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整個粵西地區,哪座城池最負盛名,那無疑便是電白城。
電白,因當地一帶多雷電而得名。始于南朝高涼郡,于隋開皇九年改為電白縣。明成化年間,舊縣城為云爐、大桂山寇所毀,縣治所自舊城遷往神電衛城。
在這里便要提及一下神電衛城,此城建于洪武二十四年,初為土城,后改筑磚石城。是明朝二十四處海防要塞之一,亦是粵西沿海規模宏大的海防要塞。
當年,朱元璋撥旗兵6110名入駐于此,成立了負責粵西海防的神電衛。如今神電衛是一個龐大的海防軍事力量,統領高州、吳川、陽江、信宜、陽春等五個守衛千戶所,隸屬廣東都司前軍都督府。
正德年間,廣州市舶司移至電白港,并致使電白成為廣東四大造船中心之一。于嘉靖十四年,廣州市舶司移至香山。
正是如此,電白縣在整個廣東地區無人不曉,這不是一座普通的縣城,而是一座集軍事、外貿于一身的港口新城。
在這年的三月,一個年輕的書生卻哭哭啼啼般來到了這座濱海之城。
僅是想省點路費蹭順風車回家,哪里想到卻南轅北轍,從高州府的最西邊來到了最東邊,耗費了整整二天的時間。
既來之則安之!
這是一個極其無奈的選擇,本以為會衣錦還鄉享受鄉親們的膜拜,但哪知卻流落到這座完全陌生的城池。江榮華那貨很不靠譜,將他安排在客棧就走了,連房價都不肯幫付。
時有落花至,遠隨水流香,這便是三月。
林晧然此時站在一棵海棠花樹下,心情已經漸漸平復了下來,舉頭望著這條繁華的街道,當真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一箱箱的貨物送去碼頭,又有一箱箱的貨物從碼頭運送過來,以致街道的行人與馬車都快擠到了一起,甚至還發生了一起馬車壓傷行人的交通事故。
蠔炸,一種香脆可口的小吃。
他捧著一份蠔炸愉悅地吃著,將這份美味的小吃消滅干凈后,他便又繼續在街道中閑逛起來。倒不完全是閑逛,他其實是帶著少許的目的性,像后世經常提及的“市場調查”。
這里的商品琳瑯滿目,有著各種粵西的土特產、精湛的手工藝品、各式精美的陶瓷,海產品以及紡織品,竟然還有礦石出售。
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里竟然看到了其他膚色的人種,有東南亞那邊的人,在非洲的黑人,亦有白皮膚的西方人。
不過外國人終究是少數,而街道的行人對這些人似乎早已經是司空見慣,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反應。
明朝有海禁政策,但卻嚴在富庶的江浙,以及把守天子國門的天津港,對于廣東則約束力大大減弱,而且廣東地區的生產資料本身匱乏,以致朝廷也不夠重視。
據史料記載,葡萄牙人通過行賄廣東指揮使黃瓊,得以在澳門沿岸停泊船只、進行貿易。
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廣東指揮使都被葡萄牙商人的糖衣炮彈給攻陷了,就不要指望這小小的神電衛能清廉如水。
正是如此,當朝的南京刑部尚書鄭曉到廣東視察時,發出了如此的感慨:“人逐山海礦治番船之利,不務農田。”
電白擁有天然的港口優勢,作為廣東對外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這里焉有不能外國商人用糖衣炮彈打開的道理。
只是電白背后接壤的終究是貧窮的粵西地區,再后面是放逐流民的廣西地區,故而這里少了一些底蘊,這也是廣州市舶司移遷到香山的一個重要原因。
當走到一間規模宏大的店鋪前時,林晧然不由得頓住腳步,朝著里面望去,這竟然是一間真正意義上的百貨,分著特產區、布匹區、瓷器、木雕等,應有盡有。
石墨石?
林晧然走到礦石區時,這地上堆放著各種鐵礦石、銅礦石以及一些金屬礦石,而他從中發現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石墨石。
廣東省并不產石墨石,故而這必定是來自于其他地方,但卻不知是來自北方的石墨石礦區,還是國外的舶來品。
“這塊煙墨多少錢?”林晧然將那塊黑乎乎的石墨石拿起,沖著走過來的小二詢問道。
小二睥了一眼,卻不知道是鄙視林晧然的無知,還是鄙視這塊石墨石低賤,便是直接報價道:“這不是墨,要的話就給一百文,不要就丟回去!”
林晧然裝著思考一下,便是掏錢付賬,并將東西收了起來,用手帕將石墨石包住放在胸口處。
這一幕被小二看到,當即就一陣懊悔。因為這人竟然不怕弄臟手帕,證明他定然是很看中這東西了,完全可以狠敲他一筆,而不是按著最低價便賤賣。
“劉七,過來!”
正這時,布匹區傳來一個粗嗓門的聲音。
一個渾身帶著匪氣的掌柜這時臉色顯得凝重,嘴里用力地咀嚼著檳榔,那雙眼睛帶著一股厲氣,身體中等,但很是結實。
站在掌柜面前的則是兩個金發碧眼的西方人,一個身體高大透著傲勁的青年男子,一個則長得矮胖很像豌豆先生,似乎正跟著這個掌柜在討價還價。
“這貨講的是‘彪得佛’是什么?”掌柜指著那個真正的主顧豌豆先生,壓低一些聲音對劉七詢問道。
豌豆先生以為掌柜是要問他,便又操著生硬的漢語,一本正經地點頭又搖頭道:“‘彪得佛’可以很多,不‘彪得佛’不行!”
“沈掌柜,你也是聽到了!你們的價格羅伯特先生不滿意,只能給你們三錢!”陪豌豆先生采購的高大男子則望向掌柜,微笑地說道。
“老爺,這是不是要我們再送他一尊佛像啊?”經過一番深思,劉七自認是店里的外語天才,佛朗機語說得最遛,但偏偏琢磨不透這“彪得佛”究竟是哪尊佛。
沈六斤聽到這話,當即氣不打一氣地罵道:“老子五錢一匹賣給他都虧了,還要送他一尊佛,那我干脆關門得了。”
“我們羅伯特先生不需要佛像,要求很簡單,你們只要按著五錢的價,便可以成交!”高大的西方男子跟豌豆先生交流幾句,便又是傲慢地望著他們道。
沈六斤心里卻是在權衡著,這個價格倒不是完全不可接受,但他隱隱覺得這里還有些玄機,這讓他很不甘心只賺個辛苦錢。
“你的朋友恐怕不是這個意思吧?”
卻是在這時,一個年輕的人聲音傳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