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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將軍欲天下乎?

熊貓書庫    我大哥叫朱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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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后世的南京。

  大明王朝原本的京城。

  席應真老道甩著胡子侃侃而談,若不是相貌實在太寒酸,哪怕稍微周正點,都有些羽扇綸巾的味道。

  “當今天下,劉福通起于穎州,大敗也先帖木兒三十萬大軍于汝南,繳獲糧草軍械數以億萬記。擁兵二十萬,橫掃河南,此朝廷第一心腹大患也。

  徐壽輝,彭和尚攻羅田,占浠水,并建國稱帝,此朝廷第二心腹大患也。

  芝麻李,趙均用占徐州及周邊各縣,開倉放糧,聚黃河河工十數萬,此朝廷第三心腹大患也。”

  “如此說來,咱濠州在朝廷眼里還不大排得上號!”朱五笑道,“不過也算是好事,至少不會惹得蒙古皇帝非要先滅了咱們,出頭的櫞子先爛么!”

  “將軍所言極是!”席應真點頭道,“如今濠州對朝廷而言,不過癬疥之疾。只需抗住朝廷的偏師,占一隅之地有數年喘息之間,便可秣兵歷馬,蓄勢待發!”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道衍和尚忽然說道,“師傅,若是朝廷視濠州為心腹大患的時候,該如何應對呢?”

  “恐怕那時朝廷已經有心無力!”席應真笑道,“前朝造反,是先一地反隨后天下反,如今大元則是直接天下處處反。官府殺不過來的,越殺反的越厲害!”

  朱五嘆氣說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無心之言,卻正好印證了這個時代,或者說印證了整個華夏史上,為何總有百姓前仆后繼的反抗。

  席應真面帶戚容,“哪朝哪代都有民變,不足為奇。但不管哪個朝代,皇帝大臣都會剿扶并用,盡量保全百姓少受戰火波及。可唯獨本朝不同,本朝一地反殺一地,一城反屠一城,本來不想反的,也逼著反了!

  況且蒙元暴政,皇帝失德視我等南人如螻蟻牛羊,又防備及深,哪怕做官都要低色目人一等。過去是民反,現在是士農工商一起反,即便大元兵鋒震鑠古今,失了民心它又能撐多久!”

  道衍又說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恐怕到時候天下都打成一鍋粥,濠州軍又該何去何從?”

  席應真笑而不語,看向朱五,

  朱五笑道,“到那時,有兵有糧有地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將軍聰慧,一點就透!”席應真大笑道。

  朱五有點小得意,盡管自己不通歷史,可畢竟是接受過現代教育,小聰明小眼光還是有的。

  此時,席應真忽然收斂笑意,站起身,直勾勾的盯著朱五,“將軍欲天下乎?”

  天下!

  我欲天下!

  開什么玩笑,兵不過千的指揮使,加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就大言不慚欲天下?天下是靠打的,可不是靠想的。

  就聽席應真繼續說道,“將軍萬萬不可有妄自菲薄之心,老道游歷天下四十載,別的本事沒有,看人的本事一等一!

  將軍不到弱冠之年,已獨領一軍,又是濠州總管義子,前程不可限量。況且是濠州本地人士,待官軍肆虐淮西之時,將軍登高一呼,可盡得濠州青壯鄉黨,收于麾下將帥一心,精兵可成。

  另外,將軍可知,你最不凡之處?”

  朱五懵著,“啥?”

  “心有大善,博愛寬厚!”席應真正色道,“如今天下的軍頭都是草莽匹夫,粗鄙不堪。剛起兵時尚且稱得上是好漢,若為一方諸侯必原形畢露,魚肉百姓。哪怕是稱王稱帝,也不過是沐猴而冠。于黃巢朱溫等人,無異耳。

  將軍說是乞丐出身,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老道我。哪個乞丐出身的人能說出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哪個乞丐出身的人能訓練出如此齊整的士卒!哪個乞丐出身人能有將軍的遠見!老道觀察,將軍言談舉止,動靜之間皆有大家風范。有遠謀識進退,通文采明事理,定是名師交道,大家子弟。

  天時地利人和,將軍已暗中齊備,昔日漢高祖劉邦……”

  席應真吧啦吧啦一大堆,朱五徹底愣了。

  我有真的好嗎?

  了解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他這人從小沒什么大志向,渾渾噩噩到二十多歲,也不過是按部就班的普通生活。說好聽點是穩當,說不好聽的就是缺乏上進。準確的說,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普通人罷了。

  來到這個時代,更沒想過啥天下。天下跟他有啥關系,他不過是個小叫花子,一門心思想的是吃飽,想的是活下去。

  知道遇到朱重八,自己暗無天日的日子才有了盼頭。因為重八的接濟,才能由鬼便成人。稀里糊涂的成了紅巾,所作所為無非是想朱大腿發家之前,自己能過得好一點。

  至于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朱五還真沒想過。他像是海上一只船,想原地踏步等著別人領路,沒想到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海浪推著前行。

  他沒有野心,因為他知道,這個時代已經有了選定的真命天子。可是席應真一番話,他原本安定的內心,忽然升起波瀾。

  路在前方,該何去何從?

