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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多年地干巴樹。

熊貓書庫    我大哥叫朱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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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腐腦?”

  朱五一腦袋問號。

  這一天多少事等著呢?老頭去吃豆腐腦?他不是不愛吃豆腐嗎?說上輩子吃豆腐渣吃傷了?

  “走!”朱五拍下朱玉的后腦勺,“帶路看看去!”說著,回身擺手,“別那么多人跟著!”

  然后,朱五和朱玉換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出門上街。

  “改日帶蓮兒出來走走!天天在家憋屈著!”

  走在街上,冬日的冷風下中,心情說不出的舒爽。

  他已經很久沒單獨出來過了,自從上次被刺之后,臣子們就跟看兒子似的看著他。

  朱玉帶路,沒一會,朱五就在街邊的攤子上,看到了老道的身影。

  遠處幾個漢子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戒備起來,有意無意的,護在兩側警惕的打量著行人。

  “讓暗衛走遠點!”

  朱五看著遠處的老頭笑道,“老東西看起來和往天不一樣呀!喲!胡子頭發整理過,衣裳也是干凈的!”

  “那老頭又來了!”

  買豆腐的小寡婦杜鵑滿臉通紅,情不自禁的摸下臉,感覺臉頰好似開水壺那么燙。

  偷偷瞄一下小口喝豆腐腦的老頭,后者瞇著眼睛慢條斯文的吃著。一碗豆腐腦,像官老爺品茶一樣。

  這幾天,老頭天天來。

  也不多說話,坐那就是一碗豆腐腦,喝上半個時辰,和自己閑聊幾句,和妮兒笑幾聲,再背著手走。

  杜鵑摸了下懷里那根帶著她體溫,沉甸甸的金條。每天自己都要把這個給他,可老頭每次都瞪眼不要。

  每次他來的人時候,客人都多。大街上,自己一個女人,又不能和他拉拉扯扯。

  錢是好東西!可是這不明不白的錢不能要,幾碗豆腐腦才多少錢?

  這金條,能買下十個這樣的攤子!

  不行,說啥也得給他!不能占他這個便宜!

  想到這里,杜鵑走到席老頭面前。

  席老頭也看到了杜鵑,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叔!您吃著那?”

  “叔?”

  老頭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臉上的舒展的皺紋,立刻像是縮水的橘子皮一樣皺了起來。

  心里頭的感慨呼啦下就冒出來,原來我都這么老了!已經老到別人叫我叔的年紀了。

  男人,有時候會自動的忽略自己的年齡。他怎會不知道自己年老!毛驤每天爺爺得叫著!

  只不過,某些時候,不想也不愿意更不認為,自己真的老了。

  “那個......”

  杜鵑站在老頭面前,臉紅紅的不說不出話,低著頭,咬著嘴唇,手指頭都糾纏在一起。

  “她還真有點像她!”

  一瞬間,老頭深埋在心里多少年,村頭那個倩影突然間和眼前的小寡婦重迭了。

  當年,自己是落后分子。

  她是克死丈夫的寡婦。

  鄉下女人沒了丈夫,要不野起來,那日就就沒法過,東家的唾沫西家的舌頭,還有其他老娘們嫌棄的眼神。

  村頭那個寡婦,潑辣的名聲響遍十里八鄉。

  真潑辣,也真能干。一個人起早貪黑下地干活,養護孩子,伺候公婆,撐起家。

  寡婦對人從來沒有好臉,唯獨對他這個大城市發配來地落后分子,多看兩眼。

  她悄悄給他納過鞋底,烙過餅,燉過豆腐,撈過飯。

  在許多燥熱得睡不著地夜里,他也曾在她家墻外徘徊。

  他也確信,在他靠在她家院墻上的時候,她也靠在哪里。因為他似乎能聽見,墻那面的心跳聲。

  那個歲月,感情和事理一樣說不清。若真的有火花,或者真的發生些什么,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世俗的壓力畢竟是巨大的。他盼望著,卻真的沒有勇氣,推開她家的門。

  他們,就這樣心照不宣的,在心里彼此依靠著,在艱難的日子里,艱難的活著。

  直到自己死去,飄蕩的靈魂。看見夜深時,那個村頭的倩影,在自己的墳邊哭泣。

  那時候,后悔也沒用了!

  都他媽成鬼了,想干啥也不趕趟了!

  “嘶!”

  朱五咬著腮幫子,看著眼前,那個扭捏的買豆腐的婦人,還有臉上神色變換的老頭。

  “有情況!”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老頭不正常,笑得跟哭似的。

  那女的也不正常,大冬天臉咋那么紅?

  朱五琢磨琢磨,鳥悄的過去,在老頭身后的小攤子上坐下,八卦的側耳傾聽。

  “叔!”

