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笑聲中,凌空一字一頓道:“我要你罵我!”
現場一滯。
直播間也懵逼了。
大家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罵你?
楚狂讓你出題!
你讓楚狂罵你?
這特么是什么題目啊!
宋方都無法理解凌空的腦回路,難道是凌空徹底的瘋了嗎,這心態還不如自己呢。
倒是那位藍星排名第一的作家開口了:
“凌空的意思,應該是讓楚狂老師寫文章罵他,這題著實刁鉆,他以身為餌,要楚狂以筆為刀,必須殺人不見血。”
“沒錯。”
凌空仰頭冷冷盯著臺上的背影:“你們文人不是最擅長玩弄文字么,不如讓我看看你罵人的水平。”
“凌空。”
依然是藍星第一作家開口,這位老人此刻有些苦口婆心:“可曾看過楚狂老師的水滸?”
凌空道:“看過。”
老人道:“那你應該知道《水滸傳》里有楊志賣刀一段,這位好漢說自己的寶刀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殺人不見血,有個無賴不信,百般挑釁,最后被楊志失手砍死,臨死前他說了兩個字…”
凌空:“好刀。”
那無賴臨死前確認,楊志祖傳的寶刀,當真是殺人不見血,因為他的血,沒有沾在刀身絲毫,他是用生命見證了這一點。
“我今天也想見識見識。”
凌空盯著楚狂,堅持要他用文章罵自己。
宋方這才恍然大悟,明白凌空這一道題目的刁鉆之處。
難怪那位作家說凌空以身為餌,如果楚狂激揚文字文采飛揚,洋洋灑灑之下用最華美的文字,不帶臟字的把凌空罵到狗血淋頭,那自然是楚狂贏了。
可如果楚狂只是粗鄙的罵人…
那楚狂就沒那么高了,今天的人前顯圣不再完美無缺。
只是…
太拼了啊…
萬一呢…
萬一他真能做到呢…
不對!
他肯定做不到!
這么短的時間!
根本來不及思考!
文檔內。
第一行。
楚狂敲下四個大字:
狂人日記!
這題目讓人有特別的聯想,楚狂是自稱狂人嗎,難道他拿到題目,瞬間就有思路了!?
震驚此起彼伏中。
隨著楚狂的鍵盤敲擊聲源源不斷的傳來,現場和屏幕漸漸的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門,趙貴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張著嘴,對我笑了一笑;我便從頭直冷到腳根,曉得他們布置,都已妥當了。
我可不怕,仍舊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議論我;眼色也同趙貴翁一樣,臉色也鐵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么仇,他也這樣。忍不住大聲說,“你告訴我!”他們可就跑了。
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娘老子教的!
內容很簡短,可楚狂的文字,卻莫名的有了觸目驚心的味道!
趙家?
恐怕是說凌空吧?
雖然沒有直白的用什么“凌家”,但文人總是含蓄,這種含蓄被認為是文學的一種美感。
那趙家的狗又是誰?
人們幾乎下意識的看向宋方。
宋方腳步一陣虛浮,大腦傳來一陣陣強烈的眩暈感!
凌空!
我艸你!
原來當你的隊友,真的會被坑死,難怪全網都在說你是天坑啊!
好端端的讓楚狂罵你?
勞資生平就沒聽過有人提這么賤的要求!
罵就罵吧,他連我都一起罵了,這篇文章萬一流傳下去,那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后果甚至比質疑楚狂本身還要來的嚴重!
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
宋方發現身邊的人表情變了。
比如藍星首富王洛,此刻正張大嘴巴。
比如剛剛那位懟自己的家伙,此刻正瞪大眼睛。
比如凌空,正滿臉錯愕。
比如前方一個女人,宋方甚至看到她倒豎的汗毛!
傻眼!
所有人都傻眼!
難道楚狂后面又寫了什么?
宋方扭頭往屏幕一看,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想起來,我從頂上直冷到腳跟。
他們會吃人,就未必不會吃我。
凡事總須研究,才會明白。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了!
吃人!
吃人!
還是吃人!
