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已經有免疫力了。
站在城隍廟里認識了朱重八,隨后又認識徐達,湯和,郭子興和馬秀英。乞丐窩里遇到了未來的云南王沐英。
今天,隨便一個后生站他面前,叫藍玉。
他那點淺薄的歷史知識中,能記得的名人都碰見個遍。其實藍玉,他印象還更深一點。
丫死的老慘了。
用呦西網站標題黨的說就是,震驚,千古名將竟被朱元璋如此炮制。
而藍玉的出現,也讓朱五心里一直隱藏著,或者說有意回避的問題浮現出來。
殺功臣!
后世只要談起這位朱皇帝,大伙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出身,他功績,他的德政等這些正能量。而是他刻薄寡恩,殺功臣。
甚至當年歷史課上,老師都格外說過。朱元璋晚年把當初跟著他起家那些老兄弟,一個個全宰了。
“如果他有一天真坐了天下,會不會把我也宰了?”
“還是我到時候急流勇退,安靜的過后半生安穩日子?”
不想還好,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在腦子里生根發芽了。
對朱五而言,朱重八對他有恩。
若無人家贈銀的善舉,大概自己也不會誤打誤撞投了紅巾。前天被官軍圍住,若不是重八拼死相救,自己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人家重八所作所為,當得死一個哥字。
眼看有成了郭大帥的親兵千戶,那些猛將種子,名將胚子也都收攏在身邊。所謂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說就是他這種人。
那么自己,未來何去何從?
“五哥!”
站在大營口,看著手下的弟兄接收街坊鄉親家的子弟,腦子里正在胡思亂想,都沒發現郭興已經到了他身邊。
“昨日廝殺了一天沒合眼,怎么不休息!”暫時把那些念頭按下去,朱五在郭興肩膀上打了兩拳,說道。
郭興揉揉臉,“睡不著阿,躺著跟烙餅似的!”隨后,問道,“五哥,這么些人咋弄?”
朱五想下,說道,“讓李賽統計總人數,然后各個百人隊平均分配。記住嘍,這些都是咱們濠州的子弟,不許欺負新兵。官軍馬上來了,各隊抓緊訓練。”
“知道了,哥!”郭興答了一句準備去傳話,走兩步忽然回頭,問道,“五哥,聽說朱重八當了大帥的親兵千戶?”
“嗯,有這么個事!”朱五點點頭,“你也不用著急,這回你也是有功的,賞賜少不了,沒準也給你弄個千戶當當。”
“俺才不稀罕,跟在五哥身邊比啥都強!”郭興笑道,“俺是覺得,朱重八這是一步登天了。”
朱五皺眉,“人家那是拿命換的,沒他沖營。咱們兄弟能不能囫圇回來,還兩說呢!”說著,繼續問道,“老三,你們為啥都不太喜歡重八哥呢?”
這話他早就想問,從重八進了左軍開始,這幫老兄弟就好想和重八隔著一層。就算是看朱五的面子,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不像那些老兄弟,天天再一起吹牛打屁嘻嘻哈哈。
“咋說呢?俺們就感覺他那人心思太重。”郭興想了想說道,“用俺家老四的說法,他假模假式的,一到晚上就整本破書在那看,看完了還給弟兄們講。還賊能賣好兒,他那隊里百十來人,各個都叫他哥!”
“就因為這?”朱五笑著搖頭,“行了,你去吧!”
其實朱五多少明白點,如果當初不讓朱重八做百人隊長,可能這些兄弟也不會排斥他,兄弟們大概在想,你一個后來的,憑啥跟俺們平起平坐。
朱重八帶著弟兄們,在大帥府親兵房里等著人安排他們。
屋里地上,兄弟們又蹲了一排,就跟蹲在鄉下地頭似的。
“這不走凳子么,蹲那干啥?”朱重八氣不打一出來,“現在是當兵了,不是在家種地。讓旁人瞅見你們這沒規矩的樣子,多丟人!”
徐達麻溜的找了一個長條凳子坐下,耿君用也拉著兒子坐在邊上,大伙這才反應過來。
別人都沒說話,就周德興叨咕著,“這長條凳子俺坐不慣!”
“用不用咱給你找一把太師椅?”朱重八氣道,“你長那屁股了嗎?”
周德興縮縮脖子,沒敢再言語。
朱重八嘆口氣,說道,“咱們兄弟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千萬不能旁人看笑話,一個人讓人看笑話,咱一群兄弟都跟著丟人,這是大帥府,不是咱家。你看門口那些親兵,站得跟標槍似的,咱們以后也得那樣,不能讓人挑出毛病來!”
“放心吧哥,肯定不能給你丟人!”徐達笑道。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腳步聲,一個黑臉的魁梧漢子從外面進來。
朱重八馬上站起來,那人卻抱拳行禮,態度頗為恭敬,“讓朱千戶久等了!奉帥命,俺帶你們去領盔甲兵器!”
“有勞這位兄弟了!”朱重八笑道,“兄弟貴姓?”
