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卯晚申,這是大明當下的官員出勤制度,而現今林晧然不再擔任一府的掌印官,故而申時便會直接離開府衙返家。
順天府衙在正北偏東的靈椿坊,位于城北的安定門附近一帶,離林晧然所居住的日忠坊宅子并不算遠。
林晧然有時坐馬車,有時乘坐轎子,而有時干脆直接走著回去。虎妞是從來不乘坐轎子,到遠的地方先直接選擇坐馬車,如果從順天府衙回家就肯定走著回去 下衙的時候,虎妞恰好在府衙。她正拿著一根冰糖葫蘆,時而會認真地舔上一口,跟著阿麗坐在順天府衙門前石獅子旁邊聊著天,言語間似乎還在擔憂著燕巢。
“走了!”
林晧然走出府衙門口,便是看到虎妞這個丫頭。他發現這丫頭肚子里根本藏不著話,特別跟阿麗更是什么都說,卻是無奈地地遠遠招呼道。
虎妞正說得投入,還準備伸長舌頭去舔一口冰糖葫蘆,聽到熟悉的聲音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回過頭尋聲望了過來,又是遲疑了一下,這才脆脆地應了一聲。
林晧然站在臺階上,看著虎妞從高臺躍身跳下,接著朝他這邊急匆匆而來,毅然是一個活力四射的野丫頭,臉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虎妞這個野丫頭談不上機靈,特別在吃東西的時候,反應明顯要慢半拍。只是她卻比絕大多數人更有原則,一旦認準又會奮不顧身,且有著非比常人的膽魄。
“哥,我剛才在鼓樓那邊抓了兩個小偷,他們起初還想抵賴,但錢袋多少錢他們都不知道,而且張虎認出他們二人是城東的慣偷!”虎妞跑過來后,顯得頗有成就感地說道。
“嗯,再接再厲,抓更多的小偷!”林晧然進行鼓勵,只是看著虎妞顯得蠢蠢欲動,便是睥了一眼直接打消她的歪念道:“這個月你都必須呆在城北,除此之外哪里都不能去,特別是城南那邊。”
對于這個野丫頭的闖禍能力,他算是早就有所領教。故而打進入京城的那一天起,他就將虎妞牢牢地看住,對她的行動進行了約束。
亦在好,虎妞這個丫頭雖然野性十足,但對他這個哥哥還算尊重,他所說的話只有是有道理的,她一般都不會忤逆。
虎妞看著小心思被戳穿,當即撅起嘴巴,微微地進行抱怨道:“哎呀,城北這里的壞蛋都被我抓得差不多了,而且聽說現在會試期間,那些小偷和壞蛋都跑到順天貢院了。”
林晧然卻是充耳不聞,心里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能開這個口,不能讓這野丫頭胡作非為。終究而言,北京城是大明的帝都,這里的關系戶實在太多太多了。
雖然現在已經在順天府衙立了足,只是他始終還不是順天府尹,手上的資源很是有限,根本還不能讓一些大人物忌憚。
虎妞雖然很想到處懲奸除惡,但深知哥哥亦是為她的安全考慮,看著哥哥不肯松口,顯得沒有任何的介懷,便又是主動聊起了哥哥的婚事。
在某些事上,虎妞顯得比林晧然還要懂得多,卻是一件件都跟著林晧然講解著婚前的準備,以及結婚時的種種流程。
阿麗手持著一把刀,默默地跟在虎妞和林晧然的后面,警惕著四周的動靜。有時亦會傾聽這對兄妹的談話,但極少會插話,如同一個影子般。
夕陽只有幾縷金光落在天空,整個北京城漸漸地染上了暮色,前面有絲絲的晚風吹來。
前面有個小坡,一個老漢正在賣力地拉著一車不值錢的土陶器。
車上的土陶器顯得很重,而坡顯得陡峭,只是生活的壓力,令到拉車的老漢不敢松懈,如一頭老牛般艱難地爬坡而上。
虎妞看到后,馬上招呼阿麗和飯缸,快步上前幫著將車子推上去。
老漢已經是滿頭大汗,似乎隨時都要力竭一般。當感受到后面傳遞的助力,令到他如釋重負,很輕松地拉完了后半程。
老漢在坡上停下車來,匆匆用汗布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子,對著虎妞認真地表示感謝道:“剛剛好險,多謝這位小姐相助!以前都是我跟小兒子一起拉上這個坡的,只是他被調去服徭役修萬壽宮了,而今天買主催得急,老漢這才破著頭皮送貨,卻不想險些就要毀在這里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顯得是心有余悸,已然不敢去想象翻車的后果。
“沒有什么,舉手之勞而已!”虎妞如江湖兒女般,顯得渾然不在意地揮揮衣袖地轉身離開。
老漢欣慰地望著這個小女孩飄然離開,只是看到身穿著四品官服的林晧然,卻又是微微一愣,眼睛有詫異和不解。
林晧然發現虎妞一蹦一跳的,顯得很開始的模樣,便是無奈地詢問道:“虎妞,你幫人推一下車子,又不是撿到寶貝,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哥,能幫到別人,我心里就很開心。”虎妞抬臉望著林晧然,顯得認真地說道。
林晧然輕嘆了一口氣,進行教導地說道:“你這是替別人活了啊?你沒聽曹操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天下人負我,這是多好的至理誓言!”
“哥,這話是不對的!所以我一直覺得:曹操是一個大壞蛋,劉備才是一個好人!”虎妞進行糾正,并一本正經地說道。
林晧然的眉頭微蹙,認真地教導道:“這個世界不是非黑既白,人是很復雜的!”
“不管怎么復雜,我們都要做好人!”虎妞認可地點頭,但很是堅定地說道。
林晧然的嘴唇動了動,最后卻沒有吭聲。
同樣是身處于權力的漩渦中,嚴嵩這位因厭惡官場而回鄉休養十年的賢臣淪陷了,成為了一名被清流痛恨的大奸臣,而吳山為了心中的明君賢臣,卻仍然能夠放棄唾手可得的入閣機會。
如此看來,不能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官場的這個大染缸上,而是能不能如同虎妞般堅定而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