
說話間就招呼著二人跟著他走,二人果然跟著走過去,繞著書院外墻走了小半圈兒,又鉆入一個胡同之中,再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門戶前,小混子上前敲門,顯是與人早約好了,
“篤…篤篤…篤…篤篤…”
敲了個一長兩短的聲響,里頭有人應聲開門,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子,生得高大魁梧,身量與成年的男子也是相差無幾,一張大臉面孔黝黑,兩腮幫上橫肉抽動,身上的衣裳早已短小,下頭半截腿肚子與兩只多毛的小手臂都露在外頭,一看這一身打扮與滿臉的橫肉,就是同這衛武一般,是個街面的小混子。
他掃了衛武與身后的兩人一眼,只聽衛武說道,
“兄弟,有買賣上門了!”
那黑壯的小子退后一步讓出路來。衛武回頭沖著二人一招手,
“二位小爺快隨我來,再晚就遲了!”
兩人忙跟著進去,卻見一戶人家,房舍不過三間,卻已有兩間頂上都現了破洞,屋歪梁斜顯得十分破敗,院中倒養了兩只老母雞,只瘦小禿毛呆頭呆腦,也不知殺了吃肉能有幾兩?
那小混子踢開兩只老母雞,帶著二人穿堂過屋直去了后院,到得了墻邊一指墻角,
“二位小爺這里就是啦!”
二人一看墻角處,卻是見棱見方一處洞口,
“這…這是密道?”
那宋興廉驚訝問道,劉鎮江也是皺眉,
“你這是那門子的密道?小爺我花了一把銅板兒可不是來鉆狗洞的?”
那小混子衛武笑道,
“二位小爺,這屋子乃是我們兄弟的家,家里這院子與書院同用一墻,從這里出去就是西院后頭的小花園,二位小爺這時節出去正巧能趕在先生之前進入學堂,若是再遲疑,晚了可就怪不得小的了!”
二人聞言互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猶豫,
“這…這鉆狗洞?”
劉鎮江低頭看了看自家那凸出來的肚子,小混子衛武笑道,
“二位小爺放心,這洞口以前確是狗洞,后頭被我兄弟給仔細擴寬過了,似這位小爺的身形也是能鉆過去的!”
宋興廉還是不肯,
“這…我們乃是堂堂的讀書人,這鉆狗洞成何體統!”
衛武聽了笑道,
“哎喲!這位小爺…您可別怪小的我嘴賤,這鉆狗洞只是一時辱了斯文,可要是被先生發覺遲到,當著眾同窗打起手掌心兒…,又或是回到家中被家里的仆人們按倒在地打板子…嘿嘿!那可就不是一時的事兒了!”
說著伸手一按懷中放銅板兒的地方,拉下臉來道,
“丑話說在頭里,反正這洞口就在此處了,鉆不鉆全憑二位小爺了,只這銅板小的可是不退的!”
二人一聽又是互視一眼,劉鎮江咬牙上前一步,
“小爺的銅板兒可不是白花的,鉆!”
當先帶頭便鉆了進去,只那狗洞雖說擴大過,卻實在容不下他那肚子,身子進到當中間兒就被卡住了,后頭宋興廉大急使力去推,劉鎮江卻是身子笨重根本推之不動,眼見得時辰不早了,若是再耽誤即便是鉆了狗洞也會遲啦,當下也顧不得讀書人的斯文,就要抬腳踹那劉鎮江的大屁股。
后頭那小混子衛武見了忙大叫一聲,
“慢來!”
宋興廉一愣,見他麻溜得過去掀開了劉鎮江襦衫的下擺,露出里頭穿的錦鍛鸚哥綠的褲子來,
“小爺要踹就踹在里頭,待會兒進去學堂,長衫一遮也瞧不出印子來!”
洞里頭那卡著的劉鎮江一聽高聲叫道,
“好小子,想得周到,這份情小爺記下了!”
說話間只覺著大屁股一疼,人就往前頭撲去,幸得好他手疾眼快,雙手撐了地面堪堪穩住了身子,險險躲過了狗吃屎的厄運,呼哧呼哧爬將起來,仔細打量身上,扭身扯了褲子去看,果然見一個偌大的鞋印印在褲子上頭,那泥土一時不好拍拂干凈,只得放下長衫遮住,倒是瞧不出痕跡。
后頭宋興廉跟著爬了出來,二人相互檢視一番見無破綻這才急匆匆狂奔而去。
那院子里衛武嘿嘿笑著從懷里摸出五個銅板兒來,扔給那開門的黑臉漢子,
“李莽兄弟,這生意可是做得?”
李莽人生得莽,性子也是莽,雖年紀比衛武還大些,對衛武卻是十分服氣,被人當叫小了也不氣惱,只瞧著銅板就扯開大嘴露出一口黃牙來,
“還是衛老大厲害!”
衛武哈哈一笑過去抬高手拍他肩頭,
“早同你講了,跟著我必有肉吃,走!去街口尋那朱老六割肉吃!”
兩人喜喜歡歡出了門不講。
只說那頭韓綺跟在韓繡身后進了大門,這承圣書院的所在乃是三朝舊宅,初建是在前前朝,那時此地還是燕京城,經貿不如本朝繁華,人口自然也不太稠密,地價也是不似如今寸土寸金,因而承圣書院外頭雖瞧著不起眼,進到里頭卻是予人豁然開朗之感,學院分了東西院,女學在東院,男學在西院,韓繡帶著韓綺沿著方磚鋪就的地面,一路進了東院,進到里頭先去了正堂見監院。
監院姓孫名浩,正是韓世峰的同窗,只他在科舉一途之上卻是不如韓世峰通順,四十九歲才中了進士,只不耐煩入仕熬資歷,便索性來這承圣書院做了監院。
“孫先生!”
韓繡帶了妹妹上前行禮,
“孫先生,這乃是舍妹韓綺,今日特來嚀聽孫先生教誨!”
韓綺也忙上前行禮,口稱先生好!
那孫先生上下打量了韓綺一番,看她面相倒是個老實的樣子,當下負手點頭道,
“文明兄,也曾向我提及過家中有一位三小姐,素來喜愛讀書,如今即是入了書院便要好好進學…”
孫浩回身取了一本小冊子給韓綺,
“拿去背下來,明日我要考你!”
“是!”
韓綺雙手接過一看卻是書院的各項戒律,雖只薄薄一本但想一天之內背得通順,還是要下番功夫的,當下不敢怠慢放入了隨身的書袋之中,之后孫先生又問了問韓綺在家識了多少字,又讀了甚么書,又讓她就著一旁的筆墨寫了幾個字,當下點頭道,
“我們這承圣女學分做甲乙丙丁戊已六班,一字不識的初入學者便需從已班起,不過瞧著你這幾個字,在家里想來也是下過功夫的,倒不必入已班便入戌班吧!”
“是,先生!”
韓繡如今在乙班就讀,不能同韓綺一起,便向先生行過禮之后自行去了乙班,留下韓綺低眉斂目跟在孫先生后頭去了戊班。
女學中六班分做了六個大院,戊班在里頭更深處,韓綺跟著孫先生走了一段路才到了一處院門前,抬頭一看上頭匾額卻是寫著“求淑”二字,孫先生見她打量便一指上頭道,
“女學六班分做六院,分別乃是持貞、悟靜、會嫻、風雅、求淑、明慧這六院,你姐姐便是在悟靜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