“俺叫花云!”黑臉漢子帶著牛重八,邊走邊道,“軍里都傳開了,你帶著十幾個兄弟端了官軍的大營,宰了許多二韃子。俺聽得心里直癢癢,現在一看果然是條好漢!”
“咱那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也是逼急了,算不得啥!”朱重八笑道。
“那也是膽氣過人,真刀真槍的戰功!”花云繼續說道,“朱千戶太過謙了!”
“花云兄弟叫咱重八就行!”朱重八笑道,“千戶聽著繞口。”
“這可不行,你是大帥親口封的千戶,還是俺的上官呢,規矩不能亂!”
一行人走到大帥府的武庫,花云和守衛說了幾句。緊接著捧出許多腰刀盔甲,刀也就罷了,甲卻是實打實的鐵甲,密密密麻麻的鐵片看著就結實。
“咱們是大帥的親兵,好東西隨便用!”
花云這話聽到朱重八耳朵里,卻不大是滋味。營里的那些弟兄都是棉布的戰襖,頂多是百人長有塊護心鏡,或者半身皮甲。
取了兵甲又安排住房,兩間大得不像話的房子,雖說里面是大通鋪,可被褥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窮弟兄們看花了眼,周德興摸著刷了漆的門框子,感嘆道,“乖乖,俺以為給個窩棚住就不錯了,這房子比俺們村財主家都好!”
花云大笑,“大帥的親兵哪能住窩棚!”
朱重八轉頭瞪了一眼周德興,后者馬上消停了,
隨后花云又交代些閑事,擺手讓人送進來一個箱子后,轉身離去。
“重八,這箱子里是啥?”人走遠了,周德興又問道。
“咱上哪知道去!”朱重八隨手打開,卻不想馬上晃花了眼。
這一箱子竟然是白花花的銀子,這時他才想起來。因為昨夜有功,又招募了這些敢打敢殺,武藝超群的弟兄們,大帥賞賜了五百兩銀子。
“天爺!”
“俺地親娘!”
“乖乖!”
一箱銀子讓其他人也咋呼起來,這些窮漢子何時見過這么多錢。此時都是張大了嘴,死死的盯著。
朱重八心里卻嘆氣,這位大帥也太隨性了。這么多銀子能買多少糧食,打造多少兵器,招募多少士兵。可是為了表示恩義,收買人心,這么多銀子說賞就賞了。
這才緊緊占了一城之地,就如此驕奢。這才剛剛起時,官軍的刀還沒砍過來,就開始做老爺了。
“這能買多少地阿?”周德興被銀子晃傻了,呆呆的說道。
“這銀子,兄弟們分一半兒!”朱重八尋思一會,說道,“昨晚上跟著咱不要命的廝殺,這銀子該有你們一份!”
“當真?”周德興眼睛都圓了。
朱重八哼了一聲,“咱啥時候忽悠過弟兄,跟著咱出來賣命,咱也不能虧待你們!”
“仗義!”周德興豎起大拇指,隨后一群人圍上來,開始搶銀子。
“天德,你給大伙分!”朱重八嘆氣道,“狗搶食似的,能不能有點樣兒,咱都說給了,你們還搶啥!”
徐達答應一聲,動起手來。
周德興卻盯著銀子說道,“天德,別拿多了,咱們分一半,另一半的給重八。”
“你以為咱自己要?”朱重八氣的不行,“另一半咱留著以后的過河錢,萬一有用銀子的地方,哪找錢去?”
說完,站起身,“分完了趕緊睡,說不定明兒官軍就來了,養好精神!”
回到濠州折騰了一天,營里的新兵也安頓好了,朱五終于可以坐下喘口氣,
本以為就幾十個新兵,誰知道最后清點,居然有三百多人。原本就緊巴巴的大營,更是人擠人了。
還好已經開春了,明天叫人搭幾間窩棚,湊合住著先,等打退官軍再說。
本想靜靜,可剛坐下沒一會,席應真老道又進來了。前兩日廝殺過后,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朱五對這老道更加禮遇。
“道長,還不睡?”
席應真順勢坐在朱五對面,“將軍,今日見大帥說了沒有?”
“說啥?”
“定遠!”席應真拍著大腿,“千載難逢的機會,拿下定遠,獨占一城!”
朱五拍拍腦袋,“一時給忘了。”
“那就等官軍退兵之時,將軍請纓追擊,順勢拿下定遠!”席應真繼續道,“將軍,老道聽說將軍被圍之時,大帥讓他小舅子收攏咱們左軍?”
提起這個朱五一肚子火,“是有這么回事,二虎這廝還在城門口和張天祐懟了起來,差點動刀子!”
席應真壓低聲音,“若無根基之地,將軍手中的兄弟就如浮萍一般,任人拿捏。這是將軍回來了,那張天祐沒話說,若是將軍不回來,二虎就算拼了性命有何用?再多的兵,還不是給別人做嫁衣?”
正說著話,門外有人說道,“五哥,洗腳水好了。”
席應真站起身告辭,隨后一個親兵端著木盆進來。
“怎么是你?”朱五啞然失笑,是藍玉。
藍玉有點委屈,放下木盆試試水溫,說道,“郭三哥說,新來的親衛都得給五哥端洗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