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爌回到房間,將門窗關緊,當即便來到書桌前。
在戰場中,第一個時間獲取到軍情訊息是極其重要,這一點往往能決定雙方的勝負。而官場同樣如此,早一步得知對手的動向,往往能夠后發先至。
他的恩師徐階是當朝的次輔,在內閣擁有很大的票擬權,幾乎所有的奏疏都要經他之手。而林晧然彈劾的事情,早在昨天他便已經知曉,可謂是獲得了第一手的軍情。
雖然那小子踩了狗屎運,年紀輕輕便官居正四品的順天府丞,但究竟是一個官場新丁。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惹到他徐某人的頭上,那小子只能是被他給玩死了。
徐爌心中早有了應對之策,甚至在昨天晚上的時候,陳情奏疏便已經有了腹稿。只是擔心節外生枝,他才沒有寫到紙上,亦還沒有將陳情奏疏準備好。
現在圣上的口諭已經下達,那他就能夠將腹稿光明正大地寫下來,將這個麻煩事處理得干干凈凈,讓那小子明白官場遠沒有他想象般簡單。
“微臣兩淮巡鹽御史謹奏!”
徐爌鋪好紙筆,提筆便寫了開頭,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這個毛頭小子竟然膽敢彈劾于他,可謂是在以石擊卵,當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由于意念通達,很快便將腹稿一氣呵成地寫在紙上。在寫完之后,他還精益求精地仔細地潤色了一番,力求將這份奏疏做到最完美。
接著,他從書架上取下一份空白的奏疏,按著奏疏的格式抄寫了一遍。
只是突然間,他的筆停了下來,眉頭微微地蹙起,總覺得這道奏疏還不夠完美。
一個老鼠的聲音突然從房間傳起,放眼望去,卻又是一只小灰鼠。只是這只小灰鼠比先前那只敏捷很多,一口叨著地上的一顆干棗,飛竄般地逃回了老鼠洞。
看到這一幕,徐爌的腦海當即閃過一道靈光,當即明白這道奏疏還缺什么。
他微微凝神思索片刻,便是提筆在奏疏上直接寫下:“微臣任監察御史已逾六載,以清直而聞名,但難免得罪于人。今小錯已經鑄就,然有人吹毛求疵,實乃有報復之嫌,望圣上明察!”
寫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徐爌的臉色浮現燦爛的笑容,對這道陳情奏疏顯得極為滿意。
在洗脫自己的同時,更是給那小子狠狠地開涮一番。
你不是要彈劾于我嗎?你不是要揪著我的小毛病不放嗎?那很好!老子就指責你“吹毛求疵”和“以公挾私”。
他將手上的狼毫筆輕輕地放回筆架上,將那一份筆跡未干的奏疏置于一邊,然后拿起桌面上的草稿到暖爐中燒成了灰燼。
在完成一切后,他回到書桌前,將那份晾干的奏疏揣進袖子里面。
這才輕輕地關上房門,出了家門乘坐那輛不顯眼的馬車,直接朝著通政使司衙門而去。
到了通政司衙門口,門前顯得很是清靜的樣子,遠不如往年般熱鬧。
只是他心里卻很是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的寧靜罷了。侍到他恩師真正開始動手,那這里必然會人滿為患,無數的奏疏會送到這里。
徐爌進入通政司衙門,登記名冊,便遞交了奏疏。
從圣上的口諭下達,到他上奏疏陳情,這可謂是神速。
徐爌交了奏疏之后,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朝著都察院而去。
言官系統早已經自成一系,在吃了無數個單打獨斗的虧后,他們已經領悟到群戰的奧妙,開始團結一心一致對外。
事實亦是如此,他們這幫監察御史只是區區的正七品官員。只是想要上位的話,那他們就要踩死幾個大官員,干的正是得罪大人物的活。
若是他們不進行抱團的話,當真會死得很慘,根本承受不住大人物的雷霆之怒。
徐爌到了監察院,當即就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僚。他在都察院的資歷不算淺,又仗著徐階得意門生的身份,在監察院中擁有很強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在徐爌的訴苦和鼓動下,有八位監察御史或給事中顯得很民憤慨,當即便揚言要“教訓”林晧然,一股風浪即將朝著大明最璀璨的新星拍過去。
夜幕降臨,整個北京城亮起了燈火。
日忠坊,一個胡同的深處,毅然掛著一個“林府”的新牌匾。已經到了晚飯時分,這里的飯廳飄起了一股濃郁的香飯香。
林晧然負責著北京的治安后,手頭上的工作亦是不少,特別下個月初便是會試之期,這期間難免會更容易出現斗毆事件。
在臨下衙的時候,卻又發生了一件治安事件。定國公的子侄在東城酒后鬧事打人,趙龍領著人過去要將他擒拿,結果反被他仗著人多給打了。
林晧然并沒有前往東城,而是直接乘坐轎子返回家里。跟著以往的習慣般,他回到房間將官服換下來,換上一套士子的便服。
洗了手后,他來到飯廳前,打算跟等候在這里的虎妞一起用餐。
虎妞身穿著那一套斗魚服,手里擺弄著那一把從城隍廟淘回來的青銅劍。經伍掌柜的修復,這把青銅劍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神采,那條紋顯得古樸而華美。
雖然經過歲月的侵蝕,但刀鋒還保持得很鋒利,這是一把寶劍無疑。
“哥,今天有你喜歡吃的北京烤鴨哦!”
虎妞正把玩著手中的青銅劍,看到林晧然從外面進來,當即神采飛揚地脆聲道。
林晧然的目光落到桌面上,果然有一盤香噴噴的北京烤鴨,可謂是色香味俱全。只是面對著這道美食,他卻沒有太強的食欲。
阿麗就坐在隔壁食桌用餐,卻是發現了林晧然的情緒不佳,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是疑惑地打量起這個男人,隱隱間竟然透露著一絲關切。
“哥,給!”
虎妞自然看出哥哥的臉色不妥,很是乖巧地夾一塊燒鴨腿給他,以示安慰和鼓勵,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還認真地觀察著哥哥的反應。
林晧然勉強一笑,只是眉頭仍然緊蹙,顯得心事重重的模樣,心不在焉地吃著飯菜。
“哥,是不是因為那個徐爌反過來說你不好,所以你不開心呀?”虎妞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這最美味的鴨腿送到哥哥面前竟然還是無動于衷,當即便是關心顧詢問道。
在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一直認真地盯著林晧然,充滿著關切之情,似乎都已經認定就是這一個答案。
林晧然聞言抬起頭,看著虎妞和阿麗等人的反應,不由得啞然失笑,發現她們都誤會了。他哪里是在煩心徐爌的事,實質心思還在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