  朱五迷茫了,他這種迷茫落在別人眼中,像是思索。瞇著眼睛,皺著眉頭,似笑非笑。帶幾分玩世不恭,有些深不可測。

  這副樣子落在道衍的眼中,和尚心中冷笑。

  妖龍,你占得了一時氣運,卻搶不走別人的真命!

  天亮之時,朱重八帶著愿意跟他投軍的兄弟們,還有村里的青壯男子,或推著雞公車,或是趕著牲口,到了皇覺寺。

  朱重八等人一進廟就看到一包包的糧食,一箱箱的貴重財務都搬出來,擺在院子里等著他們送到濠州城。

  故地重游,朱重八感慨良多。這皇覺寺,畢竟是他呆了幾年的地方,吃了幾年飯的地方。雖說他在這沒享過福,倒也沒受啥罪。可是反過來,這廟里被抄家還是因他而起。幸好,和尚們都被朱五關著呢,不然見面還真不好看。

  “重八哥,那是不是小五?”徐達在朱重八身后,看著指揮兵士忙碌的朱五說道。

  “在軍中不能亂喊,要叫指揮使大人!”朱重八正色道,“天德,兄弟間更不能亂了規矩!”

  朱五也看到了他們,尤其是看到徐達跟在朱重八身側,頓時明白了這次回鄉,朱重八已是拉起了隊伍。隨即,馬上大步走過去。

  “指揮使大人…”

  “重八哥又埋汰我!”朱五笑道,“跟前也沒外人,叫啥大人!”說著,對徐達道,“哥哥,你也來了!”

  徐達憨厚一笑,“俺也來投軍了,以后跟著重八哥,還有小…指揮使大人!”

  “這些都是咱從小到大的兄弟!”朱重八拉著朱五挨個介紹。

  果然是啥人找殺人,朱重八的兄弟都是人高馬大,身強體壯的漢子。雖說一身農人打扮,可各個的眼神都亮亮的,透著一股精神。

  “重八哥!”朱五見過諸位兄弟說道,“一會勞煩你帶人把這些錢糧運回城!”

  “你不跟咱一道回?”朱重八問道。

  “聽說北邊李家鋪那邊有一群私鹽販子,摟草打兔子,既然出來了讓兄弟們教練手,順道把他們收拾了,再多收點錢糧!”

  隨后,朱五又點了二十個兵士給朱重八,帶著人馬,分頭行動。

  要看朱五騎著騾子帶著兵士走遠,徐達羨慕道,“重八哥,小五現在真威風啊!”

  “呵!”朱重八笑笑,大手一揮,“干活!”

  不知道是昨晚上沒睡好,還是想的太多。

  從早上起來朱五就心里發慌,腦子里發亂,麾下的兒郎們倒是士氣飽滿。

  北面的李家鋪是個小村,聽廟里的和尚說聚了十幾個私鹽販子,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朱五倒不是圖他們的財貨,手下的兄弟練的再好,沒見過血始終差一點,反正都出來了,就拿他們練手。

  “老三!”朱五招招手,郭興磕磕絆絆的拉著韁繩,騎馬過來,他繼續說道,“游騎放出去沒有,按大營老軍教的來,不能馬虎!”

  “俺曉得五哥,早就放出去了,都是李賽手下騎術好的。”郭興說完,看看周圍,低聲說道,“哥,昨兒席老道啥意思,說啥天下?”

  昨兒郭家哥倆也在飯桌上,不過他倆哪怕聽了全程,也是兩眼一抹黑,一知半解。

  “沒啥!說了你也不懂!”想起這個朱五腦袋疼。

  “俺是不懂,可是俺覺得他說讓五哥你獨占一城,有道理!”郭興嘟囔著,“五哥你天天在大營里不知道,濠州城快被大帥那些人禍害得不成樣子了!”

  朱五如何能不知道,紅巾軍說是義軍,可這個義字是義氣的義,不是大義的義。軍紀能好到哪去,占著濠州成這些日子,大毛病沒有,可是騷擾百姓天天都有,聽說小媳婦都禍害了好幾個。

  “也就挨著咱們大營那幾條街還有點以前過日子的樣!”郭興還在說著,“咱們都是本地人,肯定不能禍害鄉親,街坊鄰居也領咱們的情,咱們要是獨占一城,這些鄉親肯定也跟著…”

  “停!”朱五忽然來一嗓子,聲特別大。

  因為他剛才不經意間,瞥見遠處有幾個飛快的身影。

  隨后,派出去的游騎,死命的揮舞馬鞭往這邊跑。

  “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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