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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再吃菌菇肉沫蛋黃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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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釧一連十來日早出晚歸,黑了瘦了一大圈。

  練攤兒得去京兆尹賃租子、拿憑證。

  京兆尹可不是誰想去便能去的地兒,在寬街練攤兒也不是誰起了主意就能干的。

  若靠白爺爺的關系走動,倒是問題不大。

  可問題就在,含釧不愿意讓白爺爺知道她要去練攤兒...

  至少現在不愿意。

  別的不說,就憑白爺爺那寧丟命不丟面兒的個性,能準允她個小姑娘拋頭露面賣吃食呀?

  硬著頭皮,鼓足勇氣,含釧站在京兆尹的門前,看對立著的那對石獅子威武莊嚴,深吸一口氣。

  那口氣兒還沒吐出來,就被身后的聲音打散了。

  “可是那日放歸的女使?”

  身后的聲音低沉渾厚,含釧轉過身去,是那日放歸時核查她身份的六品武官。

  還是那日的裝束,烏紗帽上繡著三道淺緣色。

  偌大個北京城,一出門就遇熟人,含釧只覺有緣分,忙笑著福身行禮,“兒見過官爺,您記性好,瞅著兒的背影也能認出來。”

  那武官突然覺著臉上有點燙。

  瞅背影就認出來是誰—這倒是真的。

  小姑娘穿了件靛青的小褙,站得筆直筆直的,莫名就讓他想起了放歸時,這姑娘青蔥樣的手指指向寬街的靈性模樣。

  雖然胡粉敷得有些多,可也掩不住頗為標志的面貌。

  如今出了宮,清湯寡水的一張素臉,卻眼眸似星,鼻挺耳小,烏發蓋頂,很像濯濯其蓮。莞爾一笑,又如夏風拂面,是一個看著就讓人很舒服的姑娘。

  “...瞧起來像宮里出來的樣子...”武官囫圇一句,正想搭話,有同僚招呼“胡大人,過會兒去吃豆汁兒”,武官含含糊糊地擺擺手,一邊往里走,一邊問含釧,“怎么到京兆尹來了,遇見難事了?”

  含釧趕忙從善如流地跟著喚了聲“胡大人!”,笑瞇瞇地將戶籍、名帖遞過去,“聽說寬街早晨和晚間的練攤兒,收歸京兆尹管轄。兒想租一套寬街的攤位,一個小攤兒即可!”

  胡大人“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文書——這文書還是他給辦的呢!齊全著呢,也沒啥好看的!按道理一個練攤兒壓根犯不著找京兆尹,找上寬街的甲首摁個章,明兒個就能開張。可人來都來了,也不能使喚人在大太陽天下,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跑吧?

  有難事就找京兆尹,這話兒可是他說的!

  話說了就得辦!

  胡大人把文書隨手遞給了衙內,交代道,“給賀姑娘把章摁了”,想了想,又說,“頭一個月就按八錢銀子的租收吧,是我認識的熟人。”

  含釧頓時笑開了花兒!

  還有這等好事?!不僅順順利利地敲了章,還一來就打個八折!

  開張大吉開張大吉!

  含釧連連鞠躬道謝,“謝謝胡大人!謝謝胡大人!等小攤兒開張了,一定給您送一個四色禮盒,您就是咱小攤兒頭一位食客!”

  衙內手腳麻利地敲了章,恭恭敬敬遞給胡大人,胡大人審閱著,隨口問道,“開小食攤兒嗎?”想了想,這姑娘好像是膳房出身,便笑起來,“御膳房的手藝拿到街上去擺攤兒,可真算是糟踐了。既想做吃食生意,怎么不好好盤一間鋪子?擺游攤兒,到底落了下乘啊。”

  這就是刻板印象了!

  平白無故省了兩錢銀子的含釧,笑瞇了眼,“本錢少,開小攤兒是回本最快的生意,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慢慢來吧。”

  胡大人被含釧的笑感染,也笑了起來,看了眼更漏,游街的時候快到了,可還是克制不住地搭了話,“準備賣什么呀?聽說宮里御膳房的芙蓉蓮子酥,是一大絕。”

  含釧搖搖頭,笑盈盈,“到時候,您就知道了!”

  胡大人的笑越勾越大,余光卻見衙內止不住地往這頭看,連忙斂笑,“那某就等著賀姑娘的四色禮盒了。”

  說著便將文書遞還給了含釧,朝后衙走去,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這姑娘是住哪兒來著?

  當初問她時,是不是說,內膳房掌勺大廚白斗光的家眷前來接應?

  白家...

  他幾日前剛去了白家...

  奉他家老頭兒的令,給白家送了一管白玉膏。

  白玉膏?

  敷了特別多的胡粉的賀姑娘...

  原來,那些胡粉是用來遮傷口的?

  京兆尹專司捕人、破案的六品武官胡文和,這才回過神來。

  還沒回過神的徐慨,端著碗,看著碗里的菌菇和肉糜,有點愣神。

  承乾宮順嬪娘娘,目光灼灼地盯著兒子,偏廂里飄著一股子鮮香的米粥味,“怎么樣?是剛從內膳房調上來的女使熬的,我問了你身邊的安肅,他說你這些日子就好這口,好喝嗎?”

  徐慨眉目一轉,面無表情地將掐金絲景泰藍小碗放下,“還行。”隔一會兒方抬頭,“是當時得了那個玉墜子的宮人熬的嗎?”

  兒子從小寡言,對吃食從來不上心,好容易讓她幫忙物色兩個膳房的宮人去千秋宮當差,她便打聽了一下,原來兒子吃得慣一個女使熬的粥,還特意將葫蘆玉墜子賞了下去——這就好辦了嘛,把那宮女提上來不就得了?

  可看兒子這臉色,這事兒好像是沒辦妥?

  順嬪側眸看向貼身女使。

  貼身女使“噗通”跪在堂下,低著頭,“婢子去打聽了,那位女使在這次放歸名單上,十來日前...就出宮去了...”

  徐慨再有些愣,片刻之后方恢復如常神色。

  原來是即將放歸的宮人,難怪有內監攔路打劫。

  徐慨眼眸微垂,將身側那碗菌菇肉沫蛋黃粥重新拿起喝完。

  吃飯而已。

  吃得慣就多吃。

  吃不慣就少吃。

  這是最低等的欲望,沒必要花時間精力糾纏。

  “既然已經要了兩個膳房的宮人,就勞母妃好好調教一番,待學好了規矩再放到千秋宮吧。”徐慨語氣平淡,“手藝好與不好,都是其次。入口的東西,看重的是那顆忠心。”

  話音剛落,便撩袍行禮告辭。

  待親兒子走出偏廂,順嬪這才靠著椅背,長長地呼了口氣。

  她這種大喇喇性子的人,怎么生出了這樣的兒子呀...

  “采萍,當時闔宮就我一人生產,抱不錯,對吧?”

  順嬪一聲喟嘆,趕忙讓自個兒的貼身丫頭起來,“人都走了,還跪啥跪!等他下次來,你自個兒去偏廂躲著吃茶,懶得見這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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