  杜鵑又輕喚一聲,席老頭回過神兒。

  “咋了?”

  “俺不能要!”杜鵑一下把金條拍在桌子上。

  動作突然,聲音響亮,邊上幾個客人都看了過來。杜鵑臉頓時紅的熟透的李子一樣,轉身就走。

  “等會!”老頭皺眉叫住她,“給出去的東西,咋能送回來?”

  杜鵑回頭,看著一臉褶子的老頭,想說什么,最終要是沒說出口,只能用眼神傳遞。

  非親非故,你憑啥給俺這么多錢?你一個老頭,給俺一個寡婦這么多錢干啥?外人要知道了,得多少閑話?俺一個寡婦家家,以后得都少白眼?

  唾沫星子淹死人。

  舌頭底下壓死人。

  你這么大歲數,這點道理不明白?

  再說,你這么大歲數,孫子都有了!天天往俺這攤子上跑,讓別人咋看?

  第一天來就問俺想不想找男人,出手就是一根金條!

  俺也不傻!

  俺心里都明白。

  可是俺.....

  可是你這么大歲數.....

  千言萬語都在眼神里。

  老頭被杜鵑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顫一顫的。

  像!真像!

  不光是身型像,性子像,眼神也像!

  當年村頭那個寡婦就是這么盯著自己!

  那天,自己晚上差點翻她家的院墻。

  嗯,那天晚上她家隔壁的狗叫的厲害!沒敢!

  “你拿回去!”老頭虎著臉,“不白給,就算是我放在這,吃豆腐腦的飯錢,往后我天天來,天天算錢麻煩,一塊給了!”

  你他媽的天天來?

  俺還活不活?

  說著,老頭看看,蹲在邊上洗碗的女孩。女孩抬頭,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

  “這大冷天,孩子就用冷水幫你洗碗,你看那手,裂的全是口子!”老頭心疼道,“知道你要強,可是大人要強行,孩子呢?她跟著你天天吃這個苦,你心里不難受!

  這錢是我的飯錢,你有啥不能拿的!拿著,回頭給妮買幾件衣裳,或者換個好住處,再不整個小門臉兒。

  起碼讓孩子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是?你別多想,這就是我的飯錢,我愿意多給。

  我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要這么多錢啥用?帶棺材里去?”

  說到這,老頭給邊上連續幾天吃豆腐腦,吃得臉都帶著豆腐腦色的毛驤說道。

  “錢給你....嬸子送過去!”

  毛驤這幾天放屁都帶豆腐腦的味,正根豆腐腦較勁呢,聞言,趕緊把錢塞在杜鵑的手里。

  杜鵑一個買豆腐的,哪里有他這個天天練武的少年勁兒大。

  再說旁邊已經有人在看了,這時候的潑辣性子也提不來,只能任憑人家塞手里。

  若是沒人.....

  若是沒人,肯定掐腰噴他老頭一臉。

  可是,看樣子這老頭又是個大戶人家的員外。

  即便是沒人,也不敢得罪!

  “毛驤!”老頭又道。

  “爺爺!”

  “去劉家藥鋪,給妮兒要點擦手的哈喇油!你看那小手!”

  毛驤看看女孩愣了下,再看看自己的手。

  “爺,您以前都沒對俺這么好過!”

  “滾!”老頭罵一聲。

  “哎!”嗖,毛驤跑了。

  “妮兒呀,別洗了,過來坐!那水多涼,手都洗壞了!”老頭和顏悅色地。

  “沒事,俺習慣咧!”妮兒笑道。

  “這孩子,真懂事!”老頭嘆氣。

  捏著金條,杜鵑心里說不上啥滋味,要說生氣,其實也沒多少。可是,不知道咋地,就是感覺委屈。

  “叔!”

  老頭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腦,“你別總叫我叔,我才五十七!”

  杜鵑低著頭,“不叫叔叫啥!俺爹死地時候,才五十一!”

  頓時,老頭的臉僵住了。

  他心里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對呀,我都五十七了!

  我,都是半截脖子入土地人了!

  可就在此時,身后噗嗤一聲。

  一個熟悉的聲音再也憋不住了,捂著肚子肩膀亂顫的笑。

  “不能吧?”

  老頭驚駭的回頭,朱五死命的掐著他的大腿,埋頭大笑。

  瞬間,老頭蒙了。

  他啥時候來的?他都聽到了?

  完了,丟死大人了,丟死人了,這可怎么能辦!

  吃豆腐腦?

  朱五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回頭擠眉弄眼的看著老頭那張僵硬的老臉。

  突然,哼起了小調。

  “多年地干巴樹,又冒小芽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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