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穆遠如此不識趣,還引得周圍不少人紛紛點頭認同,讓慶元侯爺非常惱火。可這鐵穆遠不是一般的鏢頭啊,不但是武舉出身(非白身),在京城貴族圈里有著非常廣泛的人脈,還曾經救過微服私訪的皇上,不是他們這個日漸沉落的慶元侯府可以隨意得罪的。
“鐵兄可不能這么說,”慶元侯爺一臉正色道,“本侯剛才已經說過,慶元侯府世代忠良,絕對不能有一個逆臣之女的世子夫人,這跟連累不連累的沒有關系。
在場各位都能作證,本侯是讓尹氏自請和離的,只是內子和犬兒不忍心看尹氏孤苦一人流落在外無依無靠,這才提出留下她為妾,內子也算看著尹氏長大的,難免憐惜一些。話說回來,也是尹氏命大,這么一拜堂一和離,她就不用再受尹大將軍的拖累了。冥冥之中,慶元侯府也算是無意間救了尹氏一命,為尹大將軍保下一條根,報答了當年尹老將軍對先父的救命之恩。
當然,如果尹氏自認為還是大將軍府嫡長女、芊昕郡主的千金,不愿意委屈留下,我們慶元侯府肯定不會強人所難,自會和和氣氣奉上和離書,絕不會做出什么強行貶妻為妾的事來。”
姜還是老的辣,被慶元侯爺這么一番義正言辭,賓客們頓時又倒向了秋家。是啊,侯爺一開始就是說的和離,是世子爺情深意重想留下尹氏,候夫人才提出讓尹氏為妾的,這好像也沒什么不對,謀逆之罪畢竟不是小事。
鐵穆遠也有些躊躇了,他近來一直在外,回京沒兩日又出來在這洛州,現在還真不清楚尹家究竟發生什么事了,但“與廢太子有染、謀逆大罪、抄家、亂箭射死”這些事都不是誰敢胡亂說的。
如果真是這樣,這場婚事還真是救了尹知若,尹知若留在秋家也是最好的選擇了。尹老弟給閨女備了如此豐厚的嫁妝是不是早就料到有大難了?要知道,尹家大房除了尹知若外,不說庶子庶女,也還有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呢。可惜尹老弟夫婦高估了慶元侯府的“情意”,就算是嫁妝豐厚,他們也不愿意要尹知若為嫡長媳。
他雖也算是尹知若的世叔,但畢竟不是親叔叔,不能為她作主,還是要看她自己的選擇了。如果她寧愿做妾室也要留下,他也只能試著為她多爭取一些利益。如果她選擇和離,以后自己讓夫人多關照一下,就是接到鐵家住也沒什么,了不起認作養女好了。尹老弟現在只有這么一條根,他總不能不聞不問。
季氏見風向瞬間轉了,鐵穆遠也變了臉色,暗暗大贊還是侯爺厲害,趕緊擺出一副為難模樣趁熱打鐵:“若丫頭,你自己也聽見了,我們不會勉強你。趁著大家都在場為證,,你自己選擇吧。你決定和離,逸然立馬簽了和離書給你,你若愿意留下,雖是為妾,但逸然同你的情分不用多說了,我也一直是疼你的。”
尹知若仍然低垂著腦袋斷斷續續地抽咽,似乎真的在猶豫,燕媽媽得了季氏暗暗遞過來的眼神,趕緊摟著尹知若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兒,你要記得郡主和侯爺的交代啊,可別辜負了他們的苦心。姐兒,秋世子從小就喜歡你,他不會虧待你的,就是侯爺和候夫人,也一向待你親厚不是?姐兒,你得趕緊做決定啊!否則侯府反悔了,連留下你做妾都不愿意,我們可沒地找哭去,誰讓將軍的罪名是謀逆呢?誰不避著躲著?”
她倆身后的四個陪嫁丫鬟不知道燕媽媽在跟她們姑娘說什么,她們也是各自心思各種面色。
如秋在四人中相貌最好,本就是沖著姨娘的位置來的,現在姑娘自己都成了姨娘,還會抬舉她么?或許只能靠自己去謀算了。
如夏無所謂,她家姑娘一向最信任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春和如秋,對她這個“第二任如夏”(原來的如夏臉上受傷放到莊子上去了)不好不壞。這次他們一家做了陪房,爹還在一個陪嫁莊子上做了大管事,到時候自己找個借口也到莊子上去就是了。姑娘成了妾室,又不能出門,豈不是更依賴那些大管事們?她爹所在那個莊子就在洛城近郊,出產豐厚,以她父親的能力,他們一家在那可不比在府里差。
真正為尹知若擔心的只有如春和如冬,但她們只是丫鬟,再焦急,這會兒也沒有她們說話的份,而且她們也不知該怎么辦,為妾自然不行,可是和離了,以后又能怎么辦?姑娘才不滿十六歲啊,又是罪臣之女,能依靠誰?讓她們慶幸的是,好在有燕媽媽。燕媽媽會為姑娘出主意吧?能讓秋家改變主意吧?
燕媽媽見尹知若還是沒有反應,有些惱了。因為她是郡主給的管事媽媽,尹知若一向很聽她的話,加上那日出門前郡主和將軍跟尹知若說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以她對尹知若性情的了解,這會兒應該早就點頭了才對啊。尹知若被父母保護得太好,性子簡單天真,耳根子又軟,實在是沒有什么主見。
是啊,才十六歲的姐兒,又一向沒有主見,這會兒是被噩耗嚇傻了吧,沒回過神來呢,她還是直接點為她做主吧:“姐兒,快,起來謝過侯爺候夫人,說你已經是秋家人,愿意留下來。”
尹知若面無表情地深深看了燕媽媽一眼,正在燕媽媽被看得感覺發毛的時候,她站了起來,走向鐵穆遠行了一禮:“鐵叔叔,謝謝您,只是如今…”
尹知若一頓,聲音又哽咽了。眾人嘆氣:可憐啊,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才聞父母噩耗,又從嫡妻長媳變為妾室,能不傷心嗎?
還在發毛的燕媽媽松了一口氣:只是呆怔了反應慢,可還是要聽她的不是?
慶元侯夫妻父子三人幾乎快掩不住嘴角的得意了,哼,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中,那裝好人的鐵穆遠白瞎了吧?
鐵穆遠一陣心酸,是啊,遭到這樣的巨變,一個及笄沒幾個月的小姑娘能怎么辦?聽自家夫人說,這孩子一向簡單乖巧,更不懂得那么多彎彎繞繞了,自己再蓄意反對,真的是為了她好嗎?
正要出言安慰一句,只聽到尹知若聲音輕柔、但堅定清晰地繼續道:“只是如今知若自知配不上秋世子,但也決不能為妾丟尹家列祖列宗和母親的臉,更不能連累慶元侯府負上忘恩負義、貶妻為妾的罵名。知若愿意接受侯爺的提議,馬上和離離開。現在在這里只有鐵叔叔是知若信任的世叔,還要煩勞鐵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