楚狂根本沒有罵人,內容里一個臟字都沒有,可似乎句句都是在罵人!
辛辣的諷刺,文字的藝術,在他的筆下被玩出了萬千花樣!
看得人渾身發顫!
看得人寒氣直沖天靈蓋!
吃人的是誰,是趙家,是凌空,是資本,更是那些從眾的,趙家的狗!
他的文字仿佛帶血!
每個字都有著萬千訴說!
仿佛說的是眼前事,仿佛說的是歷史的事兒,又仿佛說的是未來的事兒!
他的文字還在繼續。
不能想了。
四千年來時時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著家務,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飯菜里,暗暗給我們吃。
我未必無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幾片肉,現在也輪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
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
救救孩子!
楚狂的《狂人日記》到此結束,可留下的震撼才剛剛開始!
那位藍星第一的作家反復看,仔細看,好像眼睛都長在了屏幕上,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旁邊的人似懂非懂的愣在那。
明白了,沒有完全明白,可又總覺得每個字都有深意!
漸漸地。
他們好像明悟了,眼神越來越亮!
事實上這樣的文章,出現在這里根本不妥當,可林淵就是要寫,因為他愛讀魯迅先生這篇文章,因為某些東西的本質千百年都沒有變過,更因為他深切明白:
解讀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不合理的,都會有人合理化。
只要關鍵詞對了,腦電波自然就對上了,這種時候沒人會逐字逐句的猜測作者背后意圖。
包括凌空。
救救孩子?
你是說我害了那些練習生?
看吧。
林淵壓根不知道的事兒,凌空自己對上信號了,畢竟他前段時間才說自己怎么擺弄練習生…
至于吃人?
世上吃人的事情多了,凌空不可能無辜。
而那些迫害主角的人,指的會不會是網上的從眾者?
畢竟很多人都是在凌空和宋方等人蠱惑下,才開始各種質疑楚狂甚至無端謾罵!
比如那句“這是他們娘老子教的”。
這話說的可不就是宋方和凌空的那幫信徒?
看懂又沒有完全看懂是每個人的狀態,可偏偏此時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看懂了!
“寫的太好了!”
“找罵啊這是!”
“這罵的太痛快了!”
“宋方,趙家的一條狗!”
“凌空求罵,結果楚狂把所有情緒都發泄了出來,這幫以凌空為代表的資本就是在吃人,仔細想想很可怕,如果不是老賊這么妖孽的碼字速度,加上臨場創作能力爆表,以后指不定真就背著一個團隊運營的名聲,那就真的被吃了,被毀了,他謠言來得容易,老賊為了這辟謠是真的累壞了!”
“這抨擊的何止是資本!?”
“文化圈,娛樂圈,都被罵了個遍!”
“救救孩子!”
“最后這句話真的淚目了!”
“有些人真的不能再污染孩子了,看看現在資本都把人迫害成啥樣了!”
“楚狂為什么被逼著出來澄清?”
“因為他得罪了資本,資本想要搞死他!”
眾口鑠金!
罵聲一片!
可就在這一片罵聲中,楚狂竟然再次打字:“這篇文章可不是送給你的,下面的是。”
而后。
楚狂風騷無比的調出了最大號的紅色加粗字體。
就一個字。
“賤!”
因為是最大號的字體,這個鮮紅的大字,直接占據了整個電腦屏幕!
好像這個字威力不俗!
凌空踉蹌,下意識后退一步,人差點沒站穩被當場送走,楚狂太不按常理出牌,比自己還要瘋狂!
電腦前。
林淵得意的笑,這下舒服了,整個人念頭通達,就你也配《狂人日記》?
我都不配。
還讓我罵你?
可不就是賤嗎?
不就是想看我用粗鄙文字,簡單粗暴的罵人,好顯得我沒素質?
滿足你。
我就是這樣的人,生氣了也會想罵人,何必這種時候,當著全世界的面兒,還硬要假裝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然而。
這畢竟是當著全世界觀眾面的直播——
這畢竟是文藝協會負責主辦的直播——
直播導演臉都綠了!
事實上這位導演赫然是林淵的老朋友童書文:“該死的楚狂,你怎么能在這種時候,打出這種純罵人的字眼呢!”
太不講究了!
終究還是不如你的好兄弟羨魚!
現場在這個字眼出來的瞬間便一片爆笑,沒人覺得不妥,雖然這做法非常不妥!
“罰款!”
后臺某個角落。
某位老人氣呼呼的說道。
老人身旁的工作人員頓時苦著臉:“會長,理由呢?”
“影響太壞。”
文藝協會的會長大人如是開口。
沒人知道他也來了。
今天這樣的場面他當然要來。
“就罰他五百塊錢吧,教育警示為主,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
最后,老人這樣說。
工作人員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文藝協會出手都是封殺劣跡人士之類。
這是第一次罰款五百塊。
外人一看,恐怕不會覺得是處罰,更像是溺愛。
這位是真喜歡那個年輕人啊。
而在直播間。
楚狂的“賤”字只露出了兩秒鐘就被打上了馬賽克。
然而觀眾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我擦!”
“哈哈哈!”
“猛!”
“楚狂太猛了!”
“天字第一號虎人!”
“當著全世界的面罵你一句,沒毛病!”
“剛剛還覺得楚狂是神,現在覺得他依然是人,和我們一樣,有愛有恨!”
“老賊今天要逆天啊!”
“和魚爹的性格真是不太一樣呢。”
“快快快!!”
“露臉啊!!”
“說好的最后要露臉的呢!?”
觀眾可沒有忘記今天這場直播的最大重頭戲!
楚狂要露臉!
雖然就算不露臉,楚狂也用五萬字紅樓外加《狂人日記》證明,四海八荒千秋萬代,只有一個楚狂,別無分號!
可觀眾太好奇了!
楚狂老賊到底長什么樣?
這個虐讀者千百遍的狂人到底是何真面目?
事實上。
現場也有人喊“露臉”。
甚至有人開玩笑喊“揭面”。
觀眾被逗笑,彈幕紛紛跟著刷起了“揭面”。
氣氛輕松下來,能夠看到彈幕的主持人安宏忍不住失笑,終于大膽開了個玩笑:
“揭面可還行,你們以為這是《蒙面歌王》啊?”
頓了頓。
安宏重新變得嚴肅,轉過身看向那道背影:“楚狂老師準備好了嗎?”
“好了。”
楚狂這次沒有打字,直接開口。
很多人的表情都微微一動,總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很年輕的聲音呢。
可一時之間誰也反應不過來自己在哪聽過。
主持人安宏的表情嚴肅起來,事實上連他和導演都不知道楚狂的真面目,因此他的聲音低沉而厚重,帶著濃濃的期待:
“楚狂老師,請正式和大家打個招呼。”
“大家好。”
因為有人在喊什么“揭面”的關系,林淵感覺自己此刻仿佛夢回《蒙面歌王》的舞臺。
那時候。
他千萬次設想,揭面時刻第一次公開亮相要如何與觀眾打招呼,最后卻變成一句簡單的:
我是羨魚。
今天的場面林淵同樣設想過很多次。
然而最終,林淵依然選擇了這種最簡單的方式,一如當初那般:
“我是楚狂。”
說話間林淵已是徹底面向觀眾。
透過現場、透過鏡頭、透過一道道目光,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清晰映入了世界每一個眼簾,伴隨著無數瞳孔收縮成針尖麥芒。
林淵感覺耳膜有瞬間的失聰。
然后全世界好像跟著震動了一下。
小區?
校園?
街道?
車廂?
公園?
是來自地面。
是來自藍星。
凡有人出沒聚集處,便有在看直播的人,便有無意識的,發自本能的震撼與尖叫聲,這世界就像是沸騰的開水,巨大的熱浪蒸騰上升!
大家好,我是楚狂。
大家好,我是羨魚。
仿佛兩個不同時間線在一瞬間收攏,又像是兩個時空兩個地點的兩道身影漸漸重疊,終于變成此刻站在臺上微微露齒笑的林淵。
光明璀璨。
生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