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寬腿長的少年就站在院子口,他停了幾秒,突然轉身跑了。
溫風眠一愣,揚聲喊了一句:“愈愈,你跑什么?”
而少年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咳咳咳…”溫風眠給氣著了,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你看看,怎么你一回來,他就跑了?”
“您身體不好,先進去。”嬴子衿拍著他的背,“我去看看。”
愈愈是溫風眠的親生兒子,大名溫聽瀾,因為小時候多病,才會有這么一個小名。
他們不是親姐弟,但之間的親情要比親姐弟還要深。
“夭夭…”溫風眠欲言又止,半晌,嘆了一口氣,“也好。”
他又笑了笑,眉眼儒雅:“我去給你們做飯,一會兒回來就能吃了。”
嬴子衿頷首:“只能煮湯圓。”
碰油煙,想都別想。
這里藥材年份太短,她需要從各個方面來調理溫風眠的身體。
溫風眠輕咳了一聲,不太自在:“爸爸知道了,你快去找愈愈吧。”
大有一種趕人的架勢。
“如果等我回來了,發現——”嬴子衿隨意地掃了一眼廚房,語氣還算溫和,“您知道該怎么辦。”
突然覺得女兒這一次回來似乎變兇了的溫風眠:“…”
他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好,爸爸聽你的話。”
嬴子衿點點頭,這才離開。
看著女孩遠去的背影,溫風眠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情很復雜,眼周又有紅色泛上。
他又怎么會看不出,她這一次回來消瘦了不少。
以前家里是窮,但他也不會在吃食上苦了兩個孩子。
夭夭回到嬴家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嬴家當時不是說,把她接回去過好日子了么?
溫風眠皺了皺眉,按著胸口又咳嗽了起來,很是擔憂。
嬴子衿找到溫聽瀾的時候,他一個人立在河邊,沉默地看著遠處的煙花,雙眸漆黑漆黑的,波瀾靜止。
夜幕很沉,涼風陣陣。
河面結著一層薄冰,倒映著圓月。
少年如風,背影挺拔。
白衣黑褲,氣質清貴。
正是學校里女生會心動的那種類型。
嬴子衿走上前去,從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遞給他:“水蜜桃味的。”
可溫聽瀾沒接,連動都沒動。
他在笑,笑聲很涼很涼:“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你回來干什么?”
并沒有等到回答。
足足等了十分鐘之后,少年轉頭,眉眼寒涼。
可這么近距離一看,他眼神倏地變了。
女孩的身子明顯比一年前分別時更單薄了,借著月光,他能看見她手臂上的針孔。
密密麻麻,很多,數不清。
本來并不明顯,但因為她的肌膚帶著病態的白,反而愈顯清晰。
觸目驚心。
溫聽瀾的身子僵住了,他怔怔地看著那些針孔,一開口,嗓子是啞的:“姐,你…生病了?”
她一年沒回來,原來是因為生病了?
嬴子衿沒回答,重新拿出棒棒糖,挑挑眉:“不生氣了?”
她這個弟弟因為某件事情,有過很嚴重的自閉癥,十歲以后才有所好轉,但也造成了他冷漠內斂的性子。
最初的一段日子,溫風眠都沒辦法接近他。
她杳無音訊的這一年,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小。
觀海聽瀾憑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溫聽瀾,這個名字寄予著溫風眠的厚望。
“怎么回事?”溫聽瀾還是沒接,他眼眸黑深,“姐,嬴家對你不好?他們做了什么?”
“沒事,好著呢。”嬴子衿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淡淡地笑,“你好好學習,別的事情不用管。”
溫聽瀾從小就是天才,但因為體弱,十三歲才開始上學,即便如此,他也連跳數級。
比她還小一歲,今年已經高三了,六月份就要參加高考。
聽到這話,溫聽瀾的唇抿緊了,他手臂顫了顫,接過了那根棒棒糖。
撕開糖紙,放入口中,咬碎。
很甜,和以前一樣,但他心里莫名的堵。
就算過了這么久,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一年前那些人丑惡的嘴臉。
“什么溫子衿?子衿是我們嬴家的女兒,自然也姓嬴,你們可別亂攀關系。”
“要是讓青致的學生們知道她有一個農民爸爸和弟弟,他們會怎么想她?”
“這是十萬,忘掉你有一個女兒,她以后也不會見你們,你們只會拖她的后腿明白嗎?”
然后,他姐姐果真一年都沒有回來過,連電話也沒有。
他等了又等,等到放棄。
他以為她去了滬城之后,就把他們忘了。
現在看來,分明是嬴家做了什么,而且她也過得不好。
溫聽瀾又抿了抿唇,低聲:“姐,對不起,我不該對你有怨言。”
他知道他有心理疾病,戾氣不小,可是他控制不住。
少年頭微垂下,手指握緊。
他努力在改了。
他很想很想變成正常人。
“不怪你。”嬴子衿雙手插著兜,“回去吧,爸該等急了。”
心中的結一解開,溫聽瀾緊繃的身子松了下來,像以前的十幾年一樣,話家常:“今天下午我其實沒上課,請假了。”
嬴子衿微微頷首:“跑去城里的集市買肉了?”
“嗯。”溫聽瀾沉默,淡淡地說,“爸爸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我想著給他補補。”
平常的時候,就算有肉吃,溫風眠也不會動一口。
嬴子衿思索了一下:“那你有沒有想好考哪個大學?”
“有。”提起這個,少年黑深的眸子中有淺光浮上,比星月還亮,“姐,我想考帝都大學。”
帝都大學,華國排名第一的大學,萬千學子都想進去。
嬴子衿對這個回答沒有什么意外,以溫聽瀾的能力,哪怕沒有足夠的學習資源,也輕而易舉能考上。
溫聽瀾又說:“不過,其實我最想去的還是諾頓大學,但是沒有校長親自寫的推薦信,根本去不了。”
嬴子衿神情一頓:“什么大學?”
“諾頓大學。”溫聽瀾以為她不知道,于是拿出手機,搜索出百科詞條給她看,“就這個,QS世界大學排名第一,一直沒變過。”
嬴子衿看著屏幕,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總覺得她這次回來后,不對的地方挺多。
洛朗家族把銀行開到了全球也就算了,畢竟摳門的人斂財快。
怎么一個只研究神學的瘋子,還能把大學開成世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