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鱖魚的肉便卷了起來,變得微黃飄香。
兩片魚肉,顆粒分明,咋咋呼呼的就像松鼠炸毛的身體。
鱖魚魚頭去了鰓和黏液,掛了糊,入寬油炸制金黃,立在魚肉跟前就像松鼠尖尖的嘴巴和腦袋。
料汁兒是酸甜口,四色丁下鍋,用柿子熬出的酸甜汁兒調味兒,這都是大食肆的必點菜,也是考驗掌勺師傅的一道硬菜。
“時鮮”以前沒池子,含釧不敢做魚,總覺得低人一等。
如今松鼠鱖魚一出,含釧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且做魚本就是含釧的拿手之一,大約是自己愛吃魚,便很用了些心思琢磨,無論是哪處的方兒,含釧都做得有滋有味的。
食客吃了“時鮮”的松鼠鱖魚,樹起大拇指,有相熟的食客來問,“您這處的松鼠鱖魚,怎么同留仙居的吃起來不一樣?這魚肉的外皮兒無論放多久,吃起來都酥酥脆脆的。”
這就是秘方兒了。
先掛濕糊,再掛干糊。
濕糊里還得加上一樣御膳房摸索多年的方兒——蛋泡糊,也被稱作是雪衣糊。將雞蛋清用筷子順著一個方向打到起白泡兒,筷子插在蛋清中直立不倒為止。再加入幾滴酒、常用的面粉糊糊。這樣掛出的糊,外觀形態飽滿、口感外松里嫩,非常酥脆。
這秘方兒和糕點的方子不同,是不能說出去的。
含釧笑起來,“您想吃再來便是,您是操心江山社稷的大人物,費這個心思,殺雞用牛刀了!”跟著便轉頭讓小雙兒溫上一壺花雕酒送上來,“...您也嘗嘗這溫好的花雕酒,里面放了冰糖、陳皮、柚子經絡和山楂,又暖和又好喝,您若喜歡,也能叫家里的仆從煮上一壺,晚冬初春喝起來好著呢。”
這個方兒倒是敞敞亮亮地說出了口。
老板娘的這點小心思...
食客哈哈大笑起來,不說菜品好與不好,“時鮮”有這樣一位嬌俏美貌的老板娘,便勝出了留仙居老大一截兒!
北京人吃大肉多,吃魚少,且只有大酒樓才有地方擴池子養活魚,含釧一連幾日都在推魚,松鼠鱖魚打頭陣,蒜香魚片湯、酸菜魚、鐵盤魚排、五色魚生、辣子魚丁、山珍燉魚丸...還有些精品菜,如鱘魚唇菌菇盅、私房魚鰾鍋、鹽焗兩頭鮑,跳出了活魚的范疇,直奔天津渤海的干貨去了。
含釧做魚做爽了。
京城的突然發現,一條魚,也能有這么多做法?
猜測“時鮮”今兒個又做什么魚,成了幾個坊口熱議的話題。
因為魚,“時鮮”突破了先頭的瓶頸,拓寬了食客的胡同范圍,這倒是含釧沒想到的。
一入夜,“時鮮”門口又重現了當初賣煎餅的排隊場景,因廳堂內只能擺五桌,排隊的食客便只能等著翻臺。
可如今和賣煎餅時,也有些許不同。
想買煎餅的,便老老實實排隊,如不愿意花時間排隊的,便走了就是。
如今這名聲炒了起來,且坊間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樂意等位更不樂意排隊的人兒要么托關系找上白爺爺或是胡文和,讓含釧加塞兒,要么放硬話,如壽昌伯府上的五公子托了小廝過來放話,“今兒個必定給留個位,否則就讓‘時鮮’在京城混不下去。”
小雙兒是個素質過硬的,畢竟在油鋪兩口子的毒手下活了這么些年,直說,“您是壽昌伯爺家的公子,他是成郡王府上的爺,都說要留位,您說說,咱們店家留給誰?”
腰板挺得很直。
壽昌伯,豈敢和成郡王相比?
小廝想了想,憤憤地讓了,轉頭要走,小雙兒送了盒糕,如川劇變臉般笑著送客,“小哥兒,這糕點您先吃著,后兩日奴給您家公子留最好的位置,到時候直管來。”左顧右盼地看了看,又塞了塊兒八折木牌給那小廝,悄聲說,“您千萬別讓人看見...這木牌子緊俏著,這一拿出來,在咱‘時鮮’便是貴客了!”
小廝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含釧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再轉頭,鐘嬤嬤望著小雙兒正欣慰地笑。
師承前浣衣局總管嬤嬤。
師出名門,家學淵博,家學淵博呀。
國子監甲學,晌午時分,夫子收拾起箱籠叫了下學。
幾個紈绔湊在一堆兒,定下晚上去留仙居喝酒。
張三郎靠在竹椅背上,輕哼一聲。
便有紈绔轉頭一聲“嘖”,約上張三郎,“走,下午下了學咱哥兒幾個去留仙居好好喝一杯?”
張三郎扯開嘴角笑了笑,“去留仙居沒意思,菜都是老三篇兒。”
掰手指頭數了數,“一個水晶蹄膀,一個金沙蝦,一個板栗鹿蹄筋兒,爺閉著眼都能想出那味兒。”
同是紈绔,這一點倒是能相互理解。
那紈绔想了想,是這個理兒,“我倒是聽說京里冒出一家不錯的食肆,勁頭正旺,只是每天就招待五桌,不太好定。”看了看四周,“壽昌伯家的老五便吃了個閉門羹。”
張三郎背一下子挺直了,“嘁”了一聲,“那破落戶!也配和爺比?!”手往懷兜里一插,掏出一塊兒中指般長短的木牌兒,再瀟灑地往小廝手里一扔,轉頭和同窗說話,“食肆叫‘時鮮’是吧?”
同窗點點頭。
張三郎笑起來,轉頭跟小廝大喇喇地交代,“去!去跟‘時鮮’的老板娘說一嘴,就說爺今兒個定個桌子。”
張三郎數了數人頭,看徐慨那哥們兒位子空蕩蕩的,想著這位爺才得了處宅子,必定人忙事多,就不叫他了,“定八個人的大桌!備上爺愛吃的烤羊腿和新出的幾款魚,咱魚羊湊成個鮮字兒!”
那紈绔同窗也是勛貴世家出身,姓裴,家中老七,叫他一聲裴七郎。
家里比英國公府稍次第一點兒,是侯爵府的公子。
不過,能進甲學的,家世都沒得挑的——有個叔父正在金吾衛當要職。
裴老七笑起來,“你別顯眼了!甭管公侯伯爵府,人掌柜的擺明了不給面兒的!你這把臉伸過去給人打,疼著呢!”
張三郎繼續一聲冷哼,難得地穩住了。
沒一會兒,小廝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匯報情況,“賀掌柜的說了,您直管去!帶幾個朋友,坐幾桌都沒關系!先把酒給您溫上,一定把場子給您扎嚴實了!”
張三郎滿意地點點頭。
“啪啪啪”
裴七郎覺得,自己的臉,